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谢若昭满眼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在做出这样的事情之后,在他的未婚妻,她的妹妹就在不远处的院门处的时候,他竟然还能这么冷静又若无其事的和她讨价还价?
“你还敢和我谈报酬?苏衍,如果不是顾及谢家,你以为,我会这么轻易放过你?”
男人薄唇微勾,淡淡地道:“以谢侍中的性格,若他知晓今日之事,我不必付出任何代价,你也必须嫁我。”
谢若昭看着他,好半响说不出话来。
她现在觉得自己被气得头疼心疼浑身都疼,却又不得不承认他的话虽然难听,但却是事实。
若是她那个爹知晓了,如果苏衍提出要娶她,估计她爹定然会感恩戴德,一副她占了天大的便宜的样子;如果苏衍不娶她……
青灯古佛了此残生都是好的,逼她自尽,以全名节才是最像她爹会做的事。
心底溢出细细的幽深的凉笑。
这件事一旦闹大了,她可以不在乎那些名声,可是爷爷年纪大了,奶奶进来身子也不大安康,若是再为了她的事情同她爹发生争执……
她纤细卷曲的睫毛颤了颤,半响,方淡淡地道:“你同婉莹的婚事怎么办?”
先前只是奇怪晚晚几次提起婉莹的语气都有些微妙,直到谢婉莹出现,在门外说出了一番看起关切的话语,她心中才隐隐有了一个让她觉得可笑又可悲的猜测。
和陆晚晚对视的那一眼,不过是让这个猜测更肯定了几分。
苏衍没怎么犹豫,“取消。”
“毁人姻缘要遭天谴。”谢若昭没什么表情,淡淡哑哑地重复了一遍苏衍先前的话,“真不知道天要谴责谁。”
苏衍低头看着精神状态似乎很差,但背脊却挺得异常直的女人,低哑的嗓音在她的耳边缓缓地道,“没有今日的事,婚约也一样会取消,这不是你的错。”
“这当然不是我的错。”她的唇上带了几分嘲弄的笑意,眉目有些困倦,却又似乎很平静,“我可以答应你。”
话锋转得有些快,但男人的眸中却还是浮现了些微的愉悦之色,只是,当他瞧见女人蹙起的眉心,眸中的抵触和排斥虽不那么明显,却也不可忽视,冲淡了他眼中的愉悦之色。
谢若昭的目光终于落在了他的脸上,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既然你一定要这么做,我可以答应你,但是,无论你用什么方式,都不可以让这件事影响到我的爷爷奶奶分毫。”
……
陆晚晚听到苏衍开口的那一瞬间,她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前世的时候谢若昭会突然答应同苏衍的婚事,又为什么在那样一段充满着不幸的婚姻里煎熬了那么久,直到谢老太傅和老夫人双双过世后才终于第一次提了和离。
心疼。
从心底里浮现起细细密密的心疼,以及浪潮般席卷而来的愤怒。
她其实不太明白为什么这世上会有谢侍中那样的爹,似乎换了一个妻子,那原来妻子所生的孩子便不是他的孩子了。
陆晚晚看着从院门处正朝着房间这边走来的谢婉莹。
她同样不明白,明明是亲姐妹,哪怕从小不长在一处……
不,即便她们不是亲姐妹又如何,同为女人,为何要用这样的方式去伤害另一个女人?
想要爬的高,想要名利,想要尊贵,明明有那样多的方式,为什么一定要通过这样伤害另一个女人的方式来达成目的?
陆晚晚迎着谢婉莹走了过去,将房间里的空间留给了谢若昭。
谢姐姐不能嫁,但现下这样的情况,不是同苏衍闹翻的好时机。
谢婉莹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女人,眸中闪过不耐、轻蔑、得意,最终又归于安顺。
她柔柔地道:“陆小姐,感谢你来看我姐姐,只是如今你我身份悬殊,还请速速离去,以免拖累我们谢府的清名。”
二人离得近,陆晚晚从她身上味道了一股特殊的香气。
摘星台上诸人,除了练习巫术,必不可少的另一件事便是练蛊。
蛊术形态万千,除了蛊虫,还有各种奇花异草培育出来的蛊毒,有些蛊虫也是以这些古怪的花草为食。
常年累月下来,便混合成了一股独特的香气,虽然淡,却经久不散。
只不过,这样的香气,通常只有星五所管的丛院才有。
摘星台上除了沈南仙所练的蛊,其他诸人,从星大到星七,每日练蛊都在丛院,除了本命蛊会一直跟着他们,一些常见常用的蛊,大多都收在丛院。
谢婉莹身上竟然也沾染上了这样的香味……
她去过丛院?还是说,她和丛院的人曾经有过长时间的近距离接触,才会沾染上了这样的香气?
“二女公子这般心系谢府的清名,倒是让人放心了许多。”
陆晚晚看着她,似笑非笑地道:“星五师兄说,前段时间有人从他那买了一种……用处有些特殊的蛊,还同我提及那人的相貌,姿容温婉……”
星五喜金银,偶尔会私下向一些有门路的达官显贵出售一些奇奇怪怪的蛊虫和蛊毒,因着都是些不伤人性命的东西,所以只要不太过分,沈南仙也不会去理会这些事。
谢婉莹的眼中闪过慌乱,色厉内荏地道:“你同我说这些做什么?我又不认识什么星五,更没见过什么蛊!”
“随便一提罢了。”陆晚晚的眉眼淡淡的,好似真的只是随便那么一说。
她伸出手,“发冠给我就可以了,我拿过去给谢姐姐。”
桃夭捧着放着发冠的托盘,看向自家的姑娘。
谢婉莹眸中闪过不满,她从前便极其不喜欢陆晚晚这般好似谁都不放在眼中的傲慢,没想到经历了这么一番变故,这讨人厌的性格竟然还一点都没变。
不愧是能和她最讨厌的人成为好姐妹的女人。
她张了张嘴,却又想起了如今秦王还在房间里,出口变成了另外一番话,“陆晚晚,你先前拦着我的丫头不让她去寻人来捉擅闯谢府的贼人,现在又拦着我不让我进房间……你到底想做什么?”
谢婉莹身后的丫鬟眼珠子转了转,适时地开口,故作惊优道:“听说教坊里的那些官妓都有些不入流的调情用的药……难道……她是对大姑娘下药了?天哪……会不会贼人就是她引过来的?秦王殿下还受了伤……天呐……殿下同大姑娘同处一屋……万一……”
谢婉莹的表情从惊讶,担忧,变为了不可置信,她咬着唇,恶狠狠地道:“若是殿下出了什么事,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陆晚晚:“……”
戏精。
有病。
桃夭接收到自家姑娘递给自己的眼神暗示,故作惊慌的转身朝门外跑去,便喊道:“姑娘,你别担心!奴婢这就寻人过来!一定不会让殿下出事的!”
可没等她迈出脚步,只觉得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感应降落在自己的身上。
不仅是她,连谢婉莹都感觉到了。
谢婉莹突然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了,甚至只要她有开口的打算,舌头就如同便针扎般的疼痛。
陆晚晚收回了手,将犹在流血的手指藏于袖中。
禁言咒。
这是她在前世的时候,无意中偷学到的。
她同星大他们不一样,她没有任何巫术的基础,根本还不懂得如何引气入体。
为了能施展出禁言咒,她便只能以指尖精血为引,使出血咒。
虽说能达到禁言咒的效果,然而所带来的反噬亦是不小。
陆晚晚咽下了喉间翻涌的血气,轻轻浅浅地笑道:“你们真的是太聒噪了,为了能让谢姐姐清清静静地办好及笄礼,只能让你们先安静一会儿了。若你们强行说话……”
她笑得浅淡,“轻则喉舌日日犹如针扎火烤,重则丢了性命也未可知。”
“毕竟我也只是初学此巫术,若是一不小心下手重了,也不一定。”
谢婉莹不可置信地瞪着陆晚晚。
她明明就曾经听到陆晚晚身边的那个丫鬟来找谢若昭哭诉,说国师大人将陆晚晚带回摘星台之后,日日折磨于她,根本就不曾教授她半点巫蛊之术不说,还只将她当做下/等/娼/妓对待,从无半分尊重。
那丫头苦苦哀求谢若昭救陆晚晚出苦海,哭得那般撕心裂肺,绝无可能是在演戏。
陆晚晚……
陆晚晚她怎么可能会使巫术!
谢婉莹无论如何都不相信,她不死心的还想开口,却在下一瞬,舌头疼得叫出了声,却又因为这一声叫疼,舌头反而疼得愈发厉害了。
如果说先前只是猜测的话,那么,当谢婉莹说出了后续那么一番做作又暗示意味十足的话语的时候,谢若昭的心中便已经有了结论。
她站在门口,看着这个虽没在一处长大,但到底都是同出一脉的妹妹,神色复杂,“晚晚是我请来的客人,而陛下也早在半年前便赦免了晚晚。”
所以,陆晚晚早已不是教坊的官妓,更不是什么永不从良的贱籍。
陆晚晚这才想起,早在自己被沈南仙领入摘星台的第二日,皇帝确实下了旨,免了她官妓的身份。
只不过,皇帝自打嘴巴的旨意自然不会宣传到人人皆知,再有,她当时因为沈南仙算是惊世骇俗的行径正闹得厉害,从官妓到禁脔,她也没觉得解脱,自然就没太留心,久而久之,便也忘了。
谢婉莹看出了谢若昭眉眼间虽然透着几分疲倦,却难掩其中不同于从前的娇媚。
她自然也看到了冷沉着脸,站在谢若昭身侧的俊美男人。
他们竟然……
明明是她算计好的一切,虽然这其中出现偏差,本该在及笄礼之后被引去她房间的谢若昭竟然在及笄礼之前就失身于苏衍,甚至还是在她自己的房间里……
可一切都如同她预料一般的发生的时候,她心中又不可遏制的愤怒。
她看着谢若昭的眼神,活像是谢若昭用了什么手段抢了她的男人一般。
谢若昭没有理会她,只是苍白着脸,朝着陆晚晚走去。
期间,苏衍拧着眉,想要抱她,却被她闪躲开了。
陆晚晚看着她强自忍耐的模样,连忙快步迎了过去,“谢姐姐……”
她这样难受,一会儿的及笄礼要怎么办?
“我没事。”谢若昭宽慰地笑了一下,“晚晚,先解了她们身上的巫术。”
陆晚晚沉默。
“晚晚,我知晓你是为了我,只是,既要做逆天之事,总要付出同等的代价。”她摸了摸陆晚晚的脸,轻轻地道:“旁人如何,与我无关,但我希望,你能好好的。”
史书上有关巫蛊之术的记载甚少,但但凡是与巫蛊有关的人,能得善终的更是寥寥无几。
沈南仙或许是个例外,但也只是“或许”而已。
陆晚晚明白她的意思,可是……
她蹙着眉,看着目光冒火的谢婉莹。
“名声于我,没有那么重要的。”谢若昭开口道:“而且,秦王殿下已经允诺过我,想必会说到做到的。”
她所求,不过是她所在意的那些人都能好好的。
苏衍看着两个女人亲亲密密,你侬我侬的样子,眉眼阴郁,阴沉沉地道:“她不是很能耐,很有本事保护你吗?还要我做什么?”
谢若昭眉眼温静,只平心静气的道:“殿下若真的什么都不做,那便最好。”
反正她原本也不想嫁他。
苏衍:“……我偏不。”
他什么都不做?然后看着她正好踹了他,欢欢喜喜地和另一个女人甜甜蜜蜜?
他看起来是智障么?
陆晚晚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她真是疯了才会觉得这个渣男此时竟然有一股子说不出来的傲娇孩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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