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感觉今晚的上官秋月跟之前有点不大一样。
自刚才吃完月饼，他便再没有主动说话，都是春花说一句才搭一句。春花虽然隐约觉得有点不对劲，但很快就又被灯展上各色各样的灯笼和灯谜吸引了注意力。她在专心猜着灯谜又或者是拨弄着灯笼上的插画时，会感觉到背后有股炙热的视线，仿佛要把她看出两个洞。可是一转头，却只见站在身后的上官秋月若无其事地在东张西望。
“哥哥我们回家，啊不对，回千月洞吧。”春花见逛的差不多，街上也开始变得冷清，想必是路人都回到家里和亲人一起吃饼赏月了。
“妹妹是要回家给哥哥做月饼吗？”上官秋月笑道。
春花点点头:“做一个哥哥爱吃的。”
“只要是小春花做的，哥哥都爱吃。”上官秋月眼角眉梢都挂着笑意，视线未曾从小姑娘脸上移开。
两人刚好走到一家准备打烊的饼铺，伙计在半掩的门里忙碌着。
春花拉着上官秋月的袖子，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对门里的伙计喊到:“师傅我们想买点馅料和面粉做月饼，不知道您这儿还有得卖吗？”
木门被里头的人一把拉开，伙计看着二人面露喜色:“不知姑娘想要什么口味的馅料？店里都有。”
说着，他又叹了口气:“实不相瞒，您现在看到的馅料和饼皮，都是老板中秋前备下的货，没想到今年生意难做，剩下了许多。其实吧……”
“其实什么？”春花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伙计犹豫了一下，压低了声:“其实吧，要是老板愿意，这些馅料本来就新鲜，完全可以留着做糕点。可他偏偏是个实心眼的，卖不完就要扔掉。我看姑娘和……”
伙计扫了一眼春花抓着的袖子，只见袖子的主人把印有白色暗花的袖口，从那青葱白玉般的手里收回来。
伙计见此料想二人应当是一同出来游玩的兄妹，正欲开口，却又见男子反握住小姑娘的手，十指相扣，食指还在手背上轻轻摩挲，而女子只是娇羞地撇了对方一眼，并没有挣脱开来。
伙计立马改口:“姑娘和您的相公，可以多买一些，小的给你们算最优惠的价格。”
“我全要了。”原本站在春花身后一言不发的上官秋月突然开口，并动手点了春花后背的哑穴。
“啊？”这下轮到春花惊了，店里的材料少说也能做上百盒月饼，上官秋月难道是要开月饼连锁专卖店吗？
秋月掏出一锭沉甸甸的银元宝，抛过去，伙计双手接过，眼睛笑得都眯了起来。
“老爷放心，小的这就去把它们都包好。不知道夫人和老爷府邸在何处，等下小的亲自送过来。”这下连称谓都变了。
被他紧紧握住的右手抽不出来，又说不了话，春花狠狠地剜了上官秋月一眼。
“不必了，你包好就行。”上官秋月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这个称呼。
“好嘞！”
当上官秋月左手牵着春花，右手提着一大箱月饼材料回到千月洞时，在洞口迎接的叶颜和顾晚神色复杂，却又不敢多问。
“你们都下去吧。”上官秋月淡淡道。
“是。”二人行礼退下。
上官秋月牵着春花去到荷花池中央的凉亭，才给解了穴道。
“你干嘛点我哑穴！还有，你买这么多馅料做什么，根本就吃不完的啊！”一被解开穴道，春花就瞪着上官秋月气鼓鼓地说。
“怕什么，吃不完就扔了，小春花玩的开心就好。”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你这是在浪费！”从小就要背“谁知盆中餐，粒粒皆辛苦”的春花怒了。
“就算我不买，它们也会被扔掉。”上官秋月不明白春花在生气什么，便继续解释。
“又或者商家把过期的馅料做成便宜的糕点，再卖给别人。小春花，哥哥这是在救人。”
在维护消费者权益是吧，春花嘴角抽了抽，心里吐槽道。
气归气，月饼还是要做的。
上官秋月站在旁边，饶有兴趣地看着春花做月饼。小姑娘在认认真真地把水和面粉按比例混合好，揉捏成团。而她的下巴和脸颊都在揉面团的过程中蹭到了不少面粉，显得十分滑稽。上官秋月伸手去擦一了一把，结果越擦越脏。
春花忍无可忍，把手中的面团放下。
“哥哥你不帮忙就算了，还在一边捣乱！”双手叉腰，杏目圆瞪。
上官秋月听了乖乖把手放下来，一本正经道:“妹妹说得对，那哥哥就帮妹妹好好擦一下脸。”说着用手比了比宽大的衣袖。
春花一脸狐疑地看着他，可发现上官秋月真的抬手，用袖子一点一点地把她脸上的面粉擦去，也就闭上眼任他摆弄。
“好了吗？”怕被戳到眼睛，不敢随便睁眼。衣服料子是桑蚕丝，盖在脸上很舒服。
“还有一点，好了。”布料从脸上离开了。
“谢……”春花睁开双眼，见上官秋月站在离她不到一臂距离处，双手盛着一捧面粉，一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见她睁眼，便朝她那方向呼出一口气。下意识地，还没经过大脑反应，春花也鼓起腮帮子用力吹了一下。
白蒙蒙的面粉顿时在两人之间纷纷起舞，像是冬日细雪又像是清晨薄雾，把他们的眉发都染成了雪色。
看着对方白头白脸的样子，上官秋月一双桃花眼弯成月牙状，薄唇唇角上翘，终是忍不住抱腹哈哈大笑起来。那一笑，似是冬雪初融，把他身上的冷冽气息尽数敛去，只剩下春风般的暖意。
趁着对方弯腰之际，春花捧起一捧面粉就朝上官秋月头上泼去，然后转身就跑，边跑嘴里还边喊道:“上官秋月！你这个幼稚鬼！”
上官秋月也直起身来，抓过装满面粉的瓷碗追上前去。两人在撒满了透明月色的亭子里你追我赶，笑声和打闹声给冰冷的千月洞增添了几分平日里不曾有的生气。
玩累了的春花和上官秋月并排坐在石拱桥上。看着天上一轮明月，春花情不自禁道:“今晚月色真美。”。
“月下的小春花更美。”上官秋月侧头看着她，眼里是无尽温柔，仿佛那个只要提起名字，就会引得白道一片恐慌的人并不是他。
这样的上官秋月看起来特别单纯无害，像是个半点杀伤力都没有的稚子。春花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摸摸他的脸。
可惜她并不是真的春花，上官秋月不会对她手下留情。她开始希望有一个能够依赖的亲人，可对方却只是把她当作一枚棋子。
心法偷不到，死路一条，心法到手了，会被斩草除根。想到这里，春花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神情有点恍惚。
上官秋月见她动作一顿，奇怪道:“妹妹怎么不继续了，哥哥给你轻薄。”
春花收手，扭头:“我才没那样想。”
“自从母亲故去，我们就没有好好过过中秋节了。”上官秋月不再追问，低头望着莲花池，语气淡然。
即使知道他的话真假参半，此情此景春花还是不禁安慰道:“以后的中秋节，我都会和哥哥一起好好过的。”只要他不伤害自己，她就愿意把这场兄妹游戏继续扮演下去。
“妹妹这是真心话？”上官秋月抬头望向她，像是要从她的表情里在分辨出，她的话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
“真心话。”她只求在这个世界能保住一条小命，有个魔教教主做哥哥是个很好的选择。
“好，哥哥相信你。”上官秋月莞尔一笑，握住了春花的手。春花突然明白了什么是六宫粉黛无颜色。
“夜深了，哥哥送小春花回去睡觉吧。哥哥过两天再来找妹妹，到时候再给妹妹补送个中秋礼物。”
“好。”
上官秋月把春花送回凤鸣山庄后，独自一人回到千月洞。他倚在凉亭的美人靠上，看着天上那轮明月，神色不明。
“顾晚。”他轻声道。
“属下在，尊主请吩咐。”一身黑衣的顾晚瞬间出现，在离他一尺远的凉亭栈道处单膝跪下。
“玉漏迟还剩多少。”语气随意得就像在谈论厨房的柴米油盐还有多少一般。
顾晚心中一惊，玉漏迟是上官秋月研制众多毒药的一种，但和其他毒药有所区别的是，玉漏迟是一种蛊。
玉漏迟，顾名思义服下之后生命就开始倒计时，需要每月服用一次解药来压制毒性。中蛊之人服下子蛊后把血滴在母蛊上便契成，如果不连续服用解药，母蛊便会发狂至死。而子母相连，母蛊一死，服下子蛊的人自然也会暴毙。
顾晚想到这里，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扣头道:“属下知错，肯请尊主恕罪。”
“顾星主这是怎么了，”上官秋月语气平静，“本尊不过是想让你把药从密室拿出来。罢了，我还是亲自去一趟吧。”说罢起身，拂袖离去。
顾晚伏在地上久久不敢抬头，双手紧紧握拳，把手心掐出了道道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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