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野双手插在裤兜里,嘴里叼着根烟。
因为瘦,裤子被他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看起来没个正行。
一楼大厅一帮兄弟围上来,个个表情都凶神恶煞,看着不是什么好惹的善茬。
赵景迈率先从人堆里冲出来,一头火红的头发跟他黝黑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他勾住原野的肩,煽动人群笑说道,“来来来,大家跟我一块念,恭喜野哥再次死里逃生重见光明啊!”
一帮人听见赵景迈这么说,也都三三两两拉长了嗓音喊了几句。
但因为声音不齐,各喊各的,特别像小学组织的无纪律春游,吵的原野头疼。
原野扒开赵景迈贴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大步往警局外面走去。
轻薄的风吹来,他嘴里叼的烟犹如一缕缕细丝向上飘扬。
赵景迈被原野嫌弃之后也一点没觉得不舒服,他跟原野从小一块玩到大,早就被嫌弃惯了。
于是赵景迈又三步两步的跑上来,像个粘人的狗皮膏药。
他也点上根烟,同时瞄了眼原野腹部受伤的位置念叨道,“我是真没想到那帮孙子那么狗啊,早知道那天我就该跟你一块走的,事后阴人算什么本事,活该他们老大进医院。”
原野没搭话,只微微低头吸烟。
赵景迈又说,“不过阿野,你那天是怎么去的医院?下那么大雨,我看你这伤口也不小啊。”
原野还是没说话,倒是从后面窜上来一个黄头发的少年对赵景迈说,“迈子,你懂啥,我们野哥这叫身残志坚,就那些小混混能随便弄倒我们野哥吗?”
赵景迈“嘿”一声,走过去,勾住黄发少年的脖子,“就你会拍马屁是不是”
两人在警局门口的小道边上立即打闹了起来。
原野站在一旁漫无目的环顾了一圈四周,没看见那抹白裙的身影,他心里便莫名觉得烦躁。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是想要找到她,就是想找,总感觉应该找到才对。这种陌生感让他觉得自己怪异又失控。
沿着小道往前走,一帮人懒懒散散的跟在原野身后。转角是一条死胡同,赵景迈和黄发少年的打闹就在这转瞬间霎时停止。
原野用牙齿咬着烟头,看见陈醉被一群少女围在那条死胡同里,干净的白裙染上了一抹血色,散发出来的气质与先前大不相同。
原野嗤笑了一声,朝胡同里吹了声口哨。
像是故意在跟谁打招呼,玩味的笑容挂在唇角,充斥着某种惊觉的喜悦。
就像某种兽类在捕食时发现了从未见过的新鲜食物。
“靠。”赵景迈先行打破了这份沉寂的尴尬,他指着陈醉,感慨道,“现在女生打架都这么猛了吗?”
黄发少年定睛一看,用胳膊肘碰到赵景迈,“迈子,这不就是刚刚从警局出来那个吗,就你说长得挺好看那个。”
赵景迈仔细端详了一番,辨认出来了,“我靠,真是啊,我当时还寻思这小姑娘看着挺乖怎么进警局来了,原来这才是真牛逼啊!”
听见谈话声,陈醉烦躁的转了转脖子。
她突然有一种秘密被人揭开的羞耻感。
于是她撒开抓住叶予柔衣领的手,叶予柔便直直靠着墙沿滑了下去,摔在地上。
就在十几分钟前,她被叶予柔她们拉进这条死胡同,好几个少女围住她,又想像往常一样给她点教训。
十几岁的年龄欺负人可以没有任何理由,她们的观念里就觉得有些人生来就是被自己欺负的,生来就是低人一等的。
为了不做那个被欺负的人,便要跟在那些看起来很厉害的人身后虚张声势,仿佛这样我便高人一等,我便与众不同。
叶予柔她们,就是这样一帮可悲的人。
但显然,她们选择欺负的对象并不是一个真正看上去是小白兔的人。
当陈醉第一次揪住叶予柔的头发大力把她往墙上撞时,所有人都震惊了。
“啊!你们快拦住这个疯子!”叶予柔尖声叫起来,想伸手去掰陈醉抓住她的手指,但却被她灵巧闪过。
几个女生冲上来对着陈醉细瘦的胳膊就是一阵胡乱拉扯,但毫无章法的拉扯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只让陈醉加重了捏住叶予柔后颈的力度。
她面无表情的盯着那帮女生,幽幽开口,“你们再动我一下,我就让叶予柔撞死在这,反正我不想活,大不了咱们今天都死这。”
此话一出,没人敢回嘴,更没人敢出来阻拦了。
她们也只是一帮仗势欺人的学生,哪里敢真的跟人拿命赌。
叶予柔额前磕出的血迹凝固在干燥的墙砖上,有几丝溅到陈醉的裙子上,但她眼里只像淬了冰,寒冷到没有一丝动容与犹豫。
叶予柔颤抖着嘴唇,扶着墙,“陈...陈醉,你今天发什么疯?大家好歹也是同学一场,你别太得寸进尺!”
陈醉歪过头,笑起来,“同学?谁跟你是同学?”
“就算不是同学,你也想想我爸是谁,你平时不是不敢得罪的吗,你现在搞什么?你信不信...我...我让你背处分!”
陈醉不以为然的挑起眉,顺着她的话往下讲,“是啊,你爸是校董,你是有这个能耐让我背个什么处分,但凡事动动脑子吧。
我之所以以前忍你,是因为我真的不想因为你而自毁前程。我那会怕你让无缘无故背个什么处分,怕你在学校没事找事对我造成影响,但现在我不是一中的学生了,你就算再怎么只手遮天,也没有在一中的时候这么容易了吧,叶大小姐?”
叶予柔被陈醉呛的气急,想反驳,又实在使不出力开口说话。
旁边站着的一群女生也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不知所措,直到原野一行人意外的出现。
陈醉那双清冷的眼睛投射到原野身上,然后迅速一闪而过。
她低下头,像是又恢复了往日那副小白兔的模样,但轻微上挑的眼角还是暴露了内在锋利的本性。
一行人见她收了手往外走,便纷纷从狭窄的胡同里让开一条小道,直到陈醉走到原野跟前。
原野抬起眉毛,没有点火的烟含在嘴里。他吊儿郎当的睨着陈醉,紧接着一抬腿抵上对面的墙壁,挡住了陈醉离去的道路。
“让开。”
少女声色平静,并没有被原野的举动吓到。
但这也让原野的嘴角扬了起来,看上去痞气十足。
他嗓音里噙着三分笑,问,“我不让又怎样?”
陈醉没动,她望向原野那双漆黑的眼,突然发现他不止特别白,还特别高。
滚烫的落日余晖被他挡在身后,勾勒出一圈白金色的镶边。
原野放下那条抵在墙壁上的腿,拿出嘴里含的烟,一步步走近陈醉。
声音变得清晰了些,像在抱怨,可语气里却充满一股暧昧的气息。
“不是说不敢?”
他指那次陈醉给自己递圆规的事。
陈醉僵硬的往后退了几步,她越往后退,原野就逼的越近,如同刚刚在警局俯身看她那样,在进行一场有趣的博弈。
直到她脚跟踩空,踢到身后那面结结实实的墙。
“你离我...”陈醉呼吸一窒,别过脸,“远点...”
原野没说话,皱起浓黑的眉毛就这么盯着她看了几秒。
远处昏黄的橘光浸透少女白皙的脸颊,凹凸的锁骨在肩颈里深陷,嘴唇略微泛白,瘦削的像是营养不良,跟原野病态的白竟然还有些相呼应,两个人站在一块就像是从医院里一起逃亡出来的绝症病人。
无精打采,面无血色。
他抬起手,飞快的用手指在陈醉的鼻尖滑过,那一瞬间很轻很轻的触碰,轻到仿佛只是被一片掉下来的羽毛滑过。
痒痒的,麻麻的,让陈醉愣在原地怔怔的看着他。
“小骗子。”
周遭恍惚的人烟里,陈醉听见原野的嗓音有点哑。
“你叫什么?”
“陈醉。”陈醉说出口后,有些惊讶于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乖乖听话告诉一个陌生人自己的名字,但又在继续很认真的在解释道,“是耳东陈的陈,不是沉醉的沉。”
他若无其事的收回手,挠了挠眉毛。然后从兜里掏出一个打火机点上嘴里的烟,似懂非懂的盯着她,“你在念绕口令?醉是哪个醉?”
陈醉低头抓起原野的一只手,翻过来,摸到粗粝的手掌。
清晰的血管隐藏在薄薄的皮肤下,她纤细的手指在他的掌心上轻轻划弄着。
撩拨的,悸动的,好像是在对刚刚那场有意无意间原野对她的触碰进行的报复。
她声音细细的,在散发着余热的季节里,不动声色的卷着一股风。
原野听见那股风在他的耳畔略过
“罪恶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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