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瑾醒来的时候少年已经不在了。太阳高挂，温和的日光洒进小窝。怀瑾睁着迷蒙的眼睛，目光在周围打转。
什么时辰了，天都这么亮了？
昨夜她就这样在他怀里睡着了？模糊间，她好像听到有人在耳边呢喃，甜腻的话语让她脸颊发热。今早她好像又抓着他死活不肯不放手了，他在她耳边哄了又哄都没能让她松手，
后来怎么样了来着？
她敲了敲脑壳，短路了的记忆运转起来。
后来他无奈地哄道：“小一，我想去如厕，你再不放开我我就要拉出来了...”她果然放开了他，和平常夜里一样信了他。
她心里嗔道骗子。又狠狠地在自己爪子上拍了一巴掌，没出息，像个牛皮糖一样。心里却跟抹了蜜似的，抱着一撮稻草在地上来回翻滚。深吸一口气，上面还有他的气息，脸上更热了。她拍拍脸颊，支身起来。
嘶...好痛
全身跟散架了一样，好像当年体测考完八百米第二天起来那样酸软无力。
她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不管怎么样，生活还得继续。伸了个懒腰，抖抖毛，一瘸一拐的向外走去。
地牢里
那侏儒抬头看窗，心里意外。那畜牲竟然又来了，如前几日那样挡在他窗前。风尘仆仆的，风吹进来带着一股泥沙味。
如果怀瑾知道肯定会愤怒地反驳他：你懂个屁！老娘为了你辛辛苦苦又是上树，又是跑长途的，能没有点泥沙味才怪了！
它今日又带来两个黑乎乎的馍，那是奴隶的食物。虽然不知道它是怎么得来的。但现如今，这些最下等的吃食，对他来说却是保命用的宝贝。
他盯着新扔进来的食物，滚动喉结咽了咽唾液。嘴里跟含了一口沙似的，每呼吸一次，空气就会顺着气管擦过他粗咧的喉咙，煎熬无比。
他不确定自己的喉咙是不是坏掉了。
他只知道昨夜那一口水，勾起了他心底对水最原始的渴望和求生的欲望。让他变得像只离了水的鱼，只能靠在墙边苟延残喘，直到后半夜才慢慢平复陷入沉睡。他不敢多想，生怕再一次勾起那强烈的欲望，让他求死不得。
让他主动开口求水是不可能的。
且不说那畜牲听不懂人话，就算是能他也不可能开口。现在这处境让他感觉自己才是被关在里的家畜，而那窗口前的畜牲就是养他的畜奴，让他羞耻无比。
他闭上眼睛依靠在墙壁，想要尽量保存些体力好活得长久些。昨天那一遭让他清楚地明白自己有多想活下来。
他还不想死。
似是上天感受到了他的渴望。他听到瓦片碰撞墙壁的声音，如来自天上的仙乐。他簌地睁开眼睛，那青黑的瓦片里乘着波光粼粼的清水好像做梦一般。他顾不得什么，拖着身子连滚带爬地去够那瓦片，抖着手迅速解下绳索，将瓦片里的水囫囵吞下。清凉的水顺着食道流过他干涩的喉咙，胸腔，直达腹部，熨帖着他的全身。
被这么一刺激，他的身体又开始躁动叫嚣起来：要更多，还想要更多！
他眼底微红，握紧身侧的双手，抬眼偷偷瞄向窗外...
怀瑾看得目瞪口呆，她本以为今日还要费些功夫才能教他放下心防喝下那水。刚刚那如饿狼扑食的人真的是昨日那头倔驴吗...
她连忙把绳索拉上来，瓦片里的水一滴不剩，全都进了他肚子里。她看看地上躺着的瓦片，再看看那侏儒，一脸不可置信。
她发现那侏儒虽垂着头，但眼睛却转到她的方向瞧着她，他居然在偷偷瞄她？那别扭的样子让怀瑾新奇无比。
怀瑾一拍脑袋，她怎么忘了，他不知几日没进食饮水，昨日他定是喝了那碗水，发现没事才信了她。
她急忙叼了那瓦片转身跑进院里，装了满满一大碗的水回来，吊下地牢。
那饿狼扑食的场景再次重现。一碗，两碗，三碗...整整五碗水下去，那侏儒才止了动作，重新靠回墙边，摸出身后的黑馍掰碎了塞进嘴里，慢慢吃了起来...
怀瑾累得瘫倒在地。这会儿她学聪明了，这人死要面子活受罪，就算是渴死也不愿开口吭一声。她把瓦片盛好放下去，时不时再往里看一眼，喝完了就补。
彼时地牢里那侏儒正嚼着黑馍，抬眼偷偷打量怀瑾，疑惑地盯着那背对着他的背脊。 只要怀瑾一动，他又收回视线，似乎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心里有许多疑惑，却都不得其解。他觉得这畜牲似乎是开了智的，能理解人的行为，甚至会仿照人的方法来做事。
他张开手看看掌心，拖它的福，现在他感觉通体舒畅，那一碗碗水像一场甘霖将他干涸的心田滋润，几个黑馍下肚，内脏的痛苦都减轻了一些。
它没有害他，或许，他可以相信它？
他心里摇摆不定，迟迟不敢下决定。
再看看吧。他如此想，靠在墙边闭上了眼睛。
怀瑾的生活因为照顾那侏儒充裕起来了。每天清晨少年离开后，她就会先把黑馍捎上，再直奔文卓苑。
从马厩到仓库再到文卓苑，中间不知道要绕多远的路，但她还是天天都坚持着去。
每天把那黑馍往那侏儒一扔，它就会直接卧在那草丛里睡起大觉。不怪怀瑾生得疲懒，只是那片草丛上有一片树荫，将将好把刺眼的日头遮挡住，只留下星星点点细碎的光，实在是惬意。
对怀瑾来说，没有少年在的地方，在哪里都是一样的，更何况这里还有一丝人气，看上几眼也能解解闷。
虽然每一次都会被骂。
不过感情都需要经营，她相信总有一天他会信任她的。
怀瑾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她看着那侏儒一天天渐渐回复了些力气，那些斑驳的伤口已经结上了褐色的疤，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往外沁着血丝了。心里有些欣慰。
对于地牢里的那位来说，
它每天都会卧在那窗口前的草丛里，有时候睡觉，有时候呆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有时候它会在窗口前一睡就是一天，但从不会误了离开的时间。
它每天早上来，天黑之前走。有时候会偷偷趴在窗口前面看他，但大都数时候都会被他怒骂开来。只是越到后面越大胆，到后面他的怒骂也不顶事了，只好省点力气由它看，看好了它就会走。
渐渐的，好像被一个畜牲像个物件一样盯着看也不是那么耻辱的事了。
他找到了更好的表达方式，如果它睡着时水没了，他就会假意咳嗽来引起它的注意，那畜牲一般都会惊醒，然后来查看他的情况，帮他把水打来。
他竟然觉得这些日子怪平和的。
过去他刚被关进来时，孤寂愤恨如疯长的藤蔓在寂静的夜里肆意滋生，在他身体里四蹿。如今他却不会再独自一人在心里歇斯底里了。
这种变化让他摸不着头脑。
半月过去了，它还是日日都来。他有些好奇它什么时候会放弃，离开这里，会一直到他被折磨死去吗？不，它没有义务照顾他到死，或许等它达成目的了就会离开。
或许是今日，或许是明日...
想到这里他心里竟然有些酸酸的。
他轻嗤一声，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低贱了，竟为一只畜牲感到可惜？他才不需要什么感情，更何况是一只畜牲。
转头将落在它身上的目光移开，蜷起身体侧躺进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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