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入夜时，夏军的进攻方止。寨中兄弟死伤者共有数十人，祝寻常与南郭泰为受伤者医治，曾结佩在重新部署防御。待到诸事忙完，夜已深了。祝寻常却睡不着，披了衣服走出院去。他想起元丰五年的永乐城之战，永乐城中驻宋军八万人，为三十万夏军围困了十余日，城破后宋军全军覆没。而今猎鸟寨中仅有数百人，为数千夏军围困，又能支撑多久？今日曾结佩曾说：“断肠川虽也在边境，但不若横山之形势险要，夏军来攻，应该只是为了抢掠人畜粮食，而不是为了攻城陷地，过几日攻不下来，他们便会离去。”祝寻常虽觉此言有理，但又对毛江临终之言“李潇娘要为父报仇”耿耿于怀，今日在战场上，却不曾见到李潇娘，也不知李将军究竟发生了何事，李潇娘为何要找他们报仇。
祝寻常不知不觉走到寨后，只有一间房屋灯还亮着，那是毛江的停尸之所，其余各处皆是一片漆黑。祝寻常来到屋外，听见一声叹息，他心中一跳，又听见一句“你怎么就这么死了？”这是芳雪的声音。祝寻常想起毛江与芳雪私约之事，此刻见芳雪偷偷来吊唁毛江，也不以为奇。正待离去，芳雪又道：“我也命不久长，你不过先走一步而已。”祝寻常听了此语，又觉奇怪，不由驻足。芳雪道：“夏国人来了，这寨子过不了多久就会被攻破，到时候大家都会死。我教你早些带我走，你却胆小不肯，现在如何？今日来祭奠你，是为了你我相识一场，但愿我死之后，再也不与你这胆小鬼相见，这钗你还是带去阴间，送给别的女人吧。”那日祝寻常发现了毛江藏在腰带中的银钗，心中猜测是给芳雪的，便又放了回去。芳雪必是翻看了毛江的衣服，才发现了银钗，祝寻常不禁纳罕，这女人怎么如此大胆。
芳雪笑了两声，道：“我倒觉得，你与艳雪正好相配，她和你一样胆小。哥哥从军战死了，相依为命的妹妹被杀了，她自己也疯了。但疯了之后还是那么胆小，我吓唬她几句，她就连话也不敢说。我对你说过，她夜里说起疯话来，扰得我睡不着觉。中元节那天，她忽然清醒了些，和我们一起给亲人烧了纸，她想念哥哥、妹妹，又不敢回去哭，便坐在外面的石头上哭。被那院里住的夫人看见了，嫌她吵，便掐死了她。”祝寻常听了此语，十分惊讶，那日他见到艳雪的尸首时，周遭并无旁人，艳雪的后事也是悄悄办的，知道内情的并无几人，怎么芳雪竟然知道得一清二楚。
芳雪叹了口气，道：“死了也好，能与亲人团聚。她总算知道亲人都死了，我却连亲人是什么样都不知道。她那样胆小，毛大哥，你若见到她，便娶她为妻，让她不要再受恶鬼欺负，这是我拜托你的一件事，也算我尽一尽姐妹之情。我走了，你安息吧。”
祝寻常听她要走，心想她如何知道艳雪的死因，这件事一定要问清，他加重脚步，走到门前，将门推开。芳雪惊惶失色，待看清来人，道：“祝公子，我……”祝寻常见她认得自己，更是奇怪，道：“你认得我？”芳雪定了定神，道：“公子目光炯炯、腰佩长剑，必然身负上乘武功，在寨中见到一位武功高强的青年公子，那不是祝公子又会是谁？”祝寻常颇钦佩她的眼力，问道：“姑娘也懂得武功？”芳雪道：“我有一个姐妹，她家世代习武，她虽不会武功，却懂得不少武学之事，闲来也曾对我说过一些。”祝寻常道：“你说的是艳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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