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互不相让,颇有点针锋相对的意思。
厅内的气氛瞬间就变了。
王陆海微不可察地勾勾唇。
有点意思。
他真的好喜欢听许韵声说话的声音,未经世事的青涩,雌雄同体的阴柔,声声入耳,撩人,醉人。
王陆海幽幽看他。
他红着脸和雒仁金呛声理论,倔强中又带着一丝勉强,那副不认输的样子,简直天真无邪。
他越看越入迷,忍不住起身,径直来到许韵声的面前,阻断了雒仁金锐利的视线。
“有话好好说,莫动肝火。”
他的语调平平,听不出半点不悦。
王陆海比许韵声略高半个头左右,站在他的面前,并不会给人很强烈的压迫感。
然而,当他抬手,轻轻搭在许韵声的肩膀,许韵声还是本能地后退,稍微动一动眼睛,礼貌回避道:“大人,在下方才多有冒犯,失礼了。”
王陆海比他更快,那只手还若有似无地搭在他的肩上,不许他躲,反而暗暗用力,按着他的肩膀,让他重新坐了回去。
许韵声心间一沉。
果然,没那么容易脱身。
“你父亲身子不好,想必身边自然有人照看着,六爷现在为朝廷办事,心思还是要用在正事上……往后,就在你们之中,将会有人要为宫中的贵主子们办事,为宫里头办事,就是为朝廷办事,一丝一毫都马虎不得啊!”
王陆海环视众人一圈,最后还是把视线落回在了许韵声的身上,凝视片刻,又道:“第一轮甄选,在三日后,大家都要把压箱底的好东西拿出来啊。”
“是,公公。”
许韵声轻轻出声,结果,又被王陆海点了名。
“许六爷?”
许韵声忙又起身,行礼道:“是,在下谨遵大人叮嘱。”
这一弯腰,他的胃里又是一阵翻滚,险些要吐。
王陆海含笑点头,显然,心里很受用,他这一声“大人”。
雒仁金重新坐了下来,继续喝他杯中的酒,仍然留意着许韵声的一举一动。
他看着他突然起身离席,面露难色地对着王陆海,说了一句抱歉。
想逃走了吗?因为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王陆海被人上前敬酒,一时顾不得他,雒仁金缓缓起身,漫不经心地追了过去。
青鲤见六爷要吐,忙扶着他去找一处僻静的地方。
主仆二人,绕来绕去。
许韵声越发忍不住了,转身走向墙角,怎料,最不凑巧的意外发生了。
雒仁金突然出现,无声无息,宛如一堵高墙,赫然挡在面前。
许韵声根本来不及闪躲,他的鼻尖离他的胸膛,只有不到一寸之距。
好恶心,好难受,心脏狂跳,脑子里也嗡嗡地响。
强忍着地克制,瞬间瓦解,全都乱了!
青鲤一声轻呼,怔在原地,吓得冷汗直流。
六爷吐了,吐在了雒仁金的身上……
酒精和胃酸混在一起,搅动着剧痛,刺激喉咙,火烧火燎地疼。
许韵声抬眸,正对着雒仁金的脸,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我……”
他头轻脚重,颇有些站不稳,面前的人,又高又大,怎么望也望不到边的围墙,走不过也绕不过。
晕,头晕!
下一秒,他又撞上那堵宽厚的胸膛里,吐了起来。
雒仁金本是反应极快的人,此刻,却是纹丝未动,莫名迟钝。
他的身子僵硬,脸上的青筋暴起,愤怒显而易见。
他紧抿嘴唇,直盯着眼前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子,若照他平日的性子,只要出手,许韵声今儿必死无疑,谁也保不了。
最差劲也是最恶心的,他怎么敢?
不过,更不可思议的是,他的双眼泛红,漂浮着一层薄薄的水光,让他有种错觉,他要哭……
这个不知死活,不男不女的怪胎,吐了他一身污秽,还敢在他的面前哭!
许韵声短暂离席,惹来王陆海心里小小地不满,可他转念一想,年少青涩,不胜酒力,找个地方躲着,偷偷吹风醒酒。
王陆海连忙派人去找,结果,找回来的人,不是许韵声,而是一脸铁青的雒仁金,而且,他的长袍也不见了,只着一身月白色的中衣,怒气冲冲,眼神凶得像是要杀人似的。
众人惊诧不已,又碍于他的名声,不敢上前示好询问。
“公公,云秀阁的许六爷刚刚已经回去了……”
王陆海脸色一沉,再看雒仁金这副模样,不由联想到了什么。
真扫兴!
今儿正是玩乐的好日子,他非要搅局!
嘴边的肥肉,就这么飞走了,
王陆海想起许韵声那副醉眼朦胧的样子,心里痒痒地,难受!
马车摇摇晃晃,走得很急。
许韵声歪在青鲤的肩头,头晕脑胀,意识不清。
一杯酒醉的人,撑到现在,已是极限。
青鲤小心翼翼,打开随身带来的小罐子,将醋,白糖和茶水,混在一起,搅匀了给他服下。
“六爷慢慢喝。”
这也是解酒用的。
许韵声顺从听话,脸颊滚烫,小声喃喃:“难受……”
青鲤摸摸他的头,柔声道:“一会儿就到家了,六爷,再忍忍。”
他方才都吐得差不多了,估计胃里都空了,需要热汤入腹。
想起方才的那一幕,青鲤不由后背发凉。
那雒仁金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万一要动了手,六爷非要出事……幸好,今儿不是他的地盘,他不敢胡来。
“衣服……”
许韵声又小声呢喃一句。
青鲤垂眸片刻,想起雒仁金那一身狼狈又震惊不已地样子,想着想着,忽地忍不住轻轻一笑:“六爷,今儿您总算是出了一口气!”
事已至此,管他呢?反正,六爷早都和他对上了,也不差这一桩一件!
哼,活该!恶心死他才好!
…
细雨纷纷,一点一点,划入窗前黯淡的烛火里,闪闪发亮,如金丝银丝。
许韵声半睡半醒,恍惚而起,头痛欲裂。
青鲤不在房中,他独自坐了一会儿,望着窗外出神。
忽地,他想起什么似的,掩嘴轻呼。
青鲤在外打盹儿,一个激灵坐起,揉着眼睛进屋,见他醒了,忙关切道:“六爷,您没事儿吧?”
一晃儿,天都黑了!
许韵声缓缓开口,声音微哑:“我怎么回来的?”
青鲤不着急回话,拿了热毛巾给他擦脸,许韵声追问道:“我是不是吐了雒仁金一身?”
恍恍惚惚地,雒仁金的脸,一直在他的眼前晃,他都记得。
青鲤点一点头:“恩,六爷喝醉了难受,没招他没惹他,那家伙自己非要不依不饶地追过来,他自找的。”
许韵声蹙眉不语。
酒,果然不是个好东西。
他突然离席,已是失礼,又“得罪”了雒仁金。
青鲤给他斟茶漱口:“六爷,您就别想了,事已至此,还能怎么样?好歹,咱们没穿帮没露馅,安安稳稳地过了这一关。”
许韵声摇头:“王公公那边,我还是怠慢了。”
找个机会,他还得去织造衙门一趟,当面赔个不是。
青鲤小声反对:“六爷,那个王公公看着不正派,而且,他看六爷的眼神怪怪的,憋着坏。”
六爷身边素来清净,所以,每每有人出现,她都会观察细微,慎之又慎。
许韵声漱口起身:“这一日,真是辛苦你了。”
“奴婢不苦,六爷遭罪了才是真的。”
许韵声想了想又道:“你去找个小厮去店里传话,今儿多找几个人守着后院,小心雒仁金又使什么幺蛾子!”
青鲤点了头,脸上忽地有些笑意:“六爷您那会儿醉了,没看到他那副狼狈样……他站得那么近,结果,弄得自己一身真够呛!奴婢越想越痛快!”
许韵声垂眸不语。
他可乐不出来,雒仁金一定会变本加厉地还回来!
青鲤一边给他更衣一边道:“大不了赔他一身新衣服就是了。许家多得是好料子,送他几身又如何?”
“家里有什么事吗?”
青鲤摇头:“回六爷,家里都挺好的。”
“我喝醉的时候,他们可有看见?”
青鲤很是机灵:“六爷是奴婢一路背着进屋的,谁想多看一眼都不成。”
她防他们像是防贼一样,丝毫不松懈。
许韵声微讶。
“我这么重……你还逞强?”
“六爷,奴婢本来就力气大,而且,奴婢平时那么能吃,这点事算不得什么。”
许韵声见她忙来忙去,轻叹道:“青鲤。”
“啊?”
许韵声站在她的身后,望着她道:“若是没有你在,我可怎么办啊?青鲤,谢谢你。”
他的语气浅浅,似叹非叹。
青鲤微微一怔,笑笑摇头:“六爷对奴婢的好,奴婢都记在心里。”她有点不好意思地侧过身去,摆弄着手里的毛巾:“奴婢这条命,奴婢的名字,奴婢的一切,都是六爷给的。六爷是奴婢唯一的亲人,奴婢要一直陪着六爷,保护六爷。”
许韵声不想惹她伤心,轻拍她的背:“有你保护我,十个雒仁金,我也不怕。”
青鲤闻言又笑开来:“奴婢也不怕。”
“六爷您饿了吧?”
“有点。”
“奴婢给您熬了粥,还有热汤。”青鲤急忙忙出去,许韵声站在她的身后微笑,笑着笑着,眉眼间就多了一丝淡淡地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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