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谢微尘起来之后,便一直坐在梳妆台前,盯着铜镜。竹墨因昨日罚跪膝盖伤了没好,所以扔在休息。羽翠轩本来就只有竹墨竹心两个贴身伺候的、四个粗使婢女和一个嬷嬷,嬷嬷年岁又大了,平日里根本做不了什么事,只能帮着看管几个婢女。几个婢女各司其职,竹墨又没有当值,屋里便只有竹心伺候。
竹心见谢微尘一言不发,不敢上前打扰,便只是站在一旁。
谢微尘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回想自己的前世。
前世,谢微尘自王氏死后,便一直被困于院内,每日无所事事,只有读书,那么些年下来,也算是博览群书了。谢微尘读书一是为了打发时间,另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因为谢蕴唐时常会过来让她写一些诗词拿走,当时的她只是觉得每次父亲看到她的诗词时候,都会露出满意的笑容,而且那天的饭菜会变得好一点,她便更加认真读书。可是后来她才知道,她写的诗词,都被父亲拿去给了谢茗烟,让谢茗烟在各种宴会上才名远播。
前世的谢微尘一度以为自己要在这个小院子里就这样过一辈子,直到那天来谢府饮宴的羡王爷迷了路,进了这院子,见到了她,便对她一见倾心。她当时觉得羡王爷就像是照进她生命里的一束光,可这一切也不过是个笑话。羡王爷和谢蕴唐不过是看重了卫氏的嫁妆,却又不知卫氏把嫁妆到底藏在了哪里,便心生一计,让羡王爷与她巧遇,让她倾心于他,好从中探听。
前世的种种,不过是因为她谢微尘从未出现在众人面前,外人甚至都不知道谢府有她的存在,谢蕴唐和羡王爷他们自然可以对她为所欲为。
今世,她谢微尘便要走出这小小的羽翠轩,出现在众人面前,让众人知道,谢府有她这么一个人,也要让众人知道,她谢微尘才是谢府最有才情的小姐。
谢微尘看着铜镜,摸着自己的脸,她一直都知道自己是美的。谢茗烟一直自负貌美,却也不及她,这也是为何谢茗烟总是针对她的原因之一。不过美貌的确是女人最有利也最直接的武器。
‘竹心说的对,这府中的众人,过的如何全凭在谢蕴唐心中的位置,不管以后如何,现在能倚仗的确实只有谢蕴唐了。’自己本就不是谢蕴唐亲生的女儿,前世那个总是不言不语的性子,更是让谢蕴唐瞧不上自己。可是,谢微尘知道,谢蕴唐最是功利,若是自己能够给谢蕴唐、给谢家带来好处,即便不是亲生,谢蕴唐也定会对自己另眼相看。想到这里,谢微尘打定主意,便是装也要对着谢蕴唐装出一副孝顺柔顺的样子。
“竹心。”
“姑娘。”
“你去看看,今日父亲是否沐休。”谢茗香任是坐在梳妆台前,从铜镜里看着竹心。
“是,姑娘,奴婢这就去。”竹心行了礼,便退了出去。
没过多久,竹心就回来了。
“姑娘,老爷今日确实沐休在家,此时正在书房。奴婢还从书房的小厮那里打听到,老爷平日沐休之时,多半会待在书房中。”
“好。”谢微尘看着铜镜笑了笑。便起身,去了小厨房。
本来谢府中各位小姐公子的院中,是应该都有小厨房的,但是偏偏只有谢微尘住的羽翠轩没有,卫氏看不过,便用自己的私产给谢微尘置了个小厨房,请了厨子。王氏本来对此事颇有微词,还在谢蕴唐的耳边吹过风,可是谢微尘的小厨房一应费用皆由卫氏担负不从公中走账,王氏和谢蕴唐就也不好说什么。
“哎呦,姑娘,您今日怎么到小厨房来了。”谢微尘的突然出现,倒是把小厨房的张厨娘吓了一跳。
“张厨娘莫要紧张,我今日来,只是想亲手做几样小菜。”谢微尘笑着说。
谢微尘吩咐张厨娘准备了几样春日里的时鲜蔬菜,稍微思索了一下,便手脚麻利的做了一笼蒸饺,又做了个小菜和汤,待到蒸饺出锅,汤也熬好了。谢微尘看了看时辰,正好快到了午膳的时间,让竹心把菜装在准备好的食盒里,便出了羽翠轩。
谢微尘走的不疾不徐,竹心提着食盒跟在身后。一路上碰到的小厮和婢女都在窃窃私语。上一世,卫氏活着的时候,除非必要谢微尘都不愿出羽翠轩,更别提卫氏死后,她更是直接被囚禁在羽翠轩中。这一世,谢微尘决定要出现在众人面前,自然不能像上一世一样龟缩在那个小小的羽翠轩中。
谢微尘目不斜视的走在院中,仿佛根本没有看到周围的小厮和婢女私语的样子。
谢蕴唐的书房前,在门口当值的小厮看到谢微尘的时候,也有些惊奇,不知道这位在家中一直不受重视,像影子一样存在的二小姐突然来书房有何事。
“二小姐,您今日来书房可是有事?”小厮连忙迎了上去。
“这位哥哥,我们姑娘听说今日老爷沐休,特意做了几样吃食送过来。烦请这位哥哥通报一声。”竹心连忙上前一步答话。
小厮看了看微笑的谢微尘,觉得不管平日如何,怎么说谢微尘也算是谢家的二小姐,今日突然过来,还是应该通报一声为好。
想到此处,小厮笑着对谢微尘说:“请二小姐稍等,奴才这就去通报。”说完转身进了书房。
书房内,谢蕴唐听到小厮说谢微尘在门口,面上立刻露出厌烦之意。
小厮观谢蕴唐面色,便说:“奴才去回了二小姐?”
谢蕴唐刚要点头,却想起在荣寿堂中谢老夫人的嘱咐,便叫住了小厮:“等等。”沉吟了一下之后接着说:“让她进来吧。”
“是。”小厮应了一声之后退了出去。
谢微尘低着头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温柔恭顺之后,才又抬起头,走入书房。见到谢蕴唐坐在书案前,谢微尘慢慢地走过去,躬身行礼,语调温柔:“女儿给父亲请安。”
“嗯。起来吧。”谢蕴唐看了一眼谢微尘,冷声说道:“你今日来,所谓何事?”
谢微尘笑了笑,回头看了一眼竹心,竹心会意,走到一旁的桌子前,将食盒里的吃食端出来。
“父亲,平日里女儿未能好好尽孝心,近几日女儿思索良多,深感往日女儿做了很多错事,让父亲生气。女儿今日便做了几样吃食,算是给父亲赔罪,请父亲原谅女儿往日种种,女儿日后必定好好孝顺父亲、母亲和祖母。”
谢蕴唐捋着自己胡子,看着谢微尘,心中想着那日在荣寿堂中与老夫人的盘算,便起身坐到桌前。
谢微尘看谢蕴唐坐在桌前,立刻笑着走了上去,拿出小碟子,倒了些香醋,放在谢蕴唐面前说:“女儿手艺不精,只能做些简单的吃食,还请父亲见谅。”
谢蕴唐看着桌子上摆的,一笼蒸饺,一个凉菜和一碗汤,如此简单,谢蕴唐不禁皱了皱眉。
谢微尘又从食盒中拿出一个小瓶,对父亲说:“女儿知道父亲用蒸饺时喜在香醋中放些辣油,女儿也将辣油带来了,只不过春日里本就易燥,还是少食辣食为好。”虽是这么说,可谢微尘还是打开瓶子,往香醋中倒了一点辣油。
然后用筷子夹了个蒸饺,放入碟中说:“请父亲尝尝。”
谢蕴唐拿起筷子,将蒸饺沾了些香醋,咬了一口之后倒是觉得满口清香。
“这蒸饺是荠菜馅儿的,正是春日里的时令蔬菜,女儿见古书上记载,荠菜有清热、名目的功效,便想着春日里吃些是再好不过的。女儿又将虾仁剁碎,放了鸡蛋清,加了盐、葱和香油拌了馅儿。”
谢蕴唐听着谢微尘的话,点点头,又夹了个蒸饺。谢微尘见状又给谢蕴唐盛了碗汤:“父亲再尝尝这珍珠菠菜汤。菠菜敛阴润燥,也是春日里最合适不过的时蔬了。这汤女儿还加了鹌鹑蛋,再用鸭汤熬了,父亲快尝尝味道可好。”
谢蕴唐喝了口汤,觉得滋味甚好,不禁看了一眼一直笑着站在旁边的谢微尘,心下惊异谢微尘何时有了这般手艺。
三道吃食已经用了尝了两道,剩下的一道是凉拌莴笋,虽然简单,但是笋丝和胡萝卜丝红红绿绿的交杂在一起,看起来甚是可爱,入口也清爽。
没过多时,谢蕴唐便将三道吃食都吃完了。
谢微尘笑着说:“父亲可用的高兴?”
“嗯,尚可。”谢蕴唐簌了口之后说。
“那女儿便要斗胆求父亲一事。”
谢蕴唐喝着小厮端上来的茶,抬眼看了谢微尘一眼说:“何事?”
“如今母亲有孕已有四个月有余,女儿想着,若是父亲能多多去母亲的院中,或是同母亲说说话,或是与母亲一道用膳,想必母亲腹中的弟弟也会很高兴的。”
“.......”谢蕴唐本以为谢微尘会替自己求些什么,却没想是为了卫氏。
【谢微尘虽不是我谢家血脉,可卫氏现在怀的却是你的血脉.......】荣寿堂中老夫人的话在耳边响起。谢蕴唐犹豫一下,虽然不甚喜爱卫氏,但是谢老夫人说的却是事实,便是冲着尚未出生的儿子,也是应该多去蘅芜苑走动走动。
“好,今晚我便去你母亲房中用晚膳。”
“那女儿便替母亲和尚未出生的弟弟谢谢父亲了。”说罢,谢微尘便退了出去。
谢微尘走后,谢蕴唐将茶杯放在桌上,思索了许久,“若你真的能够有助于我有助于谢家,我便抬举你又有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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