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丢了挂佩

小说:汉武帝他娘 作者:阑珊姐姐
    阿渝最知道男子在什么情况下,最烦别人在眼前晃来晃去。

    但不进去,那顿饭,就算没做完,万一太子进餐,半途而废,算怎么回事?起码把自己的份内事做完吧。想到这里,从正门从容走进去。但进厅时,小心翼翼,控制着微小脚步声,表示自己回来了,却不鼓噪。轻盈走过帘子时,本垂下眼帘,但立在窗前的长身挺直的玄衣身影,还是影影绰绰荡在了眼波底。唉,一定是满脑袋愤懑凝眸盯着水面心火无处可去了吧。

    无端地,忽然理解了他的不苟言笑,甚至以严厉面孔示人。有秘密和心事的人,心总是沉的。他的情感也应该很薄,她在他这里或许存了一点好感,只可以用来锦上添花,不可在这动荡中白打水漂。

    她挨着砧板,快速把莲藕一片片切了,放在清水里,洒上一点盐末,这样不变色,什么时候吃,什么时候捞出来放在釜中开水里烫一下,沾着酱料就好。然后把腌好的鱼肉放在精美的漆盘里,若不是皇帝突然到来,心情大好的太子应该会端坐在案后,一样样品尝这秋后的美味吧。

    阿渝回到永巷,天还没擦黑,浣衣室大院里一片吵嚷声。青萍正站在众人对立面,一手叉着小蛮腰,一只手指着众人的鼻尖,薄薄的嘴唇如连弩/箭般连环发射出:“…长信殿的窗帷你们敢要求宽限几日吗?椒房殿、漪兰殿的呢?不敢吧?为什么太子妃栖霞殿的衣物就得宽限?你们这帮上媚下踩的婢子,是不是看我们栖霞殿好欺负?”

    原先牙尖嘴利能挤兑阿渝的浣工们,在这种强势指责下,反都低下头。

    只有浣衣媪媪揣着老脸嘤嘤说着好话,“青萍小姑别生气,也不是我们上媚下踩,所有拿回来的宫中衣物都分了下去,有的婢子手脚勤快,给洗了,晾干,就给送回去了。有的婢子,手脚慢一些,没洗出来,咱们室中就这些浣衣工,从早洗到晚,左手都泡成猪蹄,右手都拿不动捣衣杵了,谁敢怠慢?您说的各大殿,和没说的各殿,我们这些下人,哪个惹得起?对谁都是巴结的,可不敢踩。”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真的青萍小姑,我们可不敢偷奸耍滑,如果遇到您的衣物,一准是优先洗的。”

    “就是呀,我们现在就洗,明后天晒好,就给您送去。”

    青萍冷傲道:“那现在谁在洗呢?给本小姑站出来!我看着你洗!”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有一识字的婢子拿出简簿,查了查,指向其中一个,说分到她名下了。

    那婢子一愣,忽地想起来了,身子一矮,吱唔着说是给了阿渝了。

    阿渝在门外想躲也躲不过去了,等于一下午出去什么也没干。但浣衣媪媪却唯唯不敢指责,只是默默看了一眼青萍,垂下眼去。其他人也默了声。

    阿渝心说冤家路窄,便低头到青萍面前,歉意道:“我马上洗。”

    青萍马上举起手——

    阿渝则本能一躲,以为又是耳光,哪知青萍的手却轻轻落下来,落在她鬓角上,摘下一草末,脾气突然好起来,关心地打量着她,“这是去哪里了?瞧脸上的汗,跑这么急。晚一点洗,也可以,毕竟在栖霞殿里待过,这点面子,太子妃还是会给的。”

    阿渝吱唔,有点不明白这股风往哪吹。她的口风向来尖锐,即便突然转得和煦,但那种内心愤恨和不甘的底色还是让人心里发毛。

    “我今天洗完,晾上,明天若是好天,接着一天就给晒透了。明傍晚就给您送去。”

    青萍向其他人轻描淡写挥了挥手,“大家散了吧,该干嘛干嘛去。”等浣衣媪媪带着众人离开了,又围着她看了一圈,指尖戳了戳阿渝的腹部,“若哪天这里万一有了货,别忘了去栖霞殿里报一下喜。别忘了你是我挑走的,虽还回来了,还没来及去少府报备。你还是太子妃的人。”

    阿渝脑袋轰然一下,若这里万一有了货…她是不是误解了什么?

    青萍保持着栖霞殿清高门楣不与俗人一般见识的模样,又落目看了看角落里待洗的木盆和衣物,“不用太着急,给你三天时间,慢慢洗,不要错过除夕夜就好。”

    然后嘴角撇了撇,离开了院子。

    阿渝有点懵,觉得青萍弄错了,但又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但周围的浣衣工却对她刮目相看了,大家纷纷以另一种羡慕的眼光看过来

    “阿渝,是不是太子找你?”

    “良内监来的,良贺是太子身边的人,你说呢……但你现在为何还回来?”

    “对呀,不应该过夜,明天才回来的吗?”

    “什么呀,要是过了夜回来,就不用直接来这里了。”

    有人悟了,“哦,鱼还没上钩呢。”

    “我要有这样的相貌,我也能当钓饵。”

    ……

    阿渝听得讪讪的,脸红一阵白一阵,这应该是众口烁金的开始吧。

    不过虽成了别人口中的谈资,也没人敢随便丢给她衣物让她洗了;相反,倒有不声不响的抓过去一件,替她洗。

    阿渝心里烦恼,心说自己长相是出众了一些,但也不是只凭一张脸蛋呀。就说这干活上,也没甘你们后吧,即便出去逛了一下,回来洗的衣,也没比你们少。但话又不能说出去怼人,万一将来与太子没有瓜葛,恐怕以后这里就没有立足之地了。

    晚上躺在榻上,睡不着,忽然又想到,皇帝与太子的争执究竟是何意?皇帝说多年夫妻,断不会让她的尸骨留落在外……这说的应该是他自己吧?但皇帝的皇后就在未央宫的椒房殿里,窦皇后啊…莫非是指皇帝登基前,在代国为代王时的吕王后?当年,也就是二十年前,长安关起城门喋血宫廷,一日就把所有姓吕的达官显贵屠尽,孝惠帝刘盈的儿子们也齐齐失踪。当年,在民间传得可是沸沸扬扬,毕竟吕太后把持汉柄十余年,母仪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前脚她刚驾崩,落葬长陵,也就是自己的家乡长陵郡,长陵郡的人多为外迁入,是为守护长陵的。吕后的陵墓规模其实和高祖建制一模一样,吕家一门当年可谓显赫中天,突然说崩断就崩断了。当民间知道整个经过时,宫廷已经换了天,那边人已屠尽,刀血抹净,新皇帝已由孝惠帝刘盈的儿子换成了代王刘恒,也就是今上,已从容坐在未央宫里君临天下了。过了许多年,民间才又慢慢传起,新皇帝登基前的一个月内,代国吕王后和王后所生的四位嫡子,都突然暴薨,据说因某种疾症。然后曾经的代王窦姬一夜间闪亮登场,成为未央宫的皇后,她的长子刘启,也就是今上的中子,被立为皇太子。

    当然中间还有各种阴谋阳谋论调,因探不到真相,大家各种小道消息满天飞,但宫廷却从此保持缄默,再不提及此事。众家人子和杂役来到汉宫里,当然也知道避讳,连私话里也不讲,否则哪天翻脸了,对方要告到上面去,就吃不了兜着走。皇室其实在很多方面对下人颇为宽容,但只在二十年前的宫廷一夕换帝的旧事上,保持着严苛查封的口风,无论是谁,只要敢提及,一律肉刑的重罪。所以,这么多年,汉宫里好像不曾发生过这种血腥……一个月间,屠杀了开国皇后吕家的满门,顺屠了开国功勋樊府几百口子人,孝惠皇帝六个儿子和代国四个嫡子,都在稚龄,全部死亡…开国皇帝汉高祖刘邦的庶子登基称帝……哪一桩在民间都属大逆不道的灭三族行为。但在皇宫就真实地上演了。

    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其实细思极恐的……连今上都失去了四位嫡子,而皇帝一共才八个儿子。没想到皇帝和太子关起门来,谈起了往事,一向低调温和的皇帝还打了太子一耳光……

    先不说曾经宫中发生了多可怕的事,就说这太子,多年过去,为何好像与皇帝皇后有隔阂?为何总有事没事往宫外跑?皇帝不让他管的事,究竟是何事?真是个谜团呢。

    但这不是自己要操心的事,想想都觉得脊背发凉。

    翌日,她安静地接着浣洗衣物,背后依然有声音在指指点点。但很快话题转向了:既然被太子看中,为何还在这里和苦哈哈的我们一起浣衣呀?

    “是不是第二次仔细一瞧,又看不中了,给退回来了?”

    “嗤,退回来了,还摆什么架子?”

    呃,自己不是一直老实低调地干活么,什么时候摆架子了?

    阿渝觉得这地方不能呆了,试着找到浣衣媪媪,腼腆地说道:“媪媪,我的胳膊,再洗就抽筋得厉害,能不能去别的地方找些活?”

    脾气火爆的浣衣媪媪竟意外没难为她,也没翻白眼,直接道:大门开着,你愿意去哪里,没人拦你。

    从没得到过这种自由的阿渝有点不敢相信,但没先辞去浣衣室的工,而是趁中午吃饭时,跑到了绣室,直接找到掌事媪媪,问缺不缺人手?

    那媪媪上下打量了她几眼,没说话,一个有眼色的小婢女过来耳语了两句。掌事媪媪才说:你想过来,就来吧。这里只能埋头针绣,可不热闹。

    呃,换工就这么妥当了?阿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竟轻松地提个包袱从累死人的浣衣室搬到令人高看一眼的绣室来了。

    而且到绣室,也没住小黑屋,掌事媪媪给她腾出一间上等房。

    铺榻褥时,还听绣室里探出几个脑袋在偷偷瞧自己,有些窃窃私语,不知是不是故意让自己听到的。总之,人多的地方,要么抱团欺生,要么对走后门的不待见。

    “这到底勾没勾搭上太子啊?拉大旗做虎皮,说转就转过来了,当时我们能到这里来,可都是凭真本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的。”

    “看她眉眼,是挺标致的。”

    “这两宫里,眉眼标致的多了。敢打太子旗号的可不多。”

    她没打,是良贺脸上的那抹令人生疑的笑容给别人造成的错觉吧。

    不过拥有小小的特权,和上面的人物搭上某种关系,看来确实是容易办成事,也最容易招人恨。但享受了便利,就要承担别人的腹诽。阿渝装着听不见,即使假借太子之名,狐假虎威一下,也没办法退回去了。

    对于锁绣辫子股绣法,阿渝最喜欢乘云纹,先用特制的菱形凸起印花版型,在锦面上印出墨线绣样,再用靓丽的五彩丝线绣出有起伏状的变化多端的云纹,云纹多装饰裤腿、裙缘,随步具有华丽的流动感,特别受宫中贵人们喜欢。

    学了几日,格外认真,却一直没传来望亭别苑的任何消息。

    这天傍晚,她正努力在太后旧谒服上补绣五彩雉时,忽然意识到有个身影在身后立了有一会儿了,一直没动。扭头一看,竟是良贺那就是天塌下来依旧能笑眯眯的眉眼。

    “良内监。”

    见到他,总有股莫名欢喜,觉得东皇太一厚爱了自己。

    良贺笑笑,也不说话,转身移步到院里。阿渝放下针绣,跟上去。

    “把那挂佩带上,跟我走。”

    这么难得的时机,阿渝学聪明了,不声不响,急忙返回房间,先迅速换了一件能晕染出氤氲紫色的绕襟三重深衣,匆忙间往发丝上簪了枚朴实的茱萸花衩,顺手往包袱里摸那枚挂佩时,愣了-------没摸到。

    她把整个包袱摊开,所有衣物都逐一细摸了,没有。

    就连那只蹦跶的小兔崽的肚皮也摸了一下,它不可能吞得下去的,还是没有。更别说抖落了整个榻子和翻遍房角了。

    是不是落到浣衣室了?她疾步出门,只对良贺说了声去去就来,一离开他眼线,飞速跑起,根本不管后面惊异的目光。跑到原来住的小黑屋,不顾浣工们的眼风,把旧榻子翻了个底朝天,还是没有。

    难道…自己弄丢了?

    脊背莫名凉了下,自己没向太子说还好,但现在连良贺都知道挂佩在自己手里。

    这时良贺也跟了过来,好奇,“家人子在寻什么?”

    “寻一枚好看的珠花。”

    良贺只是笑,说她这样就很好看。

    磨蹭了良久,都上夜影了,阿渝才惴惴不安地空手跟了去。

    路上,良贺还在开玩笑,“挂佩你可拿住了,这可是太子的母亲送给太子的。”

    呃,是指窦皇后还是…过去的吕王后?但无论哪位贵人,自己都犯了不可饶恕之罪,到时要不要跪在太子面前认错啊?请他看在自己曾在他落难时为他到处找水喝的份上,原谅自己的粗心大意?

    高车过了沧池的堤畔,已上了夜影。望亭别苑环廊里挂着防风宫灯,但各间宫室却是黑着,难道太子已经歇息了?他们刚到别苑门前,一间寝室的灯突然亮了,接着传来鸡飞狗跳的凌乱,一个跌跌撞撞的身影突然捂脸跑了出来,明显衣衫不整,跑丢了手帕,又捡起,迅速融没于夜影中。接着室内传来叮叮当当杯盏的落地声,接着一件盛水果的笥子破窗而出,咣嚓一声,落在院里石板路上,圆溜溜大大小小的果子滚落一地。

    阿渝吓一跳,顿时驻足。良贺也怔住了,伸长脖子向那消失的背影使劲望了望,“看清谁了吗?”

    阿渝摇头。

    “是…一个人影吧?”

    很想说,是一个女子的身影吧?

    阿渝点头。

    良贺开抬骚头,连自己也不自信了,“我不记得还去传过谁啊?”

    于是两人又站在门口,不知如何是好了。

    看来太子生了很大气。就是不知道因为什么生气。但这样贸然进去…总觉得不太好。

    良贺看阿渝,笑得含蓄又尴尬。

    阿渝很自觉,“我不去。您先。”

    “我不先。平时一到这节骨眼,我就侯在门口听令,唤我,我才进去。不唤,我进去做什么?”

    “我进去又算什么?自找没趣么。”

    良贺又骚骚头皮,笑得满脸秋花荡漾,“反正,我是奉命传家人子的。您拿上玉佩,悄悄走进去,太子是不会难为您的。估计还…”

    良贺应该是往好事上想的。但阿渝不是。因为玉佩没了。

    良贺拿眼风鼓励她,“其实太子对您挺好的。”

    阿渝能想起太子的好,不然自己也不会在心里默默惦记。

    “但若太子正在发脾气,我这样…就是往剑尖上撞啊。”

    “您上次做的鱼,他也吃了。一个人都吃光了。”

    那又怎样。

    阿渝有一种本能,现在气咻咻的太子,一定不会给自己好脸看的。

    “想富贵,就要抓住机会,不能瞻前顾后地胆小。”良内监也拼了命了,看着家人子发丝上特意簪上的花衩,继续徐徐善诱。“您看刚才,就那样,还有不甘心的宫女或什么,硬往里闯。被轰了出来,又怎样呢,不试试怎么知道自己是不是那棵葱,能否呛了太子的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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