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王妃畏罪自杀,陛下将其悔过书昭告天下。
那一天靳老师破天荒地一口卡路里都没吃。
那一天思忆郡主亲自去永王府接关子雾。
关子雾穿着孝衣,披着孝布,双鬟上别着两朵白花,她垂首坐在门槛上,腰间孝带长长委地,正抱着自己痛哭流涕,眼前突然出现一双银色战靴,她缓缓抬头去看,一下子愣在那里。
那是一身劲装的纪飞鱼。
关子雾知道沉婕妤没死,也知道她摇身一变成了思忆郡主,可知道归知道,真正看见时却难免震惊——她换了一身衣服,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丝从前的痕迹都没有了。
她俯下身来看她,笑容里满是笃定。
子雾萝莉脑子里只剩四个大字:霸道总裁。
纪飞鱼摸摸她的头,声音细腻柔软,像红豆沙那样甜:“哭累了没有?我带你去吃东西好不好?”
子雾低着头不回答。
她就撩起袍子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思忆郡主给萝莉讲了一个故事。故事的最初也是一对姑侄,她们也那么要好,有时像母女,有时又像姐妹,但她们实际上只是战友,随时会因为利益而敌对,可惜侄女一开始没有看清这点,就被姑姑坑得一无所有了。
子雾听懂了故事,却觉得关窕不会那么对她。
纪飞鱼细细给她擦着小脸上的泪痕,笑容变得苦涩:“她临死前把你托付给我,这已经是在算计我,可我不怕她算计,我看见你举目无亲,就想起我也曾这样无助过……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子雾又滚了两行泪:“你同情我?”
纪飞鱼搂她入怀:“傻姑娘,我想疼你、宠你、爱你,把我失去的时光都送给你,你敢不敢要?”
子雾仰头看她,目光一片任真:“就跟霸道总裁的契约情人一样吗?”
思忆郡主捏着她的下巴十分无奈:“你在想什么呢?我跟你能是情人关系吗?”
子雾不管:“你说要爱我,那你会帮我报仇吗?”
思忆郡主斩钉截铁地表示不会:“你的仇只能自己报,谁也帮不了。”
子雾凑在她耳边,声音藏着期期艾艾的歉疚:“其实我也不想报什么仇,我想跟你一样,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多开心呀……可是姑母会不会死不瞑目呀?”
思忆郡主将她一把抱起:“我们去跟你姑母道个别。”
暮朝陵。
先帝始建此陵,因为葬的都是他的仇人,建得十分潦草,充其量是个大门漂亮的乱坟岗,为了强调它的观赏性,特地允许权贵们随意参观,不必入宫请示领导。
当然,每一个参观过的权贵,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此处的守卫上达天听。
思忆郡主出示宁国侯府的令牌,非常顺利地带着关子雾来到永王妃的坟前。
然后她就看见了靳老师。
他摆了一地的石子,一圈又一圈,看上去像个阵法,将自己围在中央,闭着眼睛念超度咒。
外人看来肯定是超度咒,天知道是不是《爱的供养》。
思忆郡主无语:不是说死生不复相见嘛?
关子雾一下子冲过去,跟个小陀螺似的,将那些有序的石子一圈圈踢乱,在被靳永捉住之前逃回了纪飞鱼身边。
靳老师这才发现了第三个人,冷声道:“你来做什么?”
思忆郡主眉眼弯弯:“听说当年你替我修了个衣冠冢……你怎么总是收拾残局呢?”
靳老师气得走了。
关子雾跪坐在关窕坟前,小手抚过碑上鲜红的罪臣二字。她吸着鼻涕,十分委屈、亦十分惶惑:“我姑母真是罪人吗?”
纪飞鱼语声舒缓,势如流水潺潺:“她做了自己想做的事,可惜失败了。过程中她非常痛苦,终点也许最幸福,她可以去见想见的人。”
关子雾眨巴眨巴眼睛:“难道不是活着最幸福吗?”
思忆郡主对着墓碑低笑:“关窕,关子雾是我的。”
关子雾瑟瑟发抖:这难道还不是霸道总裁?
车骑将军并不喜欢这只忠德侯府的余孽,直到思忆郡主坦言——
“焕儿今年十岁,沧儿七岁,瑷儿四岁,给他们当媳妇怎么样?”
纪二郎翻白眼:“实在不怎么样。”
纪焕、纪沧、纪瑷分别是大郎、二郎、四郎的独子,将来不说娶出身多高的媳妇,也不能娶个罪臣之后吧?
思忆郡主的算盘如下:
关子雾是陛下亲自赦免的罪臣之后,就不是普通的罪臣之后,纪氏儿郎若娶了她,不算多大污点,最多沦为谈资——纪氏多一点不完美,皇帝才会少一点猜忌。
车骑将军戳穿她的辩解:“其实你就是想养萝莉。”
思忆郡主堆起一脸向往:“哎呀~~~人家想当一次霸道总裁,享受一下被人仰望的感觉……不可以嘛?”
车骑将军知道她只是寂寞了。
车骑将军痊愈后的第三日,陛下再度开宫宴,给忠勇营的封赏比给羽林营的更丰厚,人人连升两级,车骑将军被擢升为大将军,与其兄同列一品。
拂林王全程柠檬脸。
拂林二公子被点名舞剑,他推辞:“臣实不敢班门弄斧。”
陛下大笑。
陛下花了快两个月才摆平一切纷争,接下来就是要送忠勇营跟羽林营回去,他不知怎地想皮一下:“御林军折损近半,两营将士救驾有功,不如编入御林军?”
面对陛下过河拆桥的老套路,拂林王一脸苦相:“陛下,东北较之西北太平许多,若行此举,羽林营自是比忠勇营合适。”
车骑将军得寸进尺:“陛下,西凉主力盘踞西北,东北少有战事,不如回调部分拂林军,也好省下不战之兵的粮草。”
拂林王狂喷柠檬汁:“不战之兵?若非拂林军守住东北关隘,不使西凉直入腹地,纪家军怎能安心在西北杀敌?”
陛下赶紧叫停:“行了。都给朕滚回去。”
车骑将军滚回西北的那一天,思忆郡主送他到城门外,抱着他一顿狂哭,死活不肯撒手:“嘤嘤嘤二哥哥我舍不得你……”
车骑将军使了点劲扯开她,嫌弃地拍去衣服上的眼泪鼻涕,目光表达着心境的复杂,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思忆郡主趴在他耳边说了一句悄悄话:“小心五哥哥。他可能跟皇后是一伙的。”
车骑将军眉头紧锁,捋着她额前的乱发,如同捋着心头乱麻:“小六啊,如果真是那样,你会怎么做呢?”
纪飞鱼瞪大茫茫的眼睛,憋着一口气摇头。
纪勉接住她掉的金豆豆,苦笑着飞身上马,他一骑绝尘,忠勇营跟随在后,再也没有回头。
思忆郡主驻足目送,身后复又传来马蹄声,平二公子驭马而来,戏弄般的绕着她转,笑声掺杂在风声里:“这不是郡主嘛。平跃奉命送羽林营回驻地,顺带历练数月……”
他命羽林营先行一步,自己翻身下马,冲她挑眉,说着一个甜蜜的秘密:“郡主有好久见不着我了。”
你一定会想我的吧。
飞鱼不想他为她悬心,只是小声抱怨了一句:“为什么你们都可以走,只有我得留在这里呢……”
平跃说笑一下好不好。
飞鱼哭丧着脸做不到。
平跃佝偻着身子,握拳清咳一声,嗓音浑厚起来,学着他祖父的口气骂自己:“你这个混小子,跟你娘一般作派,整天就知道穷开心,也不知道挣老婆本,你就活活气死我罢!”
飞鱼破涕为笑,眉目间情意流转:“你这是……去挣老婆本?”
平跃收敛了顽皮,目光深邃起来:“家国常在我心,我若因此无法顾及你,你可会怪我?”
飞鱼转了转眼珠,戏弄他:“哼!我才不会怪你呢!天下好男儿那么多,大不了我嫁给别人,看你后悔莫及我才高兴呢!”
平跃从怀中取出一支桂花,它已经被压扁,一副蔫蔫的样子,他也跟着不好意思起来,握在手中拿回去也不是,给她戴上也不是。
飞鱼抢过来自己插在发间,窸窸窣窣掉下来许多花瓣,她忍住鼻头的瘙痒,语声轻快得像蝴蝶:“好不好看?”
平跃柴犬笑:“人比花好看。”
飞鱼刚想说当然,就憋不住打了个喷嚏。
平跃伸手去取那支桂花,偏她还躲了一躲,他的口气严肃起来:“过敏怎么不说?”
飞鱼握住他的双手,看着他的眼睛许诺:“我会好好等你回来……”
平跃说我知道啊,但是过敏不能戴桂花。
飞鱼心想怎么办,我脑公越认真我越想逗他玩。她将那双手赌气一扔,接着潇洒转身,裙裾翻飞之间,桂花狠狠砸向他面门,男主接住花枝正自懵圈,女主回头看他嫣然一笑。
她三千青丝飘扬,散在渺渺晴空里,情意寄存于空气,滚烫了他的呼吸。
平跃将桂花贴近胸口,缓缓地低下头去。
六妹妹,生生世世你都是我的,你别想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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