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您怎么又亲手做点心啊?大冬天的,小心伤着手。”侍女怀琴看着沈遥岑被烫了几个泡的手,心疼地说道。
“是给太子殿下做的,之前我去看他的时候听着他说起这道‘金粟平’,格外喜爱,便想着亲手做出来献给太子殿下……可惜我笨手笨脚,做不好这些……”
怀琴急忙安慰道:“公主怎么会笨手笨脚呢,只不过这道点心特殊,您暂时做不好罢了,下次只要您嘱咐,奴婢为您做就是了。”
沈遥岑执拗地摇摇头,道:“我要亲手给太子殿下做。”
“好……不过下次还是让奴婢把这些粗活做了吧,公主乃千金之躯……”
沈遥岑微微摇头,将盘子递给她,道:“去给太子殿下送去吧。”
“是。”
不过次日,晋帝便赏了不少东西给沈遥岑,对这位温国的小公主颇有赞许之意,一时间,宫中无人敢怠慢她。
沈遥岑虽然年纪小,却也不是傻子,她究竟为什么要来内史,看了周遭人的态度便可窥得一二。
如今朝政交由太子管理,程陵之辅政,晋帝龟缩在昭景宫中闭门不出,却频频召见心腹官员,显然是要嘱托遗命,宫中人私下都传言晋帝命不久矣。
“公主,今日……”怀琴奉上热茶,轻声问道。
沈遥岑思量了一阵子,道:“去拜见太子殿下。”
“是。”
“山山姐姐来了!”太子看到沈遥岑,兴奋地说道:“姐姐做的金粟平真好吃,入口即化,比厨子的手艺还好呢。”
他虽然暂代朝政,可毕竟是个小孩子,自幼丧母,又没有同龄的朋友,唯一一个弟弟,在他成为太子之后也被送到了宫外的王府,由母族陈氏择人教养。
这个年纪正是爱玩的时候,他每日坐在大殿上,看着程陵之那个老头子喋喋不休的样子,早已不耐烦了。
沈遥岑虽然比他大上几岁,但性格温柔,从不妨碍他玩耍,还陪着他一起,学业上也多有帮助,他自然是格外喜欢沈遥岑。
因此,沈遥岑虽是晋帝没有过问便为他定下的妻子,未来的皇后,可是他也没有任何不满,反而欣然接受。
“太子殿下过誉了。”沈遥岑微微俯身,宽大的丝绸衣袖顺着光滑的皮肤滑下,露出了已经被挑破的水泡的印子。
小太子眉头一皱,道:“姐姐怎么受伤了?”
怀琴小声道:“是公主殿下为了给太子殿下做那道金粟平,才……”
太子脸上立刻涌现了愧疚之色,拉着沈遥岑道:“我给姐姐叫太医来……”
“不用了……”沈遥岑小声道。
太子不满道:“必须要!”
他话音刚落,便有人走进来,慢悠悠地说道:“没想到太子殿下这里如此热闹。”
来人一身深红色长裙,用金线绣了大片图案,远远看着只觉得金光四射,走近一看,是个娇媚异常的女子,额间的金色花钿更添荣光。虽然看着已经不是年轻女子,却是贵气十足,凛然不可侵犯。
她身后跟了一个小姑娘,看样子刚刚及笄,梳着小丫头的发髻,发间却是插了一朵细绢做成的山茶花,流苏垂在耳侧,清秀可人,应该是长公主的贴身侍女,普通人乍一看,只怕是要把这个小姑娘当成王公贵族的娇女了。
沈遥岑赶紧起身行礼。
太子微微一愣,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碍于她的气质不敢轻易动作,只得先起身。
一旁的内侍赶紧凑近太子耳侧,小声道:“殿下,这位是宁越国都国主的亲姊姊,乃是越国的长公主,也是如今皇室与您同辈的最为尊贵的公主,封号为‘荣’,颇有威望,前几日陛下刚刚加封一字——‘义’,为‘荣义公主’。是您的堂姊,这次被陛下召来商议皇家事务。”
沈遥岑就在太子身侧,内侍所说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只是将头压得更低,只盯着那片血红色的裙摆。
小太子明了,这才规规矩矩地行礼,朗声道:“弟弟见过堂姊。”
长公主宁挽缨倒是分外和蔼,掩嘴笑道:“太子殿下客气了,快收了礼吧。其他人也起来吧。”
众人这才收了礼。
“宁越乃贫瘠之地,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来,本宫便准备了一些有趣的小玩意儿,都是些机巧之物,不知道太子殿下是否满意。莲子。”
说罢,长公主身旁的小姑娘轻轻合掌,便有四个仆从抬着两大箱的东西走了进来。
长公主道:“打开吧。”
仆从打开第一个箱子,小太子微微探头,只见里面都是些技巧玩物,既有民间孩子常玩的陀螺等物,又有制作精良的小弩,太子拿起其中一件机关小弩,不由啧啧称奇。
长公主笑着说道:“我们宁氏是以武平天下,建立大晋,如今殿下虽忙于政务,却也不能忘了我们的根本,定要成为元帝那样的大英雄才是。”她见太子分外高兴,又命人打开另一个箱子,只见里面是几十册书,除了典籍,更贴心地备了多本注释。
“太子殿下身担政务,更不能荒废学业,所以本宫特意命人准备了这些典籍,定对殿下处理政务有所裨益。”
如此寓意深厚的礼物,太子自然是极为高兴,一声声“堂姊”更多了几分真情实感。
长公主状似不经意地看向沈遥岑道:“本宫听说陛下为太子殿下择了一门亲事,是温国公的掌上明珠——莲公主,可就是这个小姑娘?”
沈遥岑自然是立刻站了出来行礼,恭敬道:“遥岑见过长公主,长公主安康。”
“快起来吧。”长公主细细端详沈遥岑,露出一个笑容。“抬起头,本宫看看。”
沈遥岑动作一顿,这才缓缓抬起头,对上那双深邃的眼睛,她的眼中什么也没有,沈遥岑连自己都看不到。
或许在长公主的眼中,她就像是一粒尘埃,微不足道。
沈遥岑的心中忽然涌起一阵恐惧。
“看着是个乖巧伶俐的孩子,与太子殿下很是般配。”长公主勾起唇角,笑着说道。
沈遥岑急忙道:“长公主殿下过誉。”
小太子到是分外坦然。“我觉得这小弩做的很是精巧,堂姊若是不介意,我就把它送给山山姐姐了。”
沈遥岑微微一愣,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向长公主。
长公主只是笑着说道:“既然送给太子了,便由太子决定便是。”
太子莞尔,立刻笑盈盈地把手中的小弩递给沈遥岑。
长公主又道:“本宫听说莲公主自幼博览群书,聪明伶俐,太子殿下课业上若是有不懂的,身边的莲公主说不定就知道。”
沈遥岑有些紧张,只小声道:“长公主过誉。”
长公主笑而不语,又和太子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
等到离开了太子的东宫,坐上回荣义公主府的马车,莲子才轻声问道:“殿下为何要与太子来往呀?”
宁挽缨莞尔,问道:“你看那太子如何?”
莲子想了想,道:“不如咱们大王。”
她口中的大王便是宁挽缨的亲弟弟,宁越国的国主。
长公主轻笑一声,眉宇间却已经是厌恶之色,凶狠道:“我才不在意这个什么劳什子太子,老家伙要死了,我高兴还来不及,谁想要管他的儿子,还加封‘荣义公主’?也不看看是谁害得本宫沦落至此!想要我以‘义’相待?做梦!”
莲子心知晋帝当初的赐婚是长公主一生的耻辱,每次想起,长公主便要大发雷霆,连同多年的头痛症一起发作,急忙宽慰道:“殿下不要生气,气坏了身子就不好了……”
长公主狠狠道:“若不是看重了这小太子要继承皇位,谁想讨好一个黄毛小儿?”说罢,她又露出一个阴翳笑容。“今日我看老皇帝面色死灰,恐怕是活不了多少时候啦!”
莲子担忧道:“殿下,这是大不敬……”
“都求到了我头上,他还有几日可活?”长公主冷笑一声。“他倒是打了好主意,皇族由本宫安抚,军政之权却交给沈却秦,真当本宫是木偶人不成!”
莲子怕她怒极伤身,安抚道:“是啊,为此还将温国公的女儿迎入东宫,当真是过分。”
长公主端起马车内放着的茶盏,抿了一口清茶,听到莲子的话,笑道:“可笑,也不看看那蠢货被一个小姑娘忽悠成了什么样子,连弩乃是杀器,将这东西给了她,也不怕丢了自己的命!”她放下茶盏,恹恹道:“可怜我宁氏子孙,雄狮的子孙竟成了这般模样,让几个诸侯玩弄于鼓掌之中,为了保全自己,还要与那些北虏串通一气。”
这下,莲子也不敢劝,只能怯怯地垂下头。
好一阵子,长公主才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白姑娘让找的那个姬公主,你们可找到了?”
莲子道:“查的人回来了,说是那位姬公主自认真身之后便快马离开了帝京,一路向南,似乎是要去温国的,可是后来又改道向西,如今也找不到人影了。”
长公主沉吟片刻,道:“让人继续留意,有消息了告诉本宫。”
“是。”
天色已晚,沈遥岑便携着怀琴离开东宫,怀琴见沈遥岑魂不守舍的样子,出声问道:“公主怎么了?”
沈遥岑回过神,见四周无人,这才对怀琴道:“长公主瞧见我了。”
怀琴有些不解。“啊?”
沈遥岑摇摇头,轻轻地抚着衣袖中的小弩,轻叹一声。
怀琴为沈遥岑整了整披风,道:“公主今日累了,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沈遥岑微微颔首,与她在宫道上行走。
钟声忽然响了起来。
沈遥岑瞪大眼睛,只听到整个晋宫钟声齐鸣,像是要把天震下来。
怀琴急忙拉着她跪下,向北方昭景宫的方向叩首。
举宫鸣钟,是为天子驾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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