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村看着手里的日历,那个被红笔圈起的日子,‘关东决赛、手术日’。
终于到了今天。一切能够干脆利落判下最后决断书的时候。
阳关洒进房间,像是镀了一袭暖洋的外衣,有着柠檬戚风般清爽又柔软的感觉。
他抬头,温柔地注视着放在桌上的荧黄色小球。在阳光里熠熠地闪着光辉,底部拉长了一个椭圆的阴影。
生病的时间感觉如此漫长,时间都要被慢慢地磨,细细地碾,如此才能度过以孤独和单调为主导的长河。也因此,发呆的时间很多,胡思乱想的时间很多。
幸村伸了一根手指去戳了戳那颗球,笑了起来。
当然留给他去想清楚的时间,也非常多。
小时候第一次在街头网球场看别人打球。
跳动的明黄色,打到或挥空时喊出的发泄性断续的字词短句。网球弹力那么大,随便一打就可以越过几米高的铁丝网,在当年身高都没有到一米的他看来,好像随随便便就能穿破天际似的。
抛高时飞翔时可以忘却所有一切,认真时愤怒时也可以制造出好大的杀伤力。
能嵌入铁丝网拔不出来,被用力稍轻的球打到只会紫青,用力过重残疾都有。
幸村并没有倾向暴力的意愿,可人生在世本来就渴望力量。
他喜欢网球。
戳着网球在桌上骨碌乱转,指尖有着毛糙糙的触感,幸村想到自己第一次打网球时的情景,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回荡在病房,好像把他摇进了过去。
球拍拿不起来。抛球抛不直,也抛不高,一抛就打自己头,满头包。就连捡球都是个体力活,网球场突然变得超大超大,总之是让他跑两步就能急喘的那种程度。
但打网球真的很好玩。
虽然提高过程可能枯燥但哪一个东西进步的过程满是趣味呢。而撕碎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打网球的乐趣,可谓是越嚼越有味了。
就算每天起来腰酸背痛,手臂韧带有着像是被强力扯过一样的感觉。但睁眼看见床边墙角和天花板贴着的网球明星的海报时,又能够努力地爬起来。
但记忆里最深邃和闪光的部分倒不是自己一个人走着的那一个部分,而是开始有人一起走的时光。
那一场青少年大赛。
他向真田举起了球拍。
“要一起双打吗?”
“嗯。”
接下来的时间则过得很快。
幸村握住球移向旁边,放开手,让球自然下落,弹起再接住。
并没有看球,视线落在被阳光照亮的窗沿上,但球就好像长在手上,一下下回到掌心。
他转移视线,看远处山林,好像能够想象场上他们挥洒汗水的情景。
真田,柳,丸井,桑原,切原,柳生,仁王。
这条路上开始是两个人,然后逐渐变成一队人。
一起去练到虚脱,在网球场上累成死狗;一起去玩,莫名其妙的都能开心起来;一起为了一个目标努力的感觉是这么好,结伴走那条路的感觉那么好。这才是为什么知道自己不能再打网球的那个时刻如此绝望。
有时候网球只是一个拍和一个球,但有时候网球是一队人和一个共同的目标。
它象征着港湾,象征着安全感,象征着那些他度过的岁月。
所以,网球有时候不只是一个球而已。
它是很多很多。
“嘭!嘭!嘭! 嘭!”球一下下打在病房的瓷砖地板上,是和他熟悉的网球场地不同的声响。
幸村有点想念。
他眨了眨眼。
不,现在应该说是非常想念,非常非常想回到那个他熟悉的网球场去,和他的队友们重新一同作战。
初秋的风并不轻柔地吹过,吹动了树叶和枝干,也吹乱了他们的发。
仁王从包里掏了块表,看了看时间,再抬眼看向了场上的丸井。
今天,所有人的斗志都很高啊。
是因为所有的等待在这个时候都要告一段落了吧。
丸井感觉头发被吹进了眼里,他伸手粗暴拂开,用力把球回了过去。
”来吧。让我见识一下。”他眯了眯眼,“你的回力刀腹蛇。”
“也让你见识一下,我们桑原的个人场。”
“你可不要小看海堂!!!"桃城也听见了刚刚崛尾的话。看着球真的如丸井所说朝着底线角落飞去,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怒火从心底漫起,他转头去看海堂。
等会。
桃城动作一顿。
他们怎么知道海堂只有在那个位置才能打出腹蛇的?他们还没有见识过呢!!!!
恐慌在头顶往下压去,怒火瞬间消散,桃城感觉自己有一瞬间的麻痹感。
球飞了过来。
“快住手!海堂!!!不要打!!!”桃城大叫。
“海堂的回击率......是92%。”柳说。仁王看了他一眼。自家军师的眯眯眼真是吓人啊。
“少在那里啰嗦。”海堂早已摆好姿势,根本不想理会桃城毫无理由的叫喊,出那一口气成了现在他想干的首要事情。
屈膝挥拍,球在触地的前一刻被他打出去,轻盈地从裁判台下穿过,朝桑原飞了过去。
只见桑原左脚往后撤了一步,冲了上去,同样的姿势,同样的动作!!!
“杰克的回击率为100%。”
杰克感受着球的旋转和力道,手一挥把球打了出去。
看着球呈相同轨道从裁判席穿过,杰克笑着颠了颠拍子,说:“果真如柳所说,很容易就能打回去呢。”
场上的喝彩和欢呼声震耳欲聋,所有血液感觉不可抵挡地冲上头顶,那一瞬间如此美妙。
”0:15“
“立海!冲啊!”“王者立海大!”“一球解决他们!!!”
“青学!!加油!!”“青学!必胜!!!”
怒吼声,加油声,喝彩声,像是两头狮在撕扯。
怎么会这样。
海堂站在球场上,感觉自己如置深渊。
”被完全照原样打回来了。”在心里无数个人环绕着他,一个个轮流笑着,“海棠熏,你真是屈辱啊。”
他已感觉不到队友投来的担心眼神,心里满是震惊、茫然和世界颠覆感。
我的绝招,原来这么好学?那我算什么?
海堂已经听不见自己的粗喘声,听不见身边桃城的话语,听不见震耳欲聋的喝彩声,世界静默。
唯有他对自己的质问。
桃城担心地看了一眼海堂。
但现在他也想不到什么办法解决。
桃城喘着粗气,抬头看了一眼对面,两个都是轻轻松松的样子,就连手上的负重都没摘。
“他们真的已经把我们的资料摸透了。”桃城咬牙,攥紧拍子又冲了出去。
“胜负已经定了。”切原看着4:0的比分,叉腰叹了一声。
”真不幸。不过这才叫胜负。“柳说,眼神投向前方,对上了乾的视线,一瞬间的对视,对乾来说就像一个讯息。
有风吹来。柳伸手推了一下鼻间的眼睛,移开视线,重新看回了场内。
”果然不出所料。“乾眨了眨眼,看着自己的队友,”立海对我们青学每个人的资料......都了如指掌。“
沉默像天穹壳子般倒扣着笼罩下来。一会儿之后终于有人出声。
”他们既不骄傲,也没有半点轻敌,所以这16年来才可以称雄关东。“大石说,”故意让海堂打出他擅长的回力刀腹蛇。然后照原样打回去。震惊乃至屈辱,可能会彻底颠覆一个人的网球人生。就算是意志力极强的海堂,也难以继续冷静地打下去。“
“这就是全国级的比赛。”不二说。
“一场比赛。就能蕴含许多。”越前拉低了帽檐。
他常常会觉得惊讶。
幸村看着手里的明黄色小球。
一颗其实不是很起眼的球。握上去也不像看上去的那样顺滑,而是毛茸茸的。
就这一个东西,竟然陪了他将近十年。竟然能够凝结那么多。
高兴的开心的,不甘的痛苦的,那么多他自己的情感,所有一切袒露到最光明和隐秘到最黑暗。
这一颗球伴他长大,有了目标和梦想,让他收获友情又遇见喜欢这种特殊的情感。
无数个画面。几千个日日和夜夜,都有它的影子。
真是很奇怪又很玄妙。
幸村一下下弹着球,笑着想。
从病房外面,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幸村立马把球攥手里收了起来。丢进抽屉,推上抽屉门,坐好再拿起日历,一气呵成,一看就是经常偷鸡摸狗。
他有点紧张地瞄了一眼病房门口,手指蜷曲着面上却很努力地不显,然后转过头来拿起了日历。
“咔。”护士长推门进来,幸村很肯定她听见了声响,却罕见地没有骂他。
他转头去看她,护士长脸上的表情让他一愣。
那表情幸村不知该如何描述,混杂着无奈、心疼、担忧和其他许多东西的表情,是幸村感觉自己不太想遇上的表情。
心像缠了秤砣直直落了下去,气氛粘稠,幸村看着护士长的眼睛,开口问。
"怎么了?“
”没什么。“护士长抓着病历本,看着幸村,”准备好了吗?幸村君?“
”嗯。“幸村站起来,”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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