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灼不耐烦地挣脱他的手,撇嘴道:“也不知道对要死的人温柔点。”虽然话语如常,但神色中的黯然已经掩饰不住,他垂着眼,轻声道:“第一次摸进栖云楼的时候,在云动的地下密室里中了暗器。”
“真的?”苏微的惊天怒气丝毫没有缓解,又一把揪住他的衣领,“难道不是从那年……”
他的话猛然收住,听得我一头雾水,而顾云灼的目光则骤然冷了下来,反手握住他的手腕,“苏微,你说什么?”
苏微一时没有说话,手却仍抓得极紧,眼神也毫不放松。
眼看这俩人简直马上就要打起来了,我忙上手将他们分开,道:“现在是打架的时候?”
顾云灼别过头去,低声道:“我找过不少名医,绝大多数甚至看不出我中了什么毒,看出来的也解不了。怕你们担心,就没告诉你们。”
眼眶热得难受,我强忍住落泪的冲动,问东海药仙道:“药仙,难道除了找到下毒人,再无其他办法了吗?”
女子沉吟片刻,道:“我可以为病人施针,延长毒性发作的间隔。其他的,实在无能为力。”
眼泪还是忍不住滑了下来,我恨声道:“李薇言……”
“还有一法,只是,未必能成。”
犹如溺水之人抓住了一块浮木,我立刻道:“什么?”
女子缓缓道:“师祖在世时,曾配得十丸‘万灵丹’,可解百余种剧毒,不知对这十七绝是否有用。”
哪怕只有一线生机,当然也要尝试!我道:“如果解不了,可有什么后果?”
她道:“万灵丹几乎不与其他药物相克,按理应当无事。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万灵丹的配方没有流传下来,九丸已经被师父和我救人用掉了,最后一丸,几个月前,我用它和谢丞相交换了几本医书。”
又是谢庭柯!
我呼吸一紧,伸手扶了扶桌案,慢慢坐了回去。
女子继续道:“这药弥足珍贵,我想谢相应该还没有使用。但也不知他是否愿意赠出。”
言尽于此,再无其他道路。药仙去给顾云灼施针,我呆坐原地,兀自出神。
苏微关上房门,道:“陛下,有一句话,现在说或许不恰当,但微臣必须要说。”
我哑声道:“什么?”
“陛下,当心顾云灼。”
这句话这些年里他说了几百遍,我都是一笑置之,这次却有一股邪火冲上了心头,我挥手将桌案上的茶壶茶碗抹到地上,怒道:“苏微,你是不是真的恨不得他死?”
凌乱的破碎声里,苏微眉头微收,屈膝跪地,道:“请陛下息怒,听微臣一言。”
无名邪火转瞬即逝,我看着一地碎瓷片愣了愣,简直不相信我竟对苏微发了这么大的火。我忙站起来扶他,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失态了。”
苏微低头道:“陛下言重了。陛下,微臣只是想到,若是李薇言对顾云灼以解药相要挟,那么,谢相对您说过的那些解决不了的疑问,就都有了答案。”
我的手指不自觉地颤了颤。
不得不说,按照苏微的猜测,确实可以将谢庭柯的推测补全。
可是……
我怔愣许久,道:“苏微,我相信顾云灼,他不会害我。”
“陛下……”
我摇了摇头,让他不要再说,“如果,我是说如果。他为了得到解药而偶尔做些对不起我的事,我也……可以原谅他。”
苏微皱了眉,沉默不语。
我知道苏微一心为我,我却如此回答,实在是太伤人心。于是我不好意思地道:“对不起啊,苏微。只是,从小到大顾云灼都疼我护我,只要他不做出特别出格的事,那,比起他的命,很多东西实在不值一提。”
苏微又沉默一瞬,终于点了点头,“还是先想办法给他解毒,其他都是后话。”
就在这时,方愚来报,说谢庭柯进宫了,要单独见我。
我对苏微苦笑道:“你看,说曹操曹操到。”
苏微道:“陛下,不要答应他太离谱的条件。”
我点头道:“我有分寸。”
更衣,出门,走向昭明殿的正殿。
一路上,从小到大和顾云灼的一切,点点滴滴地浮上心头。
听父皇说,我还没有记忆的时候,就喜欢缠着顾云灼玩。长大一些后,我的性子越来越霸道,就开始喜欢缠着他打。顾云灼也不是白受气的性子,我俩就常常打成一片,每次我输了都会耍赖,怪他以大欺小,可现在想想,他大我五岁,又是男孩,如不是让着我,恐怕能一拳头直接捶死我。
十二岁那年,我发现我喜欢上了谢齐光。不敢表白,我就常常偷偷地向顾云灼诉说心事。他从来都是很耐心地听着,有时候还帮我支招,这导致我一直不知道他也喜欢我,还理直气壮地要求他当我的“假驸马”。
直到十六岁那年,我微服出游时遇刺,护卫被打散,他护着我逃到一处悬崖边上。追兵已至,无可奈何,他便用自己的身子护住我的胸前,双手护住我的后背和后脑,从悬崖上滚了下去。
倒下去的那一刻,他在我耳边轻声说道:“季含光……我,爱你。”
幸运的是,我们都没有死,从此顾云灼便不再掩饰他对我的心思,开始光明正大地吃起谢庭柯的醋来。
这样的一个人,我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他死。
正殿里,谢庭柯已经在等我。
殿门刚刚关上,他就转过头来看我,眼神微冷,直白地道:“我步步忍让,是希望暂时休战,不是给你机会得寸进尺。”
这话真是难听,可我有求于人,又能怎么办呢?
愤怒撕去了他温文的外皮,“谢齐原素有寒疾,在京过冬都时常生病,你把他调到北地,是想要他的命吧!”
我想赔个笑,却只是动了动唇角,“对不起,我刚知道他身体不好。”
他冷笑,“哦,是吗。”
刚在朝堂上步步相逼,现在有事相求就低声下气,我觉得这样的自己又没骨气又无耻,简直可以说是面目可憎。
话在嘴里含了半天,我终于说道:“谢庭柯,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我不知道该不该问,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现在问。他本就在气头上,若是进一步激怒他,定然于事无益。可是,我实在不敢耽搁,怕他将那丸药用到别处去。
他冷声道:“女皇陛下的问题,微臣岂敢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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