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掀起浩浩荡荡的巫蛊清算,皇帝给刘至传来命令,将从前与李夫人、南玉有来往的,个个拷问斩杀,一时间未央宫血流成河,人人自危。
不知道刘至怎么糊弄过去,总之他声称南玉已经斩了。皇帝远在甘泉宫,长乐宫里人少,又有太后帮忙,竟真的瞒下来了。
只是陈将明在楚盏那里磨了两天,都没借到杜鹃血玉。他给刘至回话时,南玉也坐在旁边,仰着头微微带笑:“杜鹃血玉是我师父自己制成的,全天下只有一块,用完就没了,她肯定不愿意。”
刘至冷冷道:“你很开心?”
南玉慌忙喝茶掩饰:“血玉的事情殿下想办法吧,我这边把招魂的东西备齐,再过几天是公主头七,我要搭个坛作法。”
她要的东西都不难找,主要是十二盏大长明灯做的比较急,还要八只壁虎,长乐宫的宫人内侍都被刘至喊去抓壁虎。
楚盏虽然扣着血玉不给,但朱雀符能给南玉保命,她画了一张,叫陈将明送过来。
她用来画符的都是昂贵锦帛,裁成长方的条,边缘严丝合缝,精致讲究。朱雀符画得繁杂,拿朱砂笔鲜红画了一片,南玉从陈将明手里接过,小心翼翼折好收起来。
从陈将明的方向刚好可以看到南玉颊侧的月形痕迹,他出神看到她动作结束,说:“楚太祝还叫我带一句话给你。”
南玉抬头问:“什么话?”
“她说,如果你早听她的,逃出长安,哪有这么多事,活该。她现在忙着制新符,你自求多福。”
陈将明语气委婉,给她留了点面子,但她顿时噎住,立马能想到楚盏说这话时,挑眉嘲讽的模样。
连月头七这天,刘至满心都在她身上牵挂,一大早就到长乐宫。连月躺在床榻上,含着明月珠,神色安静,像她生前一样乖巧。
中午,甘泉宫来信,召皇后过去。皇后虽然疑惑,但皇帝想召谁就召谁,不需要理由。她叫个宫人去给刘至报信,便出城去甘泉宫。
皇后满以为是魏夫人和李夫人两个都不在了,皇帝一个人待着冷清,想找人来服侍。哪知刚进殿,才看清上位端坐的皇帝和殿中站着的魏林,就听头顶一声厉喝:“跪下!”
她膝盖一软,茫然跪下,仰头惊恐地看皇帝。
皇帝向前俯身问:“你知错了吗?”
她不明所以,又被吓到,不敢说不知,一时愣愣地对着皇帝,说不出话。
魏林拱手说:“陛下,恐怕皇后不会认,她有太子殿下撑腰,怎么会怕您问罪。”
皇后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但一听魏林要诋毁刘至,立马拜倒喊冤:“陛下怎么可以怀疑至儿,我们在宫里一直谨慎,有不确定的事都会来请示陛下,从不敢自作主张。魏丞相你为何离间他们父子关系?”
魏林不慌不忙说:“陛下请看,一切如我们所料。”
皇帝冷哼道:“你们谨慎,那是谁纵容南玉在宫里行巫蛊之事,直接诅咒到我身上?”
“我没有!”
这个罪名太大,皇后失声喊出来,满脸惊愕。
无论她如何辩解,皇帝都不肯信,魏林在旁道:“既然皇后不肯承认,陛下不妨派人去质问太子殿下,看他怎么说。”
她立即赞同:“陛下请去问问至儿,他绝对没有半分不敬。”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抵赖。”皇帝不耐道,“好,我就让你死心。魏林,去派人。”
魏林躬身领命。
皇后哀哀跪在地上,止不住地颤抖。
入夜时分,刘至一直在旁边转来转去,南玉不胜烦扰,几次忍下去,最终还是说:“殿下,你别着急,不到时间,我不能开始。况且只是招魂而已,招回来你也看不见。”
刘至满心牵挂:“你把她招回来,她一个人会不会害怕,万一受寒受暑,再受欺负怎么办。”
南玉正蹲地上检查白陶罐,闻言打了个冷颤,忍住心底的肉麻恶心,耐心解释说:“不会,招回来的是她的魂魄,她没感觉也不会有意识,就混沌地困着,直到我换命成功,把她叫醒。”
刘至不懂,帮不上忙,只能干着急。南玉觉得没什么问题,可以开始了,便双手抱起白陶罐,走出殿到院子里。
院中十二盏硕大的长明灯按天上十二辰排列,稳稳坐了一圈,灯火大亮,里面摆一张红木小案。南玉抱着罐子走进去,把连月的衣裳放到罐中,掏出画好的锦帛符,将壁虎尾巴碾成的粉末撒到周围,开始击神鼓。
其他人都被她赶出来,连刘至也只能远远看着。
整个仪式神神叨叨,途中南玉叫了三声连月,让她回家,刘至心里又多愁善感起来,被皇帝除了姓之后,不知道叫这个名字,她能不能分辨出是自己。
他没有看多久,忽然有个卫士匆匆跑进来道:“殿下,不好了,魏林丞相拿着虎符,口口声声说要讨伐您,这会儿带兵在城外,我们把城门关上,您快去看看。”
刘至猛然震悚,碍于周围还有人,低声问:“怎么回事?”
卫士解释道:“属下也不知道,刚才丞相忽然带兵过来,我们见来者不善,城中空虚,又是晚上,就急忙关了城门。他说什么您斩杀使者,皇后已经伏法,劝您不要再抵抗。”
“伏法?什么意思,母亲出事了?”刘至晕头转向,抓着卫士的胳膊问,“使者又是怎么回事,城里来过使者?”
卫士十分肯定地答:“从未见过。”
刘至这才反应过来,这几天他过于关注连月,忽略了其他事情,甘泉宫那边,从李夫人、连月、南玉到皇后,一步一步将矛头对准了他。
事已至此,懊悔也没用,刘至叫陈将明过来叮嘱:“将明,我去城门看看,你守好南玉。”
陈将明答应:“是,殿下放心,我半步也不会离开。”
再吩咐周围人两句,刘至立即换盔甲出宫,朝城门过去。
春日夜间还有些凉,但南玉一通忙活,周围又亮着十二盏大灯,等风停时,她额头冒了一层汗,一边把陶罐盖上,一边朝侍女道:“给我拿个热水帕子。”
侍女跑去摆一条锦帕,南玉重新抱起陶罐,踮着脚拿给两个内侍,叫他们好好保存。
锦帕递到眼前,南玉接过来擦擦汗,擦手,擦完扔回去,忽然发现是陈将明递给她的。他神色严肃,好像怕南玉擦个汗的功夫都会逃跑。南玉再四下扫视一圈,问:“殿下呢?”
陈将明如实回答:“他有事,去城门那边了。”
“他走了?这会儿有什么事会比连月公主还重要。”南玉困惑道。
陈将明亦步亦趋紧跟着她:“如果没什么事,祝史还是回去休息吧。”
“哦。”南玉打量打量他,斜眼睨道,“你就这么跟着我,我待会儿沐浴你也跟着?”
“祝史说笑。”陈将明不为所动,板着脸说。
南玉正要说他没劲,忽然一阵妖风凭空袭来,呼啸凄厉,吹得人衣袂乱飞。众人都伸手挡脸,乌云蔽月,十二盏长明灯齐齐吹灭。
“什么人!”南玉如临大敌,刚踏出一步要喊,陈将明挡在她面前,略微弯腰,手放在刀柄。
南玉眯着眼睛抬头,隐约看到有人身形翻飞过来。那人来势汹汹,手里拎着一柄剑,南玉心道不妙,急忙抽出案上的神剑,伸手刺过去。
她不得章法,刚持剑靠近,那人手一抬,动作利落下手狠辣,两声闷响,直接斩碎了南玉的剑。
名铁制成的剑身不堪一击,哗啦碎成一堆,南玉顺着剑看过去,愕然发现对方用的是一把木剑。再往上,更愕然,不过没有性命之虞了,她惊诧叫出来:“师父?”
楚盏眉眼锐利,尽是戾气,狠狠盯着她问:“刘至在哪里?”
周围人惊慌失措,陈将明想过来帮忙,南玉挥手叫他待在原地,回答楚盏说:“我不知道,师父找他做什么?”
风慢慢停下,楚盏拎着不起眼的木剑,衣袂飘忽不定,眼睛猩红,怨气深重,直截了当说:“我自然是要挖了他的心。”
她声音嘶哑狠绝,满是恨意,南玉问:“为什么?”
楚盏是求仙问道之人,前几年虽然冷漠些,但绝不会是这副阴暗模样,南玉与她分开好几年,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但隐约觉得,楚盏走火入魔,被执念魔障困住了,这应当是她成仙要历的劫,可她明显走歪了。
如果可以,南玉什么也不想知道,她只想逃出长安。楚盏抬剑指向陈将明:“他在哪儿?”
陈将明刷一声抽出刀,想要应战,南玉慌忙按住他的手:“在城门!”
“南玉祝史!”陈将明喝一声。
“你一个人打不过她,会惹祸上身的。”南玉低声焦急地说,“你还不如赶紧去城门给殿下报信,我看多半是皇后殒命了,我师父要挖心做回生术。”
她自己刚招完魂,理所应当想到了楚盏的症结。
楚盏理智已失,转身就要走,南玉还拽着陈将明,赶忙冲她喊:“师父,你求仙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要做仙人了,不要做傻事啊,不值得!”
她心里可惜,楚盏这么好的苗子,怎么能因为许婉走火入魔。就算她真的喜欢许婉,人家做皇后做得开开心心,两个儿子都长大成人了,压根没有跟她搭伙过日子的心思。
单相思是不好的,因为单相思要了刘至的命,更不好,帝星已经要殒,刘至再出个什么意外,谁来掌事?南玉只想安生过个百年,不想掺和进动荡里。
但楚盏显然不领情,她冷冰冰看南玉一眼,神色中尽是鄙夷,毫不犹豫地走了。
陈将明扣住南玉手腕就走,脚下生风跑得飞快。南玉被他带得跌跌撞撞,手腕铃铛欢快乱撞,她喊道:“你自己去就好了,带我干嘛!”
“我跟殿下保证过,半步都不会离开你。”陈将明大步流星,木着脸解释。南玉气得拍他手臂,他正色问:“楚盏的水平怎么样,她该不会能撒豆成兵?”
“那不至于。”南玉奋力跟上他的节奏跑,手腕被抓红一片,周围人在他的命令下提灯引路,一路朝城门飞,她喘着气说,“但她确实厉害,这么说吧,我是天下第二,她是天下第一,我是凡人,她是半神。”
楚盏画符比她快,威力比她强,况且活了两百年,举止沉着,连起死回生术都鼓捣会了,巫力玄之又玄。而南玉,平时骗骗别人也就罢了,她自己心里清楚,除了祈雨、占卜、下蛊、招魂这些楚盏手把手教的,其他玄幻的术法,只会一个,就是画火符。
她很抗拒跟楚盏对上,正全力挣扎着,忽然停住手。
城门,不就离出城一步之遥。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