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转眼便是三天过去了。
这三天，陆晚晚不可谓不安分，每日里尤其安静地待在未央殿里，大部分时候都是在回想前世的事情，再想一想重来一世，又该要如何才能不辜负。
她其实有一点一直没想通，所谓重生，自然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可是，她对自己是如何死的记忆半点都回忆不起来，只是在回想时会生出一种莫名的绝望和无边的凄凉。
红袖走进来时，看到便是她略显单薄，透着孤寂的背影。
她撇撇嘴，最瞧不上这些装可怜，博男人同情的女人了，可偏偏那些男人就是吃这一套。
难道男人真的都喜欢需要他们保护的小女人？
陆晚晚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一回头便看见红袖若有所思又透露着许多轻蔑的表情。
““……””陆晚晚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开口道，“有事吗？”
红袖很随意的态度，单手将手中的请帖递了过去，“谢家大女公子生辰，邀姑娘过府一同庆贺。”
陆晚晚没在意红袖这种明显不合礼仪规矩的动作，她看着请帖上秀丽又不失风骨的字迹，低头沉思。
红袖在一旁问道：“姑娘要去吗？”
她私心里是希望陆晚晚去的，毕竟谢家大女公子的生辰宴，即便不是整岁，只是小办，京中的那些高门贵女们到场的定然不会少，到时候定然会有好戏看。
可是……
她口中却道：“姑娘，我觉得你应该听秦帅的话，回你该回的地方去，否则，以后难免还会同过去的旧相识遇到，到时侯，姑娘你该如何自处？”
陆晚晚看着她，不紧不慢地道：“从前如何处，现在依旧，有何可烦忧的？”
“姑娘如今只顾着自己的富贵，难不成半点也不为老爷、夫人还有少爷着想了吗？”红袖循循善诱道：“去教坊，虽说名声会受损，但却可以麻痹背后陷害老爷的幕后黑手，徐徐图之，总有机会为老爷洗刷冤屈的。秦帅的话句句在理，姑娘当时为何就不听呢？”
陆晚晚眯了眯眼，缓缓道：“我记得，秦无缺来时，你并不在场，你又是如何知道他是怎么劝我的？”
红袖神情慌了一下，但很快又镇定了下来，“秦帅对姑娘还是有情意在的，只是姑娘当时被富贵眯了眼，听不进去他的半点劝，所以秦帅私下又来找了我，让我好好地同姑娘说一说。”
“哦……”陆晚晚笑了一下，“你来摘星台的日子也不短了，难不成还不知道这里的规矩？和外人互通有无，那可以要紧戒律堂的。”
进了戒律堂，再想出来，不死也要丢掉半条命。
红袖顿时结结巴巴道，“我没有和外人互通有无……姑娘这便是恼羞成怒了吗？我不过是好心劝说你几句，你怎能这般诬赖于我？”
这般指责的语气可半点没有身为丫鬟对主子的尊敬。
只不过……
她同红袖之间那一笔笔的账，总要慢慢地算，如果一次就给红袖个痛快，那可真是太便宜她了。
“我想一个人呆着，你出去。”陆晚晚回过身，冷冷地道：“以后内殿不必你来伺候。”
红袖不忿道：“凭什么？”
这个女人是不是怕国师喜欢自己，她就失宠了，会被国师赶回教坊做官妓？
自己的存在就这么让她恐惧吗？
“不凭什么。”陆晚晚语调毫无半点波动地道：“如果师尊需要你进内殿侍奉的话，我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
红袖咬唇，国师要是愿意让她近身侍奉，她还犯得着屈尊降贵地来伺候一个官妓吗？
红袖狠狠地瞪了一眼陆晚晚的背影，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了内殿。
她离开了以后，陆晚晚看着手中的请帖，不由得有些头疼。
若是旁人送来的，她不去便也罢了，可这是谢姐姐，而且，这一次的生辰宴上……
陆晚晚闭了闭眼。
她不能再次看着谢姐姐在自己的面前出事了。
只不过，她要如何说服沈南仙同意她出摘星台呢？
虽说这几天她是安分得很，但沈南仙那个忽冷忽热忽远忽近的态度，实在让她吃不准他此时的想法。
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短”，要不，她就投其所好，给沈南仙做顿饭？
前世的时候，机缘巧合之下，沈南仙曾吃过一碗她亲手煮的面。
那碗长寿面原也不是给他煮的，那天本是兄长的生辰，她虽不能亲自为兄长庆生，却还是亲自下厨煮了一碗长寿面，放在月亮下，也算应了那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谁知道，她不过是回房拿件披风的功夫，再回去时，便看到那个白衣仙人坐在石桌旁，吃着那碗已经冷掉了，与他丝毫不相衬的面。
之后的事，不提也罢，总之，虽然沈南仙不曾对那碗面做出任何评价，但在沈南仙一次难得的醉酒之后，还念念不忘地让她在煮一碗面给他，想必是极为满意的。
陆晚晚凭着记忆，一路走到厨房。
站在厨房门口，感受着来自一屋子的厨工以及星七的目光洗礼，陆晚晚平白生出了一种众星瞩目的感觉。
她抬脚踏入厨房的门槛。
最先回过神来的是星七，他拦在陆晚晚的身前，看着这个一身红衣，与充满烟火气的厨房，甚至是整个摘星台都显得十分格格不入的女人，皱着眉头，语气委实算不上友善地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陆晚晚看着他，愣了许久。
唇红齿白的少年，眉眼间依稀还有着青涩无畏的朝气。
沈南仙每过五十年，便收一个弟子，现下摘星台除了她这个意外，一共有七名男弟子，而星七便是除她以外最小的那个。
大约是一直不曾外出历练过，星七虽然比陆晚晚年长了十来岁，但看起来却还是少年一般的模样。
小七啊……
嘴上永远说着嫌弃她的话，可也是这个嘴上讨厌她心里更讨厌她的少年，在她被人算计，险些丧命的时候，以命相护。
她从来都不知道一个人竟然可以流出那么多的血，那样的鲜红，似是比沈南仙寝殿前的那一池红莲更为妖艳，不觉便刺痛了她的双眼。
想到这里，陆晚晚的眼眶微微泛起了水泽。
星七看着眼前这个女人眼眶红红的样子，不由得有些结巴：“你……你哭什么……”
他不就问了句她来做什么吗，怎么一副被他欺负死了的样子。
“我哭你怎么这么丑。”陆晚晚将眼泪强行压下，故意恶声恶气地道：“吓到我了。”
星七一听，顿时眼珠子都瞪出来了，“你说谁丑？”
他虽然比不得容貌堪比妖孽的大人，但自问也绝对落不到一个被人说丑，还丑到吓人的地步。
他自进了摘星台，还是第一次被人说丑！
厨房里掌勺给沈南仙和陆晚晚做饭菜是一个年约四十的妇人，她虽不知沈南仙同陆晚晚之间的那些事之事，但长久在这里做工，或多或少都有些隐约的了解。
她委实不想自己做事的地方受池鱼之殃，只得在两人显然要吵起来的时候站出来道：“陆姑娘来这里可是要拿什么吃食？只管让红袖姑娘来说一声，我给姑娘送去便是，何必辛苦姑娘自己走这一遭。”
“我今日是打算亲自下厨。”陆晚晚看着少年气郁的模样，勾勾唇，绕过他，朝里面走去，边向江大娘道：“烦请江大娘替我取条襻膊来，在我准备一些配菜，待会儿会用到的。”
江大娘：“……您亲自做吗？厨房烟火气太重，您若是想吃面，想要什么口味的，吩咐一声，还是我来做吧。”
莫说是她，连星七都震惊了。
别说这女人长着就是一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模样，整个京城里，谁不知道陆家晚晚从前就是一副标准的名门淑女作态，哪怕是长了张看着就像祸水妖妃的脸，哪怕是有着狐狸精转世的传闻，硬是被她身上装出的那副仙气飘飘不食人间烟火的调调给冲淡了。
她会煮面？
别再把厨房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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