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早产

小说:汉武帝他娘 作者:阑珊姐姐
    李媪媪虽难过,还是有理性的,当场垂泪谢恩。

    “你家若还有女娃,还想带进宫里,就再带进来一个吧。”

    毕竟进宫来,对像李家这等出身奴婢的人家,算是较好的一条出路。这样的人家,连普通农户都不如,普通农户,尚有自己的田地,每年有收成,也在同阶层的农户中寻求嫁娶,日子虽不会大富大贵,但也不至于衣不蔽体。而李家,一看就是以前遭了难的,有什么难言之隐或难言之痛把自己卖身给了大户人家,堕成没有自主身份的奴婢阶层。一般匈奴人在边地掳了汉人,回去做奴隶;汉军掳了对方的,或在战事中俘虏了敌人,驱回汉地也是做奴做婢……这个阶层各色的人,没甚好日子过。

    王娡想的是,李家已经失去樱桃了,这家子还希望凭樱桃改变贱籍,不如再顶上来一个,以后再寻机会吧。

    这事也只能暂时这样解决。以后王娡虽郁郁寡欢,但阿音的婚事也没再听到后续,太子好像把指婚之事无限期搁置起来,栗良娣也没再催过。阿音似乎挨了一顿打后,也不再提及了。

    除了樱桃从静德殿突然消失了,北宫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窗外还是明晃晃的秋阳,芍药在秋风中慢慢凋谢。

    王娡突然有一天想起对皇后的许诺,倒对太子说了,皇后很想念馆陶公主,自己不好意思对太子唠叨,就让妾在您耳边多说两句。

    太子也听进去了,签了堂邑侯国夫人来长安秋请的太子令。太子有多大权限?以前没权限,关东各藩国、侯国甚至是北宫不能逾越雷池的禁区,但现在不同了,随着皇帝病重,太子已由幕后到了半幕前,在国政兹体大事上,还需向皇帝禀汇请示,小事上,太子已能说了算。对于长姊刘嫖回长安侍母,皇帝不反对,太子就能自行其事。

    两个月后,王娡出现早产征兆,突然腹痛剧烈,下/体/淋漓。

    太医丞命多名医工待命在静德殿。

    生产那日呈凶相,天气晦暗,很快风起云涌,云层里电闪雷鸣。

    孕期刚八个月,进出的宫人们脸上难掩鸦黯肃穆,婴儿素有七活八不活之说,意思是怀胎七月早产,能活下来,八月早产,反而活下来不易。

    虚弱至极的王娡对此也心知肚明,忍着剧痛转头看榻上,已血红一片,孩子却没出来,突然很恨自己这几个月光顾生病没有好好孕育她,要是活不下来,可如何向太子交待?

    已有下人火速去禀告太子。

    最近两个月太子也很忙碌,宫里接连发生大事,皇帝的病情突然加重,已在宫里待了数月的梁王奉诏速回梁地守国,太子也火速担起监国之职。不论汉宫,还是汉以前诸国史,每位皇帝或国王病重时,往往也都是国家易发生混乱的时刻。为此,关中已准备了十万材兵欲发荥阳,随时准备在皇帝驾崩时,监视关东诸国动向,以保关中及长安的安全。高帝刘邦驾崩,孝惠帝刘盈驾崩,吕太后驾崩,均有此行材兵的安排,防内乱与外乱几乎同重。而此时也更需要各诸侯王都安静地守在各国,静侯长安的进一步消息。

    太子监国,意义重大。皇帝近几年偶染风寒,也偶尔需要太子分担一些前朝事务,但一旦病愈,又如数把权力收回去。还没有一次皇帝与太子同在长安,就下诏太子监国的。

    自有“皇帝”的头衔以来,隔壁那位始皇帝赢政,就给“皇帝”定下了规矩:天子巡游四海,示疆威,服海内。到汉高祖刘邦,称帝七年余,多半时间不是东出巡视就是在东出巡视的路上,长安城就此丢给太子和吕后监国。但高祖时代自有特殊性,大汉草创未稳,皇帝东出巡猎天下,多半是向关东的诸位异姓王传达震慑作用的。到刘恒称帝,刘恒自知得位不正,巡视天下的做法减少了许多,更多时间则呆在长安。即便出去巡狩,也仅在关中一带几个郡转悠,便速回长安。所以,太子刘启虽做了二十多年的太子,监国的机会并不多。

    现在皇帝尚在未央宫,就下诏储君监国,说明皇帝已不能临朝。太子空前繁忙起来,几乎白天时刻都在代父与前朝官员处理政务,晚上会在暖阁父亲榻前守夜。汉开国便提倡孝道,守着病重的父亲,几乎是每个皇太子必尽的责任。

    在此种情况下,王娡先生病,继而早产,太子能陪她的机会并不多。很快静德殿大院里就飘荡着王孺子撕心裂肺的嚎叫,但几乎所有跑来跑去的下人都认为太子肯定过不来了,这俩月,本就来的稀少。

    而且整个宫里都知道王孺子会生个女娃,连太后和皇后都相对平静……

    只有最近的邻居贾良娣,抹不开面子,过来转了转,忽然觉得这可能是王孺子由盛转衰的转折点,生个死胎或残胎出来,还在皇帝病重的当口,与太子再好的感情也难抵这晦气吧。看来太子又要消沉一阵子,另觅新宠了。

    她稍顿片刻,正打算离开等明天的新消息时,突然随着得得的马蹄声和良贺的身影,一个高大熟悉的身影撞入眼帘,他风一样走进了院子,所有意外的下人都纷纷顿足伏身行礼。

    贾良娣自己也掖手蹲了蹲身。但太子一副着急的模样,没理会任何人,直接向大殿走去。

    以前王娡曾与太子约定:以后妾生产时,您要守在外面,以防妾一孕傻三年,再继续做傻事,妾傻起来都是实打实的,您一定要在关键时刻保护妾和女儿们的安全呀!

    太子当时心陡生责任感,摩拳擦掌答应了。

    生那九个儿子时,太子也很少出现在现场,他得到消息时已是“母子平安”。他回来看到的,要么是哇哇哭着的婴儿,要么是安静睡着的婴儿,都没亲身经历过生产的凶险。他倒也知道孕妇生产时痛苦,但不知道会像王志这么哇哇叫得痛苦,一下子想到她本是个爱美、体面的女子,在榻上行事都怕面孔扭曲变丑,但此时却能不顾体面地大喊大叫,那一定是痛得不能再痛了!

    他站在殿门槛外踮脚向里望,一脚迈进去,就被医工挡了回来,说看到血不吉利。

    他便在门槛外不停地踱来踱去。

    等待爱妾生产和守护在父亲的病榻前的心境完全不同,后者是老年病,有心理准备的,再痛苦不堪也像钝刀割肉;但听这惨叫产爱女,简直是拿利剑刺他的心。

    王孺子生产,这么大阵仗,得不到贾良娣回话的程良娣也赶来了,因为听说太子都来了,自己要连门都不出,会给太子留下什么印象?太子已今非昔比,不定那天就登顶了,自己当然要勇于表现,有机会就要给儿子们积德行善。自己的儿子们可是不排上,不排下,居中的,能得青眼的机会向来不多。

    那天她也心急毛慌地特意走到静德殿门口去关怀,也想进去瞧瞧王孺子,也被太医丞坚决请了出来。于是她和靠上来的贾良娣只能一副很关心的模样,一起站在门槛外的台阶上同太子一道翘首以待。

    “东皇太一庇佑,我一听到孺子这种声音就想起了我们当年,身为母亲,每一次都是过鬼门关呀!”

    “当年生老大,我都差一点没过来……”

    “老天要护佑孺子平安!最好母女两个,都是全须全尾的,此心愿若成,我以后就在院里多种树,来荫蔽我们的女儿……”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本意是在太子面前讨个会做人,哪知太子听了她们的叽叽喳喳心烦,倒没让她们下去离远点,而是自己顺台阶下去,一边踱步去了。

    两位良娣脸色微变,心里怨恨太子心性凉薄,拔/吊无情,没有人情味。

    纵然如此,她们也不走。本来,王孺子在里面嚎叫,她们只需在太子面前露露脸,展现一下姐妹情,意思一下就好。

    但连一向很少露面也不被贵人们当回事的唐儿都缩着身子,远远地站在宫道上,向这边院里张望呢。说明整个汉宫都被惊动了。

    这个时候只有栗良娣没出面,她高傲的姿态也不许她低眉这么做。但,她不露面,太子敢说她什么么?再说她又有常年卧病的三儿子做挡箭牌,不出面也有说处。

    贾良嫌只能悄声哀叹:“王孺子是有能耐,那边陛下病着,就能让太子在这里苦熬时间候着。”

    “我们生儿子时,就是嚎叫一天一夜,也没见他半个影子。人家生女儿,也比我们生儿子的有待遇。”

    “说到底是我们人老珠黄了,人家只喜欢年轻妩媚的狐狸精。”

    看着太子焦躁如无头苍蝇般转悠,没有醋意是不可能的,本来么,这也是自已的枕边人,谁没生产过?谁没嚎叫过?还不止一次呢,哪次见过他如此着急过?

    程良娣凉凉道:“现在人老珠黄,当年我等生产时可也是双十年华,他上过心么?他以为儿子都是树上结出的果子,用手一摘就摘下来了!”

    “若这回这孩子死了或残了,我就不信她还能迷住他。”

    “这可不一定,就她的风骚入骨,媚气婊气,死死吃定了他。”

    “所以,在两个男子身上练了手,就是比我们没有经验的强。”

    “那是,我等良家人,做什么都端庄正气,有了儿子,就把精力用在照顾孩子上,哪有多余的精力在他面前卖弄风骚。不卖弄风骚,还就真的没有未来。”

    “所以她才会生女儿,是老天惩罚不走正道只一心媚主的人。”

    她们一边嘀咕,一边看向太子,满眉眼都写着“你偏心”。

    太子懒得搭理她们,更没心情看她们一眼。若说他偏心,他从一开始就是这样,不是今天才如此,难道大家还没习惯?

    至于她们私自嘀咕女子风骚这类,太子若听到了,估计会瞪她们一个跟头。男人看女子,与女子看女子,眼光能一样么?你们说王娡风骚,但在自己看来,这叫风情万种!王娡简直各方面都可人,美貌在众人之上,却美而不自知,平时谦逊做人,也体贴自己,很少主动给自己惹麻烦,关键心眼也没那么多,没那么算计,实在各方面都需要自己搭手照顾一下的贤妻良母。上次生女儿,那么不顺利,现在怎么再让她孤身一人面对?她这么一个温婉的人,豁出命去给自己生孩子,自己来看看她有什么大惊小怪?

    至于让良娣们嘀咕的“我们生产时你也没来看我们”这等问题,以前不是外出忙么,现在就在宫里,再说以前自己年轻,没那么懂,你们倒是比我懂的。都过去的事了,何必再提?

    程良娣就唉声叹气:“太子做我们的枕边人时,还真是青涩,还真是什么都不太懂的。现在他什么都懂了,就去宠爱别人去了。现在他如此伟岸成熟,看着就让人眼热,说到底也是我们姐妹们的功劳啊!”

    “只可惜,我们前人栽得树,却让后人乘了凉。”

    “好在,她只会生女儿,也乘不了多少凉。未来公主的封地,怎么比得上儿子?”

    “年纪轻轻就拥有两个女儿,她怎么也值了。”

    俩良娣高高站在台阶上,明面着一块儿着急,暗里则是你一嘴我一嘴地闲谈。

    真正焦虑的是太子,怎么也想不明白,她已经生了不止一个女儿了……不至于这次还这么困难……听着里面被撕扯成一缕一缕的喊叫声,他突然崩出一个念头,会不会过不去这一关?一想到父亲在那边病着,这边心爱的女子再出事……真是祸不单行。这种悲剧,想想,就让他瞬间呆滞。

    他也就瞬间的软弱,让程良娣和贾良娣居高临下捕捉到了,叹气:“是真的被她死死吃住了。”

    “这点出息。”

    这一刻,连王娡也觉得自己过不了这道坎了,死死抓住李媪媪的手吩咐道:“若我不行了,告诉太子,让他好好照料我的女儿,让他来世等我……”

    产婆和太医丞就急赤毛慌地劝:不要想别的,再使点劲,再使点劲……

    这一使劲,就使了三个时辰,也让太子在院子里又转悠了三个时辰。

    终于,里面传来吱一声——就一声。

    婴儿费了好大劲生下来却不哭,产婆连忙拍了拍屁股,就嘤一下,又没声了。

    众人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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