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沈千知就悄悄来到了片场。
赵诚看了一眼穿着厚实的军大衣，戴着黑色针织帽正隔着眼镜鬼鬼祟祟地打量着片场的沈千知，忍不住出声道：“小姐，您大可以直接进去。实在没有必要......”
沈千知摆了摆手，直接打断了赵诚的话，并对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他们拍到哪儿了？把剧本给我看看。”
赵诚依言将剧本递给沈千知：“已经拍摄了半天了，下午应该就是互相告白确认关系了。”
沈千知翻动剧本的时候才觉得军大衣的厚实不是浪得虚名的，听到赵诚的话后，索性也不翻了：“进展这么快的吗？会不会太随便了？”
赵诚并没有察觉到沈千知语气的变化，毫无求生欲地补充道：“还好吧，现在电视剧的节奏都很快的。明天就是吻戏了。”
下一秒，沈千知将手里的剧本大力地丢到了赵诚的手里，把军大衣的衣领竖直起来，大踏步地往片场里走。
自昨天与顾音沟通失败后，沈千知回去左思右想便只想出了这种方法，不仅能暗中观察，还能顺带监督常峰。
片场内除了主演区域打着灯光外，其余部分都是处于一片昏暗中，只隐约看到清一色地穿着军大衣的工作人员。
沈千知悄悄地混入人群，但一进来就隐隐觉得片场此时的气氛有些紧绷，工作人员的脸上都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不行，顾音，你要有点感情。”一脸严肃的常峰站起身比了个手势，“你喜欢他，想对他告白。但你现在看一块抹布都比看程昱深情，你让观众怎么相信你们的爱情。”
说到最后，片场有些人都禁不住轻笑出声。
“不准笑！”常峰那濒临破音的吼叫席卷全场，人们又条件反射地噤声，也有几个胆大的虽是噤了声肩膀依旧耸动着。
沈千知看着常峰那副神似包租婆的模样嘴角忍不住勾了勾，将目光移到被灯光集中的顾音身上。只见顾音此刻面色微窘，举手投足间也有些局促不安，毕竟她何时有过在人群中间被当众批评的经历。
“再加个摄影师。”常峰坐下来，对着喇叭吩咐道。
身边的人群躁动着，沈千知见状拿着身旁一个闲置的相机扛在肩上就走到灯光区。得亏沈千知平时涉猎广泛，情急之下装得倒也是像模像样。
许是沈千知今天的伪装过于完美，常峰和顾音都没有认出她。
尤其是常峰。
“大哥，我求求你，你的相机拿稳点好吗？没吃饭吗？”即使沈千知现在背对着常峰，她也能感受到常峰翻的大白眼。
沈千知按捺住心底翻涌的情绪，依言将相机扶稳。相机正对着顾音的方位，沈千知细致地观察着顾音的小表情。
“好，我们再来一遍。”常峰在沈千知就位后，大声喊道。
顾音深深吸了一口气，勾起一个僵硬的笑容，抬头看着正在装酷的程昱念道：“我从第一次见到你开始，就喜欢上了你。我每天......”
“咔，顾音你不是复读机，你也不要背书好吗？注意表情，表情！”不远处的常峰又打断道，大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架势。
顾音的眸光几不可察地暗了暗，微蹙着眉，肩膀有些泄气地耷拉着。沈千知隔着相机看着这般模样的顾音，不免有些心疼，心里又暗暗给常峰记了一笔。
这时，一旁的程昱凑到顾音面前，右手熟稔地搭着顾音的肩膀，宛如一副过来人的模样安慰道：“没事的，常峰导演出了名的严格。我就说我们应该私底下多联络联络感情，演起来才有爱的感觉。”
呸。
沈千知在心中忍不住啐了一口，扛着相机往两人中间挤了挤，压低声音说道：“演员准备一下，要开始了。”
程昱被轻轻推了一下，下意识地朝四周看了看，手也不自然地从顾音的肩膀上拿了开来。沈千知见状，挑了挑眉，嘴角噙着得逞的笑意。
“再来一遍。顾音，注意感情，你要记住，你很喜欢他！”常峰干脆放下了喇叭，用自己的声音吼着。
沈千知将目光移到相机上，发现顾音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心里一紧。身旁程昱突然开始念台词，这才让沈千知回过神来。
原来是看着男主。
程昱装酷的声音从身侧传来，沈千知也学着常峰的样子在镜头前翻了个白眼。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镜头里的顾音没了之前表演的僵硬，笑意吟吟，眼睛里含着满满的爱意：“我从第一次见到你，就喜欢上了你。我每天都在想你，想发消息又怕你嫌我烦。我知道你和我是两个世界的人，但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让你进入你的世界？”
虽然台词有些肉麻，但顾音轻柔又笃定地说着，竟让人一点儿都不觉得违和。
说到最后，顾音微仰着头，眼里似有泪光闪过。沈千知看着正注视着镜头的顾音，突然一阵恍惚，耳边萦绕着昨天顾音近似控诉的声音“沈千知，你就这么希望我嫁给沈俊吗”。
不，当然不想。
常峰带着兴奋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这条过。大家休息十分钟。”
人们如蒙大赦地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散开。程昱还待与顾音再说些什么，顾音冷淡地回绝了，全然没有刚才表演时的爱意殷殷，他便悻悻然地插着兜走了。
场上不多时就剩下顾音和全副伪装的沈千知，沈千知将相机往脸上抵了抵，准备神不知鬼不觉地悄悄后退离开。
“千知，好玩吗？”顾音冷不丁出声。
沈千知闻声身体僵了僵，看着镜头里顾音似笑非笑的脸，一如被大人抓到偷吃零食的孩子一般，乖乖地将肩上的相机取下。
“嗯，不好玩。”看你跟别人告白真是一点都不好玩。
顾音走到沈千知面前，端详了一会儿她的脸，半晌，轻笑着将沈千知戴歪的针织帽取下。沈千知的黑色长发随之倾泻下来，顾音又细致地拢了拢，将沈千知额头处翘起的发丝捋齐。
沈千知任由顾音动作着，整个人一下子放松了下来。她定定看着身前的顾音，觉得自己一定是中了名为顾音的毒。
末了，沈千知伸出手，轻柔地摸了摸顾音的头发，低头注视着顾音，声音有些沙哑：“不希望。”
闻声，顾音不解地抬头看着沈千知，不期然感受到沈千知眼里漾着的爱意，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什么？”
“我说我不希望你嫁给沈俊。还有，”沈千知看着有些发蒙的顾音，主动地凑近身子，“沈千知很喜欢顾音。”
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喜欢。
顾音怔了半晌倏地笑了开来，回望着沈千知：“巧了，顾音也是。”
这一场因缘际会，沈千知终究还是决定顺从着自己的内心。
常峰端着保温杯回来，就看到一个穿着军大衣模样的人正在与顾音交谈，但军大衣刚好挡住了常峰的视线。
常峰想到之前赵诚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保护好顾音，一把将保温杯盖子盖上，隔着老远就对那边喊道：“哪儿来的流氓？放开那个女孩！”
军大衣不为所动，顾音竟然也没什么反应。常峰心想这下子糟了，这个流氓是不是捂住了顾音的嘴，当下脚下的步子迈得更大了。
就在常峰快走到两人身后，军大衣突然回转过身。常峰看清了来人，脚下猛地刹车，刚刚准备丢掷的保温杯也悄悄地藏到身后。
“沈骗子，你什么时候来的？”常峰被吓得不轻，又嫌弃地看了一眼沈千知的装扮，“你从哪儿搞来这一身？沈氏破产了吗？”
沈千知心情好地没有与常峰计较，将厚重的军大衣脱了下来，似突然想到什么，调侃道：“常大导演，我的相机扶得还稳吗？”
常峰愣一愣，眼珠子转了转，突然猛地瞪大眼睛，指了指沈千知叫道：“噢噢噢你！原来你早就潜伏进来了！”
沈千知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转过身看着顾音，在她肩膀上轻轻掸了掸，温声说道：“你先忙，我晚上来接你。”
顾音察觉到了沈千知吃醋的小心思，轻笑着点了点头。
被晾在一旁的常峰这才察觉到两人间诡异的气氛，再联想到刚刚顾音演技突飞猛进，突然一拍脑袋。
“原来你们......噢~我都懂的。”常峰似是打通了任督二脉，手指抵着下巴踱着步，嘴里忙不迭地说着，“不过你们不要担心。我这个人很开明的。你看啊......”
其实沈千知和顾音并没有在意常峰的自言自语。
沈千知和顾音道别后边径直离开，走出五步后又小碎步地跑回来，假咳了一声，凑到顾音耳边别扭地说道：“程昱不行，抹布也不行。”
说完，不待顾音反应，沈千知像只偷腥的小猫似的小跑着离开了。顾音看着沈千知那副煞有其事吃醋的模样，噗嗤地轻笑出声，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人真是讨厌的时候很讨厌，喜欢时又极喜欢。
“小姐，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察觉到沈千知开了后座的车门，赵诚关掉视频，将平板收起，语气里带着些许的不自然。
沈千知嘴角噙着笑意，瞥了一眼赵诚，难得地起了调侃的心思：“上班看小视频我也是不会不让你看的。”
又有模有样地套用常峰的话补充道：“我这个人很开明的。”
话音刚落，赵诚难得地失了平时的稳重，转过头解释道：“没、没有，我看的是常峰导演的《京城风云》。”
看就看呗，还叫起了常峰导演，这不是摆明了心里有鬼吗？
谁让沈千知今天心情好，也没有戳破赵诚的小心思，拿起手机划了几圈，头也不抬地问道：“附近有什么有格调的餐厅吗？”
赵诚想了想，回道：“斯汀餐厅？”
沈千知想也没想地就回绝道：“不行。”上次吃饭的阴影犹在。
“魔笛旋转餐厅？”
“太正式了。”
“together清吧？”
“太随意了。”
......
赵诚看着蹙着眉依旧在手机上考量着的沈千知，无意地问道：“小姐，你是要去约会吗？”
沈千知闻声动作一滞，嘴里反复咀嚼着“约会”这两个字，心中不期然泛起一丝丝酥麻的甜意。
待看到赵诚带着意味不明笑意的脸，沈千知收了收咧开的嘴角，想到了刚刚刷到的一个新词汇，假正经地应用起来：“好了，你闭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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