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繁从小到大对于那个人的印象，永远是像孩童时代在暴风雨的夜晚遇见的电闪雷鸣，衣柜中隐藏着的可怖怪兽，浴室时不时出现的滴答声……他让那时候的季繁懂得不安、恐惧这类词的真正意义，也像梦魇般纠缠至今。
然而眼前这个人究竟是谁呢？
看着这个坐在轮椅上流着口水，却毫无自知，呆呆傻傻的孱弱老人，她试图和自己记忆中那个穷凶极恶的父亲重叠在一起，却发现完全对不上号，甚至相去甚远。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的身体却早一步做出反应，再难上靠近些来仔细辨别清。
“季大头快来看看呀，这是你女儿，外面有那么多个，还知道这是你的第几个女儿吗？”旁边的王姨看到季繁进来，便凑到老人耳边说道，脸上带着冷得刺骨的嘲笑。
那个老人貌似有了反应，张开缺了门牙的嘴巴，眼睛亮了起来，慢慢地吐出：“女鹅，嘿…嘿…嘿…钱。”
“这老不死的东西还想着靠儿女发大财呢！”王姨有些鄙夷地接着说，“你都忘记了吗？你的所有财产早就被人拿走了啊。”
“钱，没了。”那个老人渐渐暗淡下去，居然开始一颤一颤地哭了起来，像个孩子般无助且委屈，然后突然又开始断断续续絮叨着：“儿子…女儿…钱。”
王姨看此情景冷哼一声：“你还想着靠卖儿女赚昧良心的钱，真是狗改不了吃屎，都这幅德行了还是一样的嘴脸。”然后冲着老人再大声道，“都跑光了，你忘记了吗？”
“跑啦，那…完了。”接着老人又开始呜呜地哭了起来。
王姨此时才心满意足地回过头，对着季繁说：“发现他的时候就是这个死样子了，去医院检查得了老年痴呆，加上腿脚也不太好使了，貌似还被谁打过，这么一看老天还算是有点良心。”
“那这样是不是就问不到我母亲的事情了？”
“以他现在的情况，可能难说了。季繁你也别着急，我这次回国就是来看看他是怎么生活不能自理的。我也会给他最好的医疗，让他长命百岁。直接见阎王对他太便宜了，我要看着他生不如死才能解我的心头之恨。”
“王姨。”季繁一下子抱了上来，头顺势埋在对方的肩窝处，闷闷地说：“我是不是不用再害怕了？”
女人的眼神瞬间柔和了下来，轻轻拍着背，说：“孩子，委屈你了。这个老东西一辈子净想着怎么害人，老了以后也算是遭了报应。”接着托起季繁的脸，双方对视着，柔声道，“你比我那苦命的儿子有福气，相信王姨，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季繁感激的点点头，又抱得更紧了一些。
“姥姥，你怎么没告诉我妈妈来了啊。”
突然有个小女孩的声音传了过来，两人都寻着声音转过头去，就看见有个睡得一脸惺忪的小女孩正站在房间门口赤着脚，揉着眼睛。
背后老人却突然说道：“有…女孩…钱。”接着就是一阵颤颤的笑声。
王姨见状便厌恶地吩咐把人赶紧推走，走到女孩面前说：“诶呦，我的小主宗，你怎么不穿鞋就往这里跑了呀，之后少看那个推轮椅的，知道吗？”
“为什么？”
“因为他是坏人，会抓小孩拿去卖钱。”
女孩似乎有些听不懂，便转头抱上季繁的大腿。
王姨见此情景，有些嗔怪地说道：“养不熟的小白眼狼，昨天还亲近我，现在转头就去找你妈了。”又对季繁笑着说，“你家这个丫头啊，真是不知道像谁，明明长着张乖脸，却总是一不留神就调皮捣蛋。”
季繁听见便蹲下身子，故作生气地问：“你又做了什么事情惹得姥姥不高兴啊？”
“我很乖的，没有做错事，你不要骂我。”说完，女孩就开始扁嘴。
“乖滴咧，隔壁家的狗见她都躲得老远。”王姨嗤之以鼻。
“姥姥，你不能这么说一个淑女。”随即女孩就转过去抱紧了王姨的大腿，露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奶声奶气地说：“我可最喜欢你了。”
“好好好，我家妞妞最乖啦。”王姨再也崩不住脸，随即抱了起来，“吧唧”就照着小女孩的脸上亲了一口。
“你这样会惯坏她的。”季繁看着有些好笑，却也说道。
“有什么问题，我就只有这一个外孙女，怎么就不能宠着啊！你说是不是，我的小乖乖？”女孩也狗腿地搂着王姨的脖子也亲了一口。
“谢谢你，王姨。”季繁真诚地说，“这些年，我也没怎么照顾好她，多亏你帮忙，我才……”
“有什么好谢的，帮你带孩子是我自己愿意的。你也知道，诶，今天当着孩子的面就不说了，反正老了以后还能有个外孙女，我知足，这个真的不用道谢。”
季繁感激地点点头，然后捏了捏女儿的小脸，说：“记得要听姥姥的话知不知道？”
女孩也乖巧的点了点头，然后反问道：“妈妈，你什么时候能和我们一起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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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王姨带着小女孩正在草地上玩耍，季繁和徐泽都有些许看得有些出神。
“你女儿开始和你长得有些不像了。”
“是吗？我倒是没注意到。”
“不好意思，没通知你就把王姨和琳琳带回来了。这事情发生有点急，王姨又巧好来我这里看见了他，知道我们要回国。然后又是个急性子，所以就直接跟过来了。”
“我明白的，王姨之前几十年都过得不痛快，要是这样能开心一下也好。以后对于她也不用提心吊胆地活着了，出来走走也能转换下心情。”
“希望如此。对了，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你是怎么找到他的？”
“我有收到消息，季琼斯正住在一个平民窟的房子里，于是派人去看看。结果发现他正一个人躺在水已经开始发臭的浴缸里，身子都浮肿了，那个样子别提有多滑稽了。你说多可笑，之前那么飞扬跋扈到头来是这个下场，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哼，这是他应得的。”女人声音中带着一丝冷意和不屑。
男人笑了笑，说：“我还以为看见他现在的样子，你会心软，。”
“对他的心软？”季繁摇了摇头，“那些在他阴影下活了一辈子突然人间蒸发的，怎么没人去可怜呢？他做了那么事情，现在才这样，真的已经晚了太多年了。”
“是的，真的太多年了。你不会怪王姨的决定吧？”
“他那个样子活着才是最痛苦的，这样的结果不妨也是一种惩罚。不过，他的手下不也正胡作非为？像那个霍玲玲不就是吗？还有，你找到季琼斯了吗？”
“你放心，之前干过坏事那帮人，一个都不会逃掉的。”男人眼神中的戾气愈加浓烈了起来，像是海啸般呼啸着所向睥睨。
“但我还是想请你把季琼斯留给我。”女人看着窗外的一举一动，并不理会对方的突然转变，只要能找到母亲一切都不是什么问题，当然过去那些年吃过的苦，受的罪也要全部讨要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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