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落痕，秋掌门。”
云川惊得手中的茶杯差点落下，他咽了咽口水，仔细地看着漠烟的眼神，反反复复地确认师尊这句话是真的还是在逗他。
半响，他摇着头，苦笑着自言自语道：“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仙君可是他的亲传大弟子，我日常见他，也未曾发现掌门对仙君有何不好的地方啊。他怎么会，怎么能给自己的弟子下这样一道咒？”
“罪人咒虽为我秋氏所独有，但其用法只为掌门所知。我虽因一些机缘巧合而知晓一二，但罪人咒要施展，最重要的一样东西就是掌门印，除了他，没别人了。”漠烟缓缓地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知人知面不知心，常乐，看人不能只凭一两件事就妄下结论。”
云川抬头，捏了捏茶杯，重重地呼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好，第二个问题。掌门为何要给他下这个咒？”
漠烟仰头，第二杯茶饮毕。
“因为他的灵兽，听灵。秋月柔患一顽疾，常年体弱，若不治，活不过成年，秋落痕极其疼爱他这个女儿。有一天，不知从哪里知晓，灵兽听灵可续其女儿性命，护其康健。于是寻来了他。”
“但此法并不能完全治愈，只能压制。不仅每隔一段时日就需施法一次，而且此法极其伤身，对吧？师尊。”云川眼眸低垂，声音颤抖地说着：“他对于他们来说只是一个工具！”
“常乐，我能说的，只有这些，其中种种缘由，须得你自己去了解。”漠烟将手轻轻地附在云川微微颤抖的手上。
“人各有命，我虽也知他苦，但我救不了他，这是他的命，正如这归鹤山庄，也是我的命一样。常乐，你也有着自己的命。”
“好，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师尊。”
“你说。”
“若我要为他逆天改命，师尊，可愿帮我？”云川声音颤抖，一双眼深邃犀利，全不似一个十六岁的少年。
漠烟半响没说出话，指尖轻卷。随即为自己倒了第三杯茶，一饮而尽。“逆天之人，往往历经万千苦难，往往命运不跌，往往不得善终。”
云川突然笑了起来，“师尊，你别笑话我，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如果是为了他，刀山火海，我愿意闯上一闯。”
““弟弟，你知道吗？刀山火海，地狱万丈，我愿意。””
“！！”
漠烟突然觉得心中有一口气难以疏通，他一手扶着胸口，一手抓着石桌的边缘，猛烈又急促地喘息起来。
“师尊！师尊你怎么了！”
“我没事！”他一只手紧抓住云川要来扶他的手，抬头望向他。
“常乐，你真傻。”
“师尊，我不傻，若是师尊要我为你打破这归鹤山庄的命，我也是愿意的。”
漠烟鼻子突然一阵酸涩，忙的站起身来背对着说道：“我就不必你费心了。我可以答应你，但是这件事不是这么容易的。不知会花多长时间，也不知前路如何。你和可愿意等上一等？”
云川站起身来，对着漠烟行了个大礼，说道：“徒儿万谢。”
“不过，买三送一，我还可以给你透露个消息。”漠烟说道。
“什么？”
“六日后，即是秋沉玉与秋月柔的婚礼。这也是他的命，凭你现在，还改不了了，我们谁都帮不了的。”随即拂袖而去。
秋风阵起，那颗梧桐树飒飒作响，黄金般的叶片随着风落下，石桌底下铺了薄薄的一层叶片，小小的一片梧桐叶恰巧覆在了云川的茶杯上。他右手食指与无名指轻轻将它夹起，又轻轻放在手心看着。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站起身来，朝着不知什么地方走去。等他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床白绒毯子，他轻轻推开房门，站在床塌前，弯腰将这毯子温柔似水的地盖在了沉玉身上，又捏了捏被脚。
云川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床上那人。眉头微皱，不知在做什么梦，不过一定不是个好梦。一张苍白的脸上，睫毛微翘，鼻梁高挺，薄薄的唇上没有多少血色。云川抬手，正欲摸摸这张苍白又消瘦的脸，却在指尖轻轻碰到之时又猛地缩了手。
小屋之内安静地可怕，似乎只能听到二人的心跳声，一个微弱，一个强劲。
“仙君，你爱她吗？”云川看着他淡淡说到，“她爱你吗？”
“他们，想用这种办法把你套牢对吗？”
“对不起仙君，师尊说的对，我现在什么都做不了。虽然我现在还不行，但你等我，我不会让你在这所谓的命中待太久。你一定要信我。你是仙君，不是他们的工具。”云川抬手轻轻抚了抚沉玉的额发。
“你叫什么名字？”
“子桑玉玦。”
“你爹娘呢？”
“我不知道...他们说爹爹和娘亲都死了。我不懂，他们明明说了，这次回来就给我做架秋千，可我等了好久，他们都不回来。”
子桑玉珏两只小小的眼睛，晶莹透彻，天真地望着面前这个穿着金色服制的男人。
“他们不会回来了，这东珠岛上，也没有人会再陪着你了。不过，我会陪着你，而且我那里还有最漂亮的秋千，你可愿意，随我去钟秀山？”男人笑着摊开一只手。
男孩的脸上似有为难之色，但又说道：“好吧。我跟你走。”
一只小手轻轻放在了那只大手上，被温柔地握住。
“那以后，你就叫秋玉玦了。”
“师尊！”一位穿着白金色衣袍少年郎蹦蹦跳跳地进了惊鸿殿，对着正坐上的男人叫道。
“哎，玉玦！快过来让师尊看看！啧，这就是你亲自叫人打的发冠？这颗东珠可是你当年带来的？还真是好看哟！”男人轻轻摸着他的头笑到“哈哈，我们玉珏，如今也是位翩翩公子啦。”
“师尊！我已经想好的我字了！”他的小脸粉粉嫩嫩的，小小的嘴显出漂亮的红色，软软地笑着。“以后，请师尊叫我沉玉吧！”
“沉玉，你如今已经十五岁了，东珠岛十五岁的子弟都可以进入虚实桃林尝试求得自己的灵兽，你去吧。”
“沉玉，你的灵兽是什么？”男人的压抑着满腔兴奋。
“回师尊，它叫听灵。它...”
“好！好好好！太好了！”男人脸上的兴奋一下子就压抑不住了，他重重地拍着沉玉的肩膀，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好。
“沉玉，我带你回来十年了，你扪心自问，师尊待你如何。”
沉玉以为师尊为了他得到了自己的灵兽而开心，甜甜地笑着“师尊当然待我最好了。”
“好，好，沉玉，你可愿帮为师一件事？”
“师尊请讲。”
“你可愿用你灵兽之力，为你的小师妹，为我的唯一的女儿续命？”
“若我这绵薄之力能使得师妹康健，我怎可能说一个不字？”
“啊！师尊！师尊！好痛啊！好痛啊！痛啊！”
“沉玉，你别怪为师，你就当这是为了你师妹。将这咒印覆于你身，为师也是迫不得已啊！”
“我疼啊！师——尊！”
抱剑斋
云川正用手撑着头，眼睛将闭未必。屋子里充斥着一股药香味。他为了仙君醒过来地时候能喝上，所以一直温着。
“师尊！！咳咳咳”
“仙君仙君！你总算是醒了！可是做噩梦了？”云川轻轻地拍着他的背，一下一下地为他顺着气。
秋沉玉慎慎地望着云川，久睡不醒，本就体弱的他现在更是虚弱。过了好一会才从梦中缓过来，喃喃说道：“是啊，本是个美梦，不知为何，突然转了噩梦。”
“没事了，没事了。”云川转身去将他温着的药取来。“来，仙君，把这药喝了。”
沉玉看着面前的药碗，拿起来，一口一口喝了下去。
“可苦？来把这蜜饯吃了吧，吃了就不苦了。”云川将一颗剥好的蜜饯喂到他嘴边。
“常乐。”他忽然温柔地笑了起来，看着云川的眼睛问道：“我这是，睡了多久了？我们回来多久了？”
“一天了，仙君你不知道，我可担心死了。”云川赌气似的瘪了瘪嘴。
“常乐可是在这里守了一天？快去休息！我没事了。”
“无妨，我就在这里休息，我搭了个地铺陪着仙君，好照顾仙君。”一双眼睛，笑起来弯弯的，用手指了指地上乱七八糟的地铺。
“可是我睡了常乐的床？我这就回去。”看着地上那坨“地铺”，沉玉皱眉道，随即就想掀了自己身上的被子，却被云川一把按住。
“仙君！你就在这！不许走！你若是就这样走了，没有养好身子，我会内疚的！你就让我照顾你吧。”云川拉着被脚，气鼓鼓地撒着娇。
“哎，常乐，你啊。”沉玉本就气息不顺，见他那样坚持，自己也就不拒绝了，只是嘱咐他给自己搭一个舒舒服服的地铺。
“好好好！仙君，你快躺好，你好好地不折腾，我就什么都听你的。”
云川去找了个小板凳坐在塌前，给沉玉削着一个苹果。“仙君你刚醒，吃不了太多东西，吃个水果吧。”
“好啊，常乐，你知道吗？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照顾过我了。真的很谢谢你。”沉玉靠着个软枕，一双眼睛含着笑意，静静看着为自己削水果的男人。
“若是仙君愿意，我可以一直这样照顾仙君。”云川抬起头来说道。
一阵红晕悄悄爬上那本苍白的脸，沉玉赶紧撇过脸去。
“常乐，莫要打趣我了！”
“哈哈，仙君，我可没有打趣仙君的意思。我的每句话，每个字，都是真心实意的！仙君，你真好看，我之前都没有认真看过，这一天，我发现仙君是我见过最俊的男子。”
沉玉的脸倏的一下更红了些，赶紧用手捂着脸。支支吾吾道：“常乐你！定是没照顾镜子！”
“那仙君的意思是仙君你也觉得我很俊咯！”
“...”
抱剑斋内，一个男人躺在塌上，一个男子坐在塌前一瓣一瓣递给他削好的苹果。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不知道在说着什么，只是能微微看到，坐在塌前的那个男子笑得很开心，而塌上男子的脸上悄悄爬上了一丝血色。
月明星稀，今夜的风吹地好似比从前温柔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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