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伤痕

小说:怀瑾握彧 作者:山鹤十七
    他的胸腔里流转着千种万种莫名的滋味,仿佛有一颗种子深埋在此,正被这热流深深浇灌,疯狂汲取。

    眼前的人儿仿佛有着万般耀眼的光芒。他移不开视线,心里深知自己是太幸运不过,才让他沾染上了这高贵的炙热。

    害怕亵渎了她,他闷闷点了点头,握好手中的勺又低头乖乖吃了起来。诚然主人没有骗他,这粥是再清甜不过了,让他忍不住想要一勺接着一勺吞进肚里。

    方才只斜眼一瞟,怀瑾便看清了他身上的密密麻麻交错着的烙印,这时趁这空档,她绕到他身后,确认没有惊动到正埋头进食的他后,才将目光移向他后背,垂头打量着他。

    此时毛毯失了阿彧手上的掌控,松松垮垮地搭在他肩上,一条狰狞蜿蜒的伤疤如蛇一般,顺着他宽厚的背一直爬上他的颈窝。她心里微窒,手指忍不住触上那微凸的狰狞,另一只手轻轻撩起他身后的毯。

    只见那条疤沿着他的后背一直蜿蜒至他身后的尾骨,残忍可怕。那背上的皮肤没有一处好的,星星点点交错聚集着许多条小蛇,这块地域宛如它们垂涎的吃食,盘踞不息。

    手下的人儿仿佛被她的动作惊动,乖顺地将那遮挡的毯一松,毛毯应声而落,一身斑驳的伤痕瞬时间暴露在空气之中。

    怀瑾一怔,指尖顺着那道微凸描摹而下。空气中的所有感官仿佛全聚集到了那轻缓的指尖。阿彧心脏宛如被一瞬间提起,找不到着落,浮起一阵阵难耐的痒意。让他忍不住战栗起来。

    感觉到手下的人儿打了个抖,怀瑾收回手来,赶紧把毯给他披上,敲了他一下,开口嗔他:“还知道冷?把毯落下做什么,是想□□我还是怎样?”

    阿彧被敲得缩了缩脑袋,藏在毯里的手捻紧了开口,小声回道:“主人要看...”

    他这乖顺的样子让她一时哑然,说不出话来,像是一记锤打在了棉花上,又急又闷。

    可若他主人不是她,怕就是让他乖乖挨打他都会照做的。

    怀瑾一时间面上失了表情,心里闷得慌,只得伸手没好气地狠狠搓了搓他的脑袋。看着他睁着澄澈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脑袋随着她的动作左右摇晃,她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算了,他现下敢正眼直视她已是莫大的进步,这种自我保护意识和是非观以后还得慢慢来。

    一瞬间惆怅无比,怀瑾也失了调笑的兴致,满心满眼只有方才他身上遍布的伤痕。阿彧看着怀瑾默默坐回了位置上,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温暖笑意脸上现在竟沉沉的不知作何情绪。

    他慌急不定,只知是自己方才的举动惹主人不高兴了,急忙置了勺子,在她脚边跪下,“主人别生气,阿彧知道错了。”

    感受不到头顶人儿的反应。一时着急,他顾不得什么,又抓起她的手,狠狠地锤在自己肩头,急声道:“主人若不喜打便是了...”

    似是觉这厚毯挡在他身上反教怀瑾打痛了手,又慌忙把它扯下,一手握着怀瑾的手又往自己身上砸去。

    可他身上结实,愣是怎样都无法撼动半分的。他心脏跳得凌乱,毫无章法地在胸腔里横冲直撞,着急间,他又复抬眼望她。

    这下可好,把怀瑾气得眼睛都红了,一双眼胀得发热,眸底黑漆漆一片望不见神情,丹唇微启:“放手。”

    他恍然间才发觉自己的逾矩,猛然松开手来。阿彧察不出眼前人的神情,只觉得她似乎是更生气了。他如被抽尽所有力气般跪在地上,他弄砸了主人的兴致,这下他怕是要被主人厌烦了...

    怀瑾深呼吸几口气,却怎么也除不去胸腔里的浊气。她望向桌上的吃食,碗里还剩一口粥,她叹气,唤道:“阿彧...”

    这声轻唤仿佛是平日里千遍万遍那般温柔,如春风一般抚慰着他的无措。心里滑过无数不可置信,他缓缓抬起头来,小心地看向那人。只见主人端了那碗,送到他唇边,轻声道:“喝完。”

    这样温柔的神情不是他的错觉,他不敢忤逆,赶忙双手捧过那缠金的碗大口饮尽。甘甜滑过他的唇舌,恍若一记良药稳住了他微颤的心思。

    唇刚离了碗沿,一只温热的手又抓住他的右手,他左手换过碗来,右手被她拉去,不等他反应过来,便端了一杯热奶。

    这奶已不似刚送进来时那样滚烫了,温温热热极好入口。阿彧抬眼看她,她手扶着杯子往前送了送,确认他拿好了后才松了手努努嘴:“喝了”

    他无措地捧着那杯奶,不敢耽误,又照命喝下。醇香的奶带着灼热的温度顺着胸腔流下,温暖着他冰凉的四肢百骸。他大口饮尽,双手捧着空杯,偷偷打量眼前人儿的神情。

    屋子里只剩下炭火滋滋正旺的声响,安静得没有一点声音。

    阿彧垂眸,主人是真的生气了,只是她性子温柔,不愿责罚于他罢了。就是这样才更让他慌张,他从未服侍过这样温和的人,以至于他甚至无法摸清怎样做才能让她消气。让他更加害怕失去这温柔待他的人儿。

    许久,怀瑾斟酌片刻还是没有开口。往往是这种时候,怀瑾就疯狂地想要告诉他,她不会伤害他,她也不是什么所谓的主人,她只是他一人的小一而已。

    怀瑾比他更害怕看到他怕她的样子。只是这荒谬的真相确是怎样也无法道出的。若是他知道了反倒更怕她会怎样呢,他会把她当作怪物看待吗?会比从前更加害怕她吗?

    这样的后果是她无法承受的。她已经努力这么久了,若教他如何都不肯接近她了,那她该如何是好?

    从前她只道是不知老天为何让她投身进一只猫儿的身里。时过境迁,现在真正化身成人了,才知道原来再想靠近他是这样的难。如今她终于能将他妥善安放,却无法再安稳地享受他的喜爱。

    便是如此,她也只能将这真相一人咽下。就算难一些又如何,她得帮他,长久地爱着他,这样他总会慢慢接受她的。

    如此她只能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伸手扶上他的臂膀,轻声道:“阿彧,你起来。”

    阿彧心底一晃,黯淡的眸底绽出从未有过的微光,他连忙抬头望她。只听她又缓声问道:“我从前说过什么来着?”

    他定定地看着她,脑中回忆从前的种种,却不明白她问的是什么,无法寻得她想要的答案。

    片刻她一叹气,重复道:“我从前说过,有事情要好好沟通,不能随便下跪,你可记得?”

    阿彧眸底微动猛一点头,回道:“记得。”

    怀瑾一使力将他拉起身,他顺从地屈膝站起,这时那温和如风的声音又在他耳边响起:“可你为何又犯呢?我从前早已说明我不喜,可你却做了,你可有想过我的感受?我从不惯与人这样相处,不论是双喜,陆子渊,还是你,亦或是那侏儒,我都明确的让他们放松的与我如朋友般相处便好。”

    “我很累,阿彧,若每人面对我的时候都战战兢兢,我就与他人再无交集了。”那双浅瞳凝视着他,微动间都是受伤的神情。

    阿彧脑中冲起一股激流,恍然悟了。原来主人不是恼他,而是气他的惧意。他垂头向她挪近,哄她道:“主人,我以后不会再犯了...”

    怀瑾抬手摸了摸他脑袋,他低头挨上那只手,如一只大狗般乖顺。她忽然笑了,但正了正神色又严肃道:“你以后万不可如此了,若你不懂,我可以教你一千遍一万遍,但不许再让我难过,知道吗?我不喜你对我的小心。”

    阿彧心里的阴霾被这熟悉明媚的笑一扫而光,连忙急急点头,享受着她温柔的亲近。

    他当然懂,她一遍又一遍地述说他又怎么能不懂。只是身体的惧意比他的脑子更快一步想要求得她的原谅,却未曾来得及想过她心中的黯然。从前他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只要主子怒了,他就得下跪,求得他们的原谅,轻则受一顿打罢了。只是这样的幸福安定来得太突然,让他一下子无法适应,接受主人对他的恩赐般要求,不经意中却伤了她的心。

    是了,主人与其他任何人都不一样,她是个特殊的存在,她脑里奇特的想法繁多且美好,与这个世上的都格格不入。她的福泽遍布着她喜爱的一切,可这些却都是不为人知的。

    她拥有仙子般的美貌,圣洁的心灵,狡黠的谈吐,温柔的性子....一切的一切都是这样美好。如此,那些在背地里肆意扩散的传言和虎视眈眈的臭虫,与她联系起来便是丑陋无比,令人作呕。

    他忍不住靠她近些,任她的手在他头上□□。怀瑾突然想起了什么,收回手来在他面前一摊手心,仿佛在讨要着什么。

    阿彧不解愣愣地望着她,怀瑾指尖勾了一勾:“手。”

    他试探地把手放进她手心,却意外地被那温软的手一包,收了过去。只见她拉着他的手反复仔细查看,片刻又抬头问他:“你可有乖乖搽药?”

    阿彧一哽,心虚地低了头,嘴硬道:“搽了一点。”

    她佯怒一拍他手心,质问道:“为何不听话,不叫你好好搽么?睡前涂一涂也不费多少时间,怎么不听话?”

    这一巴掌不痛不痒,颇有些警示的意味。

    眼前的人儿头越垂越低,心虚道:“太贵重了,我不能用。而且....”他声音大了些:“以后还会有新伤的,太浪费了。”

    怀瑾心底一阵收缩,朝他瞪眼:“给你用就用,没有什么浪不浪费的。况且我也从不罚你,莫非是你不惯我这样待你,你不认我这个主人,已经找好下家了?”

    阿彧听了这话慌忙疯狂摇头,脑袋甩得跟拨浪鼓似的,翻手抓住她的胳膊,上前急急道:“不是,主人信我,我没有这个意思。”

    怀瑾知道自己玩笑开大了。阿彧心思浅,听不出怀瑾的揶揄,只以为是她疑他的心思。她反手捉了那只手,抬头柔声哄他道:“好了,我开玩笑的。我担心你嘛。那药你收着好生涂着,不够了我给你好不好。”

    阿彧是极受用这柔柔的轻哄的,宛若被她捧在了手心里,他痴痴地点了点头,手指屈起偷偷回握住那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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