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礼交待好樱儿后,便直接去了西院找唐季。
他急匆匆的刚跨进院门,就听到屋内传来训斥孩子的声音,脚步一顿。知定是唐季的媳妇又和他吵架了,在拿孩子撒气,顿时有些心烦意乱。
刚想找个屋外的婆子问二爷去哪了,就看到他那三四岁的侄子从屋里跑了出来。
看到他后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哭着说道:“大伯快救我,阿娘又要打我。”
紧跟着屋里就出来了个花信年华的妇人,对着唐礼微微施了一礼,道:“大伯可莫要太娇惯了他,顶顶的顽皮,不喜读书。”
唐礼并未接她的话,径直问道:“弟妇,阿季呢?”
一看他问唐季,李美娇立刻红了眼眶,抱怨道:“谁知他的去向,昨晚拌了几句嘴,今儿一大早就不见了人影,大伯也帮我好好管管他那个又倔又暴的臭脾气,我也能少吃些气。”
唐礼不理她这些酸言酸语,问:“那你可知他去哪了?我有急事寻他。”
李美娇很少看到唐家大爷有这么沉不住气的时候,好奇的问:“大爷有何急事?他走时并未交代,要不您派人去城西的聚德酒楼看看?他好去那吃酒。”
“好”,唐礼应了一声,转身走了。
李美娇还想再问句什么,看他匆匆出了院,只好作罢,牵着儿子连拉带拽的进了屋。
唐礼出了府门,刚想骑马去城西找唐季,就看他迎面行了过来。
唐季看到唐礼青白的一张脸,拉的老长,不等他说就先开口问道:“这一早的,谁惹大哥生气了?”
唐礼下了马,将他身后小厮打发掉,又把他拉到一旁角落里,这才小声将早上的事说给他听。
唐季听完,又气又急,又担心又心疼,双目圆睁,剑眉倒立,立时就想发飙,强被唐礼按住才勉强镇静下来。
唐礼对他道:“阿季,此事重大,关乎唐家和皇家的颜面,切记冷静,对谁都不能说,包括屋中妇人,知道吗?”
唐季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气急败坏的道:“大哥说的这些我明白,那接下来怎么办?”
唐礼又将父亲的吩咐说与了他,唐季惊痛的看着唐礼,唐礼无奈的道:“按父亲说的去做吧,如今之计也只能如此了……”
唐季这才咬了咬牙,跨上马掉头而去。
……
唐礼交待完唐季后,又骑马去了西门,向城门守卫谎称询问道:“昨夜有几家官人上报有夜贼,晚间你们可发现有可疑之人出入?”
西门守卫向他行过礼后,均矢口否认,称未有见可疑之人。他又跑去南门、东门,皆如是作答。
唐礼又去了北门,恰好第一个问道的便是昨夜值守的那人。
守卫想了想,回禀道:“确实有一人比较可疑,小厮打扮,行的有些急,气喘吁吁,大约戌时出了城门,向北急行而去。因未到关城门的时间,他出城时并未盘查,请大人恕罪。”
唐季心道果然是跑出了城,不知是否有人接应,看了眼诚惶诚恐的守卫,说道:“无妨,并未怪你渎职,我只是想了解下情况。你可看到城外是否有人接应他?”
守卫摇头,“并未看到有人接应。”
唐礼心下了然,赶忙回府与父亲商议。
唐逸云听完气的是捶胸顿足,痛心疾首的说:“此事,不论是否有外应,皆是提前备了许久,又去了一夜,东南西北都有可能,又不能派人铺开了找,恐是无望。你只带几个心腹去,向北追,若能有所发现更好,若不能……便只好等你阿弟的信了。”
唐礼应下后,带人匆忙出了府,一路向北追去。
——
唐季骑马从西门出城后,一路急行,一口气跑到了曲县。
他先在城里买了辆马车,自己又换了身衣裳扮成医士,亲自驾车寻了个痘病比较严重的村子,以查看了解病情为由,进村暗暗寻找像自己妹妹的人。
这村子人口多,传病的速度又快,家家人心惶惶的。一听他是来了解病情的,以为是官府派来的人,无不热情的将他领进家中招待。
就这样一家家询问着染病的人,一家家的看,过了多半日,还真让他找到了个与妹妹长的七八分相似的染病少女。
他与少女的父母谎称自己是研治痘病的医士,想找个体质弱的女孩带回去仔细观察,以方便他研制能治愈这方面疾病的药方和药量。
说若是救活了便再给他们送回来,若是未能救活,便将她好好葬了。
他话虽说的漏洞百出,但女孩子在农村本就不受重视,加之又患上了这种不治之症,有人愿意出些钱带她走,又能给她医病,这少女的父母自然是愿意的不得了,就算治不好,也总好过在家里等死的强,于是当下便同意了。
唐季付过钱后,便把这少女用马车偷偷带回了京城。他一回府,便将这少女安置在一处单独的僻静院子里,只留樱儿一人照顾,平时以怕传染为由不许任何人进来。
这少女本就病的奄奄一息,又时常发烧,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睡梦中。即便醒着的时候也是浑浑噩噩的,根本不知发生了何事,还以为是父母找人来救她的。
要说是救她的也并不为过,唐逸云确实在这几日安排了好几个医士轮番为她诊病,只是这痘病乃不治之症,医士们也是无可奈何,看过之后,全都悻悻离去。
就这样,不出几日,这京城中便开始流传开了唐家爱女得痘病一事。众人想到这样一个貌美盖京华的高门贵女竟染了这种不治之症,无不摇头叹惜,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当下,唐礼快马加鞭向北追了一日,也未发现唐婉逃跑的踪迹,是夜只能先打道回府。
唐逸云看事已至此,知再槌胸蹋地也是无济于事,再想到爱女即使抛弃父兄也不想入宫的决绝之心,只能忍下心痛,对她轻饶素放,从此再未寻找。
唐婉逃走的十日后,唐逸云便向皇帝周熠禀告了爱女染痘病一事。
他说的伤心欲绝,哭的老泪纵横,直道爱女痘病发的厉害,人快要不行了。
司马府家爱女染痘病一事全城都在议论,周熠自然也有渠道得知,但起初他并不信,只道是谣传。心想这京城内未发现有大量出痘病的人,怎她在入宫的关口就得了这病?
但今时今日,当他看到唐逸云哭的是那么的情真意切、伤心欲绝时,虽仍有疑心,还是不自觉的信了一半。
要说唐逸云的伤心确也不是装的。他每想到自己最宝贵疼爱的小女儿,从此便要被他人顶替,再也有家不能回时,便痛不欲生,那悲痛的感情自然不用装也哭的情真意切。
皇帝看他哭的又是鼻涕又是泪,惨兮兮的,自然是要先劝慰一番,并提议让宫里的徐御医再去诊看一下,称或许还有希望。
唐逸云对周熠的贴心安排感恩戴德一番后,便亲自带着徐御医回了府。
徐御医三年多前就曾来司马府为唐婉看过病,再来也算熟门熟路,况且这次皇帝派他来的意图他也心知肚明,少不得办完事后,还要回宫交差。
于是他一到司马府,连杯茶也未顾的上喝,便让人带他去看病人。
徐御医被樱儿领着来到了一间隔离起来的院落,用巾帕捂住口鼻后才踏进了屋。
他先是隔着帐幔在外若隐若现看了看,再用一指将纱幔轻轻挑开一条缝,顺着缝又向内觑了一眼。
只见躺在床上的女孩满脸鼓的已疮中带脓,面相惨的让人不敢直视,一看便知痘病出的厉害,怎还敢上前细看。只不过匆匆瞥了一眼,便将这相似的女孩认定成了唐婉。
剩下的事他只以病情太重,恐无计可施为由,略略敷衍了下,便向唐逸云告了无能之罪,匆匆回宫复命去了。
周熠听了徐御医的回话后,又想到唐逸云的伤心,再不疑有他。只能叹惜着唐家又一貌美的女儿要去了。
十几日后,唐逸云便把病逝的少女按小姐的规格礼仪下了葬,并把忠心耿耿的樱儿调到了唐礼房里伺候。
最终,这真真假假的一场风波,也以唐婉的病逝收了场,一切尘埃落定。
——
在这石头屋住着的近一个月里,唐婉最期盼的事,便是收到易荀送来的飞鸽传书。
在信中,她得知了父亲一步步的安排和处理,直到丧礼完成,尘埃落定,她才将每日吊着的心放了下去。
她敬佩父亲的应变能力,也感恩父亲的慈父之心,知道是父亲的轻饶素放,才能令自己的逃婚事件进行的如此顺利。
感激之余,虽心疼父兄的伤心,但也更坚定了排除万难救父兄的决心。她觉自己一这步,并没走错,不论是心甘情愿,还是虚以委蛇,即使日后有再大的困难,她都要留在易荀的身边,直至那日的到来。
……
山中转眼又是十几日,正在院中帮王媪晒药草的唐婉,忽听山口处传来一阵橐橐的马蹄声,还不待她抬头看,就听王媪笑道:“嗳,阿琦你看,你表兄来了,莫不是来接你回的?”
唐婉立刻抬头望去,见真是莫林打马而来,赶忙起身去迎他。
行至院门前,唐婉微笑着对正下马的莫林行了一礼,“表兄,你来了。”
莫林点了点头,“我来接你回了。”说完又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眼,看她似乎还不错,便也放了心。“你去收拾下,我给王媪说一声,我们便要上路了。”他温声道。
唐婉点了点头,应了一声,转身向走来的王媪说了两句话,便进屋收拾行礼去了。
“多谢王媪这些时日对表妹的照顾,”莫林说着便上前将一袋银子放于王媪的手中,“我这就带她回去了。”
“这银子可使不得,”王媪推脱不要,“贵人救了我儿,对我们一家有大恩,这点小忙算的了什么,还不能还贵人恩情之万一……这我不能要的。”
“我家主子说了,你这次可是帮了他大忙的。”说着又将钱袋硬塞回她手里。“这点不算什么,望王媪收下,我也好回去交差。”
王媪踌躇着,看他执意坚持,最后便笑着接了,又向他道谢。
莫林又与她客气了几句,见唐婉拿着东西出了屋,便上前一步,将她手中包裹接了过来。
他将东西放到院外停放的马车内,在唐婉与王媪话别的时候,将马重新套上了车。
“王媪您多保重,多谢您对我的照顾,来日有缘我们再见。”说着便将自己的一只翡翠镯子摘下来套到王媪腕上。“您不要推脱,这算是我们之间的一点念想。”
王媪这些时日早和这个温婉懂事的大小姐处出了感情,见她要走,难免依依不舍,又见她对自己这么好,一时心酸,掉下泪来,“小姐你多保重,老妪我会想念你的。”
唐婉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而后在莫林的搀扶下上了车。
她掀着窗帘向外望,直至看不到王媪那双饱含不舍的目光,才挥了挥手,坐进了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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