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决,有时是一种残忍,有时也是一种仁慈。
当断则断地,爽快地,解决掉问题。
这世上最难还的就是人情债,一旦欠下,就算不清了。
许韵声必须彻底堵死蒋家人对自己的念想,否则,便是害人害己。
他不想害人。
蒋福生那张棱角分明的国字脸上,隐隐涨红,浮现出失望又尴尬的神情,眼神也随之冷漠下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六爷心意已决,我蒋某人又何必强人所难呢!”
强扭的瓜不甜!
自己的宝贝女儿又不是嫁不出去,轮不到他来挑三拣四,
“抱歉,是我不识抬举,接不住您的一番好意!”
蒋福生冷哼一声:“也罢。往后,你好自为之吧,”
废人讲废话,不识抬举,那就全家一起往下跌吧。
许韵声起身离开。
待走出蒋家大门,他长吁一口气,胸口微微起伏。
青鲤忙迎上前去:“六爷,没事儿吧?”
“说明白了就没事了。”
主仆二人,乘车离开。
殊不知,不远处有一双眼睛,暗中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那人正是程远,他受少东家吩咐,特意跟了许韵声一天。
少东家突然关注起许韵声的动静,似乎又有了什么想法。
许韵声从蒋家直接去了云秀阁,一直待到亥时,方才离开。
程远回去复命,一字不漏地交代清楚,提及蒋家的时候,少东家的脸色明显有了变化。
蒋家……蒋福生的女儿。
“蒋家那边,你留意过吗?”
“蒋家是出了名的财大气粗,不过,论名气地位的话,远不及许家……”
蒋家要和许家结亲家的事,雒仁金之前早有耳闻,压根就没往心里去。
许韵声成亲?简直比笑话还好笑!
“少东家,蒋老板频频示好许家,若是肯出大笔银子给许家还债的话,许六爷也许会答应的。”
程远从不多嘴,今儿却是不得不说。
许韵声若是对蒋家的女儿无心无念,何必还要亲自登门拜访呢。许家如履薄冰,有人肯出手相帮,许韵声又有什么道理拒绝呢?
还清了债,明面上,少东家便不能再对许家刁难摆布了。
雒仁金黑眸半眯,把他的话听了进去。
“许韵声敢那么做吗?”
他忽地发问,程远迟疑一下:“许六爷那个人很特别。”
其实,他想说的是,为了许家,许韵声可以坚持到现在,估计没什么事,是他不敢的。
雒仁金本来没想听他回答,霎时间,脸色又是一沉。
为了还债,做别人的上门女婿?他试试!
一股莫名地怒火,涌上胸臆。
如果,许韵声真动了这个念,想要从他的手掌心里逃出去,他可不会轻易放过他,不惜任何手段的!
…
几日不见,秦雅音看见许韵声的第一眼,就觉得他有心事。
许韵声也没有隐瞒,把那天发生的一切,全都说了。
关心则乱,他越是遮遮掩掩,她越是胡思乱想。
锵的一声,秦雅音惊掉了手中的茶碗,落地而碎。
“这帮下作的肮脏东西!”
她早听闻,王陆海的名声不太好,却没想到,他以公谋私,要对许韵声下手。
是她大意了,她身经百战,从未教过他如何防备那些下流肮脏的招数。
“我没事,真的没事。”
许韵声恐她担心,再次强调。
秦雅音沉吟片刻,才道:“雒仁金为什么帮你,我觉得,他们更像是一伙儿的。”
雒仁金有天大的本事,也难染指朝廷的事,这里面必定存了猫腻。
许韵声不知雒仁金和王公公有什么交情,他只记得一件事,雒仁金帮了他,帮他免于王公公的欺辱,也无意间替他保守住了秘密。
“雒仁金帮你也是有目的的,所以,你莫要心软!”秦雅音深深看他一眼,仿佛能一眼看穿他的心思。
“你们还是对手,还是敌人,不能疏忽大意。”
许韵声点一点头:“我明白。”
雒仁金也许只是一时好心,他和许家,仍然还是他咬在嘴里的肉。
青鲤小心翼翼收拾起地上的碎片,留他们二人慢慢叙话。
“你今儿怎么没去店里?”
秦雅音知他在赶工,一日都不得闲。
“不急,慢工出细活。”许韵声想了想才道:“官锦甄选,许家估计是没希望了。”
“那倒未必,一个小小内监,哪能只手遮天?”
秦雅音宽慰他一句,心里也同样担忧。
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尤其是那些仗势欺人的小人!
“官选不中,还有别的办法,锦州,怀州,沧州,幽州,我就不信没人喜欢许家的云锦。”
许韵声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你要离开金陵?”秦雅音最不愿他四处奔波,长途跋涉地到外地做生意。
许韵声却不介意,只要能做生意,盘活云秀阁的生意,怎么折腾都成。
“如果你真要去,我陪着你。”
许韵声眼神闪烁:“那怎么成?”
“怎么不成?”秦雅音神态淡然:“早几年前,我就该离开这里,陪在你身边……”
许韵声刚被许老爷子带回许家的时候,她一直刻意避嫌,保持距离,唯恐外人说三道四,等到他长大了些,方便出来走动,这才能常见到他。
“您是听雨楼的招牌,哪能说走就走。”
秦雅音淡淡一笑:“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何况,这里又不是什么好地方,而我也有年老色衰的一天,终是琵琶弹得再好,也要惹人生厌。”
“以后的事,咱们从长计议。过阵子,姨姨随我去缙云山小住几日,就当是散散心了。”
他嫌少这样称呼她,秦雅音心中微动,含笑点头:“莫说是几日,就是一辈子,我也愿意陪着你。”
许家不把他当成宝,无所谓。
对她而言,他是这世上最宝贝的宝贝。
…
蒋家的婚事“吹”了,但蒋家人的心里,还没过去这道坎儿,尤其是蒋晴。
父亲信誓旦旦地对她保证,结果呢?
许韵声根本就没看上她……身为女子,被人嫌弃,无疑是个沉重的打击。
蒋晴哀伤惆怅,整天茶饭不思,五脏六腑都跟着难受,恹恹的,懒懒的。
请了郎中来看,也没看出什么来,只是开了些舒气润肺的汤药。
情窦初开,不得善终。
这相思病算是给落下了。
蒋福生又急又气,又把郝媒婆请来,让她多去跑跑腿。
好女不愁嫁,他就不信找不到一个比许韵声更好的上门女婿。
一日后,裁缝铺过来交货,十二件成衣是给听雨楼的,还有一件单包是给云秀阁的。
云锦长袍,这是做给雒仁金的。
文子建拿着东西,过去询问:“六爷,我派人送到泰和钱庄吧。”
许韵声手中一顿,思绪游移,淡淡道:“不用了,你把衣服交给青鲤保管就是。”
“嗯?是……”
青鲤双手接过衣服,立马猜到了六爷的心思。
六爷一定是想自己送过去,顺便对雒仁金道谢,为了上次的事。
哼!只做一次好事,算什么!别又是憋了什么坏主意!
发生了的事,不能当作没发生过。
许韵声不想装糊涂,失了礼数。
待到午后,许韵声搁下工作,安排马车。
临到泰和钱庄的大门外,青鲤迟迟疑疑的:“六爷,您还是要小心。”
“嗯。”
许韵声定下神来,从容拜访。
他来得突然,却是一路畅行,想必是里头交代过的。
他知道他会来?
一入房门,扑鼻而来的都是茶香。
许韵声垂眸拱着手,用平静温和的语气说道:“金爷。”
雒仁金轻锁浓眉,嘴角却噙着笑,声音懒懒的:“六爷,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啊?”
莫名其妙地,许韵声有些紧张,有意掩饰,忙清清嗓子:“上次,多谢金爷出手相助,我今儿是来道谢的,顺便给金爷送东西。”
一语带过,真是轻巧,风淡云清啊。
他不止是帮了他,是救了他!
雒仁金促狭地眯起眼睛,幽暗无底,薄唇溢出冷笑。
许韵声握住双手,又是一礼,说得更加直白:“金爷助我脱险,我许韵声铭记在心,绝不忘记。所以,我欠金爷您一个人情!”
雒仁金又是一声冷笑:“你欠我的东西,可多着呢。”
“每月的本息,我会按时送来。”许韵声保证道。
雒仁金想要的,远远不止那笔银子。他对许家,对许韵声,执念颇深。
他幽深的目光,缓缓扫过他的脸,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嘴巴……
“听说,六爷最近有喜事。”
许韵声稍微反应了一下:“我不知道金爷是什么意思。这是刚刚做好的长袍,金爷有空试试,尺寸不对的话,再拿回去改……”
雒仁金抬手打断他的话:“六爷不必遮遮掩掩,该知道的我都知道。”
许韵声见他又是一副嘲讽找茬地模样,索性直接问道:“金爷,到底想说什么?”
“你!”
雒仁金站起身来,终于朝他走了过来:“蒋家不是有意要花钱买你吗?”
蓦地,许韵声蹙眉:“什么?”
雒仁金居高临下,看了他好半晌,才一字一句道:“不卖云秀阁,却可以卖自己,这就是你许六爷的骨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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