‘我来看你了。出来吧。’
仁王看着手机里幸村发来的信息，叹了口气。
他抬头，把手机按掉，丢进了抽屉里。
讲台上的老师滔滔不绝，好像想要在短短几十分钟把高度浓缩的知识全部灌到学生脑中。
仁王捏了捏鼻骨，长时间的睡眠不足让他昏昏欲睡。但脑后的钝痛让他清醒，一天的会和课之后，他已不堪重负。
课桌里的手机又震了一下，不用想肯定是幸村发来的。
但他不想看。
在一起这么多年后幸村应该明白他的性子，但感觉从来没有在乎过。
幸村的控制欲，真的让他窒息。
仁王不喜欢有人管自己一餐要吃什么，不喜欢自己去哪都要和他报备，不喜欢自己的作息被人硬性调整为所谓的健康状态。
所有的一切，可能都是诱因。仁王的指尖敲了敲桌面，想用规律的声响来让自己冷静。
但他在乎的，可能也并不是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只是……
仁王扯了扯唇勉强笑了一下。
热恋中的激情褪去过后，露出来的那些名叫差异和冲突的礁石，没有办法挪去。
但是幸村其实并没有什么问题。
仁王把额头贴上了桌面，冰凉的感觉随着额头传至脑后，痛苦像是被缓解了些。
是的……仁王疲累的闭上了眼。
可能是新环境和连轴转让他自己有些变化。
当初填大学的时候他和幸村没有录到一所。明明只差两分，但还是被分据在一座城的两头。
当初没有上学的时候想得多好。相见的话，无论如何都能见的，做新干线也不过两个小时而已。
但还是不一样的。
仁王知道。也许新环境他表现得非常适应，但心里但还是像是缺了一块。
也许没有像是，就是缺了一块。
高中毕业之后，个人分道扬镳，选择了不同的道路。没有特别郑重的告别，他们就像滔滔大江里的小碎石，匆匆忙忙地被流水似的生活裹挟而去，没有回头。
但美好的回忆总是会在不经意间浮上来，让他怀念。
认识新朋友的时候会忍不住对比，接过新朋友给的糖时会下意识去看看口味是不是丸井喜欢的，会开始看阿加莎，跑步的时候也开始戴发带。
白色和绿色。
不知不觉中幸村好像已经将他的生活全线击溃，他像蜘蛛，悄无声息地把网慢慢生长，最后完全包裹住了仁王。
仁王甚至说不出来他到底是讨厌还是喜欢。也许只是习惯。
习惯猛地一看他已在茧中，习惯幸村每天的每个表情，习惯所有在一起的一切。
但当他被抽出这个茧，于新环境的此时此刻，他又开始忍不住寻找意义。
幸村也许也不安。不安的表现就是比以往多得多的短信和电话，他也不安，不安的方式却是划出范围给自己想通。
但这个时候仁王没有想这么多，他想着那条短信，只觉得烦。
睡意，痛意和烦闷挤在脑子里，耳边是不断的老师的轰鸣，照在桌面的灯光显得如此惨白，他忍不住伸手去摸上了自己的小辫子。
有些人安全感来源于耳机，有些人安全感来源于眼睛，但仁王的安全感大概来自于小辫子。
把摸得毛糙的辫子解掉，咬着红色发绳，头发分成三股，手指灵巧地在发间跳跃，重新辫好，然后在把发绳扯下来绑住。
仁王摸着变得顺滑的小辫子，低声叹了一下。
情绪大概重新被安抚了下来。
他伸手把藏在柜桶深处的手机掏出来，按亮再点开聊天软件编辑。
看了看时间，他写道：
‘我有半个小时休息时间。一起吃晚饭吧。’
就在楼下的咖啡店，幸村搅了搅咖啡，抓着杯柄往喉咙里灌了一大口。
入口即来的苦涩蔓延在嘴里，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幸村不喜欢喝什么都不加的咖啡，甚至也不喜欢喝咖啡，但最近为了提神，无论是什么他都愿意喝。
上了大学，看了不一样的风景。他还是想把自己想要的东西抓在手心，紧紧攥着，一定要抓住。无论怎样都不能松开。就算为此付出很多很多，也绝对不能屈服。
结果就是连着几天睡个好觉。
不知道怎么有那么多东西要准备，有那么多通知要措辞和回应，有那么多deadline要赶。
这并不是抱怨……幸村抿了抿唇。看着桌面。只是感到精力有些不济了。
手机震了一下，屏幕亮起来显出了仁王的回应。
‘我有半个小时休息时间，一起吃饭吧。’
啊。
幸村的手扶上了额头。
还有仁王。
他其实好不容易结束手上所有的事，终于有了休息时间，可以睡个好觉。
但是他和仁王几乎半个月没见了。
他知道仁王其实不是个容易适应环境的人。在为期半个月的纯短信和电话交流，他能感觉到仁王有时的情绪低谷。
有时在他忙的时候，有时在他也疲累的时候，大部分时间其实还在他心有余的时候，但是他力不足。
有时候言语重于泰山，置地能有重响；它能如春雨浸润人心，愈合所有伤痛。
但这往往，总有距离的要求。
那个人站在你身边，或坐在你对面，在某个特定的环境，他脸上是某个表情，用着某个手势，用一种特定的语气说出了一句让你动容的话。
最终你可能不会再记得那句话了，可能那个时候你们谈论的话题在你的脑海里也变得模糊。
但那种你听过之后的震撼感会刻在你的骨子里，你会不自发地往那个时候你在她身上看到的美丽闪光奔去，不自觉地被改变。又或者你会感到被治愈，被他的动作或是言语抚慰而变得平静。
但这都要距离。
距离的淡化让某些也许不美好的记忆添上诱人光彩，但那也许有这段关系已经结束的前提。
如此人才会把记忆从脑海里提出来反复咀嚼，才从无数的平淡里嚼出几丝甜意，并加之放大。
但那也许是关系结束才会有的状况，因距离感而产生的甜蜜和想回到过去。
如果关系没有结束而是延续，距离感则起不到什么好作用。
它让人变冷漠，当有距离的时候，你是否还会在累到迷瞪的时候拿起手机，和他发那一句话，按下电话键？
是的。一天可以，两天可以。
长时间可以吗？
愉快的时候想相互分享，却要废诸多口舌解释原委，说了对方也不一定会一起快乐。难过的时候想被安慰，却觉得话语苍白又无力。
有些时候，人就是需要触手可及的温度和近在咫尺的对话。
幸村知道。
所以他才坐在这里。
情感需要维系，需要呵护，需要有时候甚至是小心翼翼地捏塑。
幸村知道仁王这段时间很累，他也很累。
但累这种东西，互相倾诉一下，好像接下来就可以搀着一起走下去。
幸村托腮看着窗外。天色逐渐变暗，彩霞在肆意漂浮，路边的火红凤凰花已谢，留下浓密的叶在随风摇曳。
他舔了舔发干起皱的嘴唇，看着被风乱吹最后落到地上的枯叶。
秋天到了啊。
仁王按下电梯键，和旁边的同学一起挤进了电梯。电梯里的镜子，倒映出他的脸。
很奇怪。
仁王扯了扯嘴角，心里有些疑惑。
心里和身体都感觉很疲惫。脸上却什么都看不出来。好像还是正常的样子。
真有意思。
仁王抬腿迈步走出电梯，往咖啡馆走去。
推开门他还是有点愣。
这个咖啡馆虽然来了很多次但是他还是没习惯。每次来都会被着齐齐整整的一张张黑色方桌弄得恍神。像是白色和黑色的对峙。
线条感太明显就显得凌厉，无论推开几次门他第一眼永远不感到舒服。因为总会第一个就注意到黑色的桌角。
但是这里的咖啡和吃的却很好。
仁王逼自己把粘在黑色色块的视线挪开，找幸村的位置。
在那里！
他走过去把书包丢到座位里头，坐了下去，幸村的眼睛随着他的动作一直在他身上环绕，仁王闭了闭眼把烦闷压下去，对上了幸村的眼睛。
不知道该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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