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是她

小说:怀瑾握彧 作者:山鹤十七
    第二日陆子渊果然准时来了。彼时怀瑾正百无聊赖地坐在屋前的小凳子上。

    她本来是在屋前的台阶上坐着的,但让双喜瞧见了,非说这样不妥那样不妥的,说教了她一通。

    怀瑾耷拉个脸,转身乖乖回去了,谁知双喜一转身,她又马上坐了回去。

    这可给双喜气坏了,直接丢了手上的活,絮絮叨叨地像个小老太太。怀瑾只能可怜巴巴地望着她:“好双喜,你就别生气了。我就是太无聊了想在这里看你干活嘛..”愣是双喜怎么劝都不听。

    见她这模样,双喜默默叹了口气,只能由她去了。转身进屋里搬了个小凳子出来,让她坐在上面。怀瑾一喜,笑嘻嘻地肉麻道:“乖乖双喜,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双喜无奈地摇了摇头,回去干活了,心里叹道小姐真是小孩子心性。

    如此怀瑾伸直了两条腿,乖巧地坐在小凳子上,一双眼睛追着那身影看着双喜忙上忙下。

    陆子渊刚踏进梅止院就看到这样一副场景。平日里冷静骄矜的长平郡主搬了个小板凳乖巧的坐在自家门口,目不转睛地盯着院里的丫鬟干活,活像那闹市里等着家里大人收工的小孩。

    郡主私下竟是这样的。这样的反差让他扑哧一下笑声出来。

    不好太放肆,他清了清嗓子:“郡主。”

    那门口的人儿这才注意到他,连忙站起身来正了正神色,又拍拍身上的褶皱,抬步向他走来:“你们来啦,快进来吧。”

    他颔首向她行了一礼,抬步跟着她走进前厅。身边的侏儒老老实实地垂着头,待到进了房里规规矩矩地跪下,从都到尾都没有抬过一次头。

    奴隶没有主子的允许东张西望是极不尊敬的,好奇心害死猫,所以即使他们再好奇,也不敢私自抬头亵渎主子们的尊颜。

    怀瑾唤双喜进来沏了壶茶,待双喜退下的时候,她指尖拨弄着茶杯,抬头一边问:“那信带来了吗?”

    “带来了。”陆子渊伸手从怀里摸出那信封,放到桌面上推给她。怀瑾伸手接过,展开那微黄的纸张,只见上面报告了城西近期新增的人数,署名日期清清楚楚。

    怀瑾心道一声太好了,面上没泛起一丝波澜,沉声问道:“这信,你具体是从哪找出来的?”

    跪在地上的人意识到这话是在问自己,连忙道:“下奴潜进书房时,手肘慌张之下不小心撞到那架着毛笔的笔搁,竟发现那玩意纹丝不动,像是镶进去的一样。下奴心下疑惑,将那伪装用的毛笔取下,转手一扭,那桌下竟发出咔嗒一声,桌侧的一块雕花弹了出来,出现了一个暗格。这信就是从那里找出来的。”

    怀瑾了然,心道看来不是陷阱,一下子轻松了不少,她道“如此便好。”沉吟片刻,又抬头问陆子渊:“若我以这信治了他的罪,你可为难?”陆子渊怔了怔,又听她道:“这罪是扣定了,若你为难,我便一人当下此事,旁的人必不会知道这是你的人找到的,你大可放心地走。”

    她竟如此为他着想。陆子渊心里暖了暖,面上含笑:“不妨事的,郡主大可放心去做。正如你所说的,若不是迫不得已,我定不会巴巴地贴上去与那谢卓交好,如今我既已与郡主结盟,就再不需去做那等龌龊事了。”怀瑾点了点头。

    得到这样的承诺,怀瑾不再拖延。她唤双喜从书房将地图的画册取来,一边道:“若今日要抄了那谢家,必得先控制住他的后方,否则一旦让他们把私兵唤来,那就是一场苦战了。”

    这时怀瑾见双喜取了图册回来,又叫她把茶水都撤下。她将画册平铺在桌面上,取一只毛笔,用毛笔的柄部在上面圈圈点点:“你看,以官道为中心的两侧为大片树林,那树林外侧四面又被山包围着。”

    她点点那条官道“这里虽说没有兵力集中,可为了警戒定会有人时刻注意着动静,若我带兵贸然前去,定会打草惊蛇。”她又圈圈那四面包围的山脉:“这里的山脉虽不高,但陡而险,若想上去,必得寻得一条路,否则除非他插上翅膀,无人能上的去。所以平日里若他们只集中在林子里练兵,一般来说是不会有人上得去的。”她顿了顿,目光移向陆子渊,又继续道:“所以,我打算先派人过去探清他们驻军的方位。”

    陆子渊接道:“然后让弓箭手登上那山脉,再一网打尽。”怀瑾向他投出赞赏的眼光。“陆公子果然聪明,不错,若他们躲在林中,那么外界只要有一丝一毫的风吹草动就会被他们察觉,从而顺利逃脱。

    我要排弓箭手登上那山脉,寻找一个最佳的伏击点对他们进行驱赶,目的是为了将他们赶出驻地,到时候与外面的守军一打照面,就没有他们生还的余地。”

    陆子渊了然,又问道:“可你都说了外面只要有风吹草动就会惊动他们,那外面的守军该如何安置?”

    怀瑾一笑,摆摆手:“这个别担心,我都想好了。城西的守卫我会临时变更为自己人的。为防探子发现,我会令他们身穿暗色衣服,乔装成百姓,携带武器按批次出城。等差不多靠近后,就依照探出的方位,潜伏进茂盛的树林里,形成一个包围圈,将那里包围起来并不再变动。为了不暴露方位,必要的时候可以将敌方探子击杀。待到弓箭手将他们驱逐出来时,就是我们收网的时候了。”

    陆子渊心下骇然,这样细腻的心思真的是一个少女能想出的吗?他心里对怀瑾又多了一丝敬佩,进一步询问道:“那谢府那边...”

    怀瑾眼里闪过一丝凌厉:“两边同时进行。我会持手谕亲自前往谢府,城西那边,我会交给我手下的副将负责。既不会出现打草惊蛇的情况,也不给他们相互援助的机会。”

    屋里的两人听得具是一身冷汗,这是怎样的人才能布置出这样滴水不漏的计划,他们只庆幸还好自己不是她的敌人,否则怕是如何死的都不知道。

    陆子渊喉结一滚,郡主这一招扮猪吃老虎真是秒极,敢情前些日子屡屡受挫都是她迷惑敌人的假象,是她用来引出敌人的手段。

    怀瑾见眼前的人对她的计划没有做出反应,以为有什么问题,询问道:“你对我这计划可有什么建议?尽管说,我好趁早改进改进。”他摇了摇头道:“计划很全面,这次谢家怕是难脱您手。我只是有些意外,这样周全的计划,可是您一人琢磨出的?”

    怀瑾愣愣地点了点头:“自是如此,很意外么?”

    怪物....陆子渊腹诽,嘴上却道:“没什么 ,我只是心叹您,可真真是心思缜密...”

    怀瑾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心知这事拖延不得,冲门外喊了一声:“七隐卫!”

    几乎是瞬间,门外落下七个人影,统一装束身穿夜行服,他们单膝跪地齐声道:“谨遵主人吩咐。”

    怀瑾正色:“你们现在立马前去城西一里处打探清楚谢家驻军的方位,不得有差错遗漏,速去速回。”

    “是!”只见那七人领了指令,立刻迅速消失在了门外。

    怀瑾又招来双喜,叫她立刻带秦立来见她。

    没过多久,外面响起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属下秦立,拜见郡主。”她回道:“进吧。”

    只见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从光源处走来,他身穿还未来得及换下的军甲,额上隐隐有汗渍。他目不斜视,行至怀瑾面前单膝跪下,道:“郡主可有何吩咐?”

    怀瑾目光落在这挺拔的身姿上,目光微微出神。

    这应该是宋宁卿做过的最正确的事了。

    秦立,他不是寻常百姓出身,而是一街头乞儿。

    那日宋宁卿路过街边,这乞儿许是饿得昏了,竟扑上前来揪住她的衣裙不让她走。身边的侍从见了,举起刀具就要把人给砍了,  可这时却见宋宁卿摆摆手,蹲下身来问  道:“你方才叫我什么?”

    这乞儿抓住她衣袖:“仙子姐姐,仙子姐姐,你救救我吧,一点点吃食就好...”宋宁卿听了,笑了。又问:“若我给你吃食救了你的命,你该如何报答我呢?”

    这乞儿道:“爹娘从前教育我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我会做牛做马报答您的恩情的。”她点点头,满意地站起身来,睨他道:“如此,记住你说的话,我包你一辈子吃食。”

    从此这乞儿被她带回了府里交给一侍卫抚养,命他教他习武,并赐了他名,单名一个立字,秦是那抚养他长大的侍卫的姓。

    这秦立果然不负所望,吃苦耐劳,一步步爬上了这高位,同时对改变了他命运的主人忠心耿耿。也正是因为如此,宋宁卿很重用他,自掌权以来,便将他封为副官,相当于将军的职位,命他守卫这汴城。

    怀瑾收回思绪,将计划原原本本地说给了他听。秦立行上一礼,道:“属下必不负郡主所托。”随即得了怀瑾的示意,领命告退出了房里。

    一时间,这房里又只剩下他们三人。怀瑾目光落向地上从都到尾安安静静伏跪着的侏儒,她心思一动,道:“你,抬起头来。”地  上跪着的人意识到这是在叫他,周身一颤,缓缓抬起头来。

    只见他普一对上那双美目,忍不住脱口而出:“你...”

    怀瑾眸光一闪,“我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随即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那侏儒一抖,意识到自己竟大胆冒犯了郡主,连忙伏跪下身:“下奴知错!求郡主责罚。”

    怀瑾转头,对陆子渊说:“我有些别的事情吩咐你这奴隶,陆公子可否...”

    陆子渊了然,点了点头,不用怀瑾明示,率先走出了房门。

    一时间这房里只剩下他们二人,空气仿佛凝固了起来。不久,怀瑾率先打破沉默:“你认出我了。”这不是询问,而是陈述着这个事实。

    那侏儒猛得一抖,提起胆来缓缓抬头看向那张脸,只见那人正静静地望着他,脸上没有一丝愠怒。她听那人又道:“你尽管说,我是谁?”他抖着嘴,道:“郡主。”

    她似是不满意,皱起眉头,又问:“再说。”他迟疑,又道:“郡主。”她又道:“再说。”终于,他嗫嚅:“小...小一。”

    他小心地观察着眼前这人的表情,害怕这个答案给他招来不可挽回的祸事。却发现她的面上竟然一下子缓和了下来,他听见她说:“不白费我照顾你这么久。”

    他睁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身体想逃,却没有一丝力气,抖着嘴问:“你...你是它?”

    “可是,它已经死了....”

    当日他赶到时,只瞧见了那奴隶绝望痛意的身躯,而他怀里的它毫无声息地垂落着。只剩下满墙的刺眼猩红的血花,和缓缓顺着它耳侧嘀嗒流落在地的暗红。

    他从来不知一只猫儿还能流出这样多的血,直直将那地上聚起了一滩血泊。染红了他的眼....

    他终究还是来晚了,而只能眼睁睁看着它生命陨落的余韵。

    可现在她说是它,他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这人,久久等待着她的回应。

    怀瑾听了,反而释怀般地摊摊手:“正是因为我死了,所以我现在才能站在这里。”

    这样诡异的言论摆在他面前,反教他失了些害怕,能正视些眼前这高贵女子的来路。

    难怪它如此聪慧,难怪它能懂得这样多的法子。原来,它本就不仅仅是只猫。

    那侏儒张了张口,身体里四蹿的恐惧惊异,随着这了然释怀的热流熨帖实处。

    不论她是牛鬼蛇神,亦或是人仙妖魔,这样坦然,这样明白地将这事实道出的。到头来便只会化作那一人。

    那便是她。

    最后,他喉里喃喃出声:“我...信你。”

    怀瑾仔细地盯着他的眼睛,心里缓缓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道:“我还以为你会跑呢。怎么,不怕我么?”他张了张口,道不出一句话来。诚然,他心底是怕着她的。怕着这惊异古怪的女子,亦或是怕着那聪慧化作人形的猫儿。良久,他竟闷闷憋出一句:“你不怕我么?”

    得到这个答案,怀瑾愣了愣,笑了:“你大可同从前那般试试。只是如此的话,你也太不是东西了。”那侏儒心里沉了沉,垂下头来:“那日,是我做错了...”

    怀瑾无奈地摆摆手:“罢了,我不追究往事。只是今日我有事交给你。”他抬头看她。

    她看了他一眼又继续道:“今晚,谢府大乱,那些下人必乱做一团,我需要你提前潜进谢府,务必要帮我找到他,护他周全。”

    这个“他”不用怀瑾点明,那侏儒就明白了她要找的是谁。心底微涩,她竟如此记挂他吗?只是他欠她太多了,怕是怎么也还不尽的,她吩咐的事,他都会尽全力完成的。

    他急急应下,见她就要唤陆公子进来,慌忙叫住她,纠结着问:“他...有那么好么?”

    怀瑾眼里闪过一丝诧异,轻轻笑了:“有,他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

    亲人么....他心里沉吟。片刻,他又抬头问道:“那你可有话对我说的么?”

    怀瑾默了一会,最后缓缓道:“就请你帮我保守好这个秘密吧。”

    “好。”他应下。

    他心里答道,只要她想,他就会把这个秘密一直一直保护下去,将它烂在心里,永不道出。

    怀瑾踱步出门,在台阶上站定,幽深的目光望向天边。

    好戏,就要开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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