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当年事

小说:彼岸娑罗 作者:晚来客
    当夜宸从昏迷中转醒的时候,便已经不在芳华殿里。他下了床铺,才发现窗边站着一个一身黑衣的男人,正低着头看着什么。头发垂在两侧,看不清他的脸,但即便只是背影,看起来也像一把锋利的剑。等到走近了,才发现他看的是自己的玉佩。一时便立马出手去抢,谁知几次都连那个人的边都沾不到。

    “功夫不错,这玉佩是谁给你的”夜寒转身说道

    看清夜寒的脸那一瞬间,夜宸便知道他是谁了,也清楚为什么柳然和素心会在见过夜寒之后就怀疑他的身世。只是他心里现在并无多少喜悦,他很小的时候自然很希望能有一个父亲。但是在母亲死后就渐渐的淡了,甚至于对未见过面的父亲只有愤怒。于是夜寒问他的话之后他只是一言不发。

    “我再问一遍,这个玉佩是哪来的”夜寒动了怒。虽然已经大致确认面前的就是自己找了多年的儿子,并且看神情,这小子应该知道些什么。但是他现在竟然用这种态度面对自己。

    “你以为你不说,我就没办法知道吗”夜寒已经不耐烦

    夜宸抿了抿唇,说道“我的,我娘给我的”

    “你娘,那你娘呢”夜寒听得他那么说,眼里顿时有些希冀与急切。

    “我娘她早就死了,在我四岁的时候就死了”看着男人眼里的希冀慢慢的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深刻的悲伤,夜宸却突然有些报复的快感。

    “你说什么?死了,怎么会死了”夜宸不相信,仍然问夜宸

    “自然是死了,我亲手将她埋了”夜宸残忍的说道

    夜寒终于知道夜宸说的都是真的,整个人忍不住退后一步,一手扶住窗棂才勉强站稳,眼里是深不见底的哀痛。已经找了这十多年,可是心里仍有希冀,没想到,她连最后一面都不愿再见自己,没想到她这样怨恨自己。想到此,夜寒不由大笑了出来,可是声音,里却并无笑意。

    “主上,你没事吧”夜宸这时才看到站在角落的冷枭正要上前扶夜寒

    “滚开”夜寒却甩开了冷枭的手径自走了出去。

    直到在院子里的一株海棠花树下站定。快到秋天了,海棠花竟也开得正好,一簇一簇的,微风一过,便有花瓣洋洋洒洒的飘下,像雪一样,像梦一样。只是纵然极美,却不合时宜,因为不合时宜所以显得格格不入。

    夜寒看着纷飞的海棠花瓣,想起他第一次见到李玥的情形,留园的海棠花开得正好,站在花树下的她却将夜寒所有的目光都吸引过去,那样明亮,那样干净,像一束光照在夜寒的心里。

    夜寒清楚,他为了坐上魔教教主的位子,不知道杀了多少人,干了多少肮脏事,为了坐在那个位子上,为了可以一统江湖,他什么都可以牺牲什么都可以利用,一颗心早就黑的看不见颜色,与魔鬼无异。可是即便是天生就在黑暗里的人,大概也是渴望光的吧,李玥就是他的光 。

    后来,他想尽办法接近李玥,让李玥爱上自己。不管用什么方法,他要留李玥在她的身边。这中间虽然各种算计阴谋,但是捧出去的一颗心确是真的。李玥终于如愿以偿的爱上了自己,毅然跟着自己来到了无定宫,成婚的当晚,他犹记得他拉着李玥的手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他记得李玥看着他的眼神。李玥喜欢海棠,他便在无定宫中重海棠,费尽心思让它四季开花。他以为他和她可以一直这样,待他一统江湖之时,李玥也陪在他的身边。

    可是后来,后来他被百里傲偷袭重伤,却心心念念想着回家,只因他和李玥那天就会出生。他不顾伤势回到无定宫时却被告知李玥失踪了,连同刚刚生下的孩子。他的妻子,他的儿子竟然失踪了。盛怒的他不顾伤势杀进皇宫,他不记得他杀了多少人,直到看见皇帝的人头滚落脚边。

    再然后,就是漫长的寻找。十多年来,他一直在找她们,可是现如今她们的儿子告诉他她已经死了,十多年前就死了。夜寒觉得这一切很好笑,于是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 ”

    好半天夜寒才止住了笑声,停下来的时候有泪从两颊滑落。

    “她都不在了,你开得这样好又有什么用呢,不如去陪她吧”说罢扬手就把开得正艳的海棠树一掌打断。粉色的花瓣纷纷扬扬的从枝头飘落,然后落在地上,落在泥里,再不复鲜妍明媚。

    夜宸在门边看着失控的夜寒,心里多少还是有些触动,那个男人毕竟是他的父亲,不管他愿不愿意承认,他身上流着他的血。

    “我自幼跟随主上,主上对玥公主的心意我最清楚,我从没见过主上那样对一个人。”冷枭也看向夜寒,继续说到“当年玥公主之所以离去是有小人挑拨,这十几年主上一直再找你们,少主可千万不能怨恨主上”

    夜宸沉默不语。

    “很快天下人就都会知道你是主上的儿子,少主可有想过,若走出了无定宫,那些所谓正派可会放过你,可会放过药王谷”冷枭接着说道

    听到药王谷,夜宸终于抬起了头,看向冷枭。

    “少主是聪明人,想必也知道,待少主身份人尽皆知之时,天下虽大,除了无定宫,却无少主容身之所。”冷枭不管夜宸还看过来的目光,继续说到

    夜宸依旧闭目不语。

    “少主早些休息吧,属下说的话烦请仔细考虑”说罢冷枭便行礼退下。

    夜宸自是一夜辗转反侧。其实他知道自己在犹疑什么,若再早些年夜寒与他相认,他定不会如此的。母亲死后便没有家了,是药王谷,是柳亦心让他再次体会到了一种名为温暖的东西。况且他之前沦为杀手,虽然也不全是毫无良知。但是是非黑白在他那确实没有明确的界限,独来独往惯了,他也从来不在乎别人怎么看自己。可是他知道他可以不在乎天下人怎么看自己,可是没有办法不在乎柳亦心的想法。若柳亦心知道了他的身世后会怎样想,会怎样看他,还肯像以前那般待他吗。

    想到柳亦心他便很想不顾一切的回到药王谷去,什么少主,他不屑。可是他知道冷枭说的话是对的,他的身份早晚会被揭穿,若他再回去,只会给药王谷,给柳亦心带来麻烦,很大的麻烦。

    他也想到了自己的母亲,他很想知道当年母亲知道自己心悦的男子竟然是搅得天下腥风血雨的魔教教主时心里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还肯不顾一切的跟他走。而后来又为什么在生完自己之后就不顾身体虚弱直接离开,至死都不肯再见夜寒。

    夜宸不知道的是,夜寒自然满手血腥,可是却严禁任何人对李玥吐露半字,李玥自小长在皇宫,被小心呵护,心思单纯,哪里能想象真正的残暴和血腥。况且通常话本子里不都是所谓名门正派大都虚伪狡诈,反派反而有情有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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