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商定,谢庭柯便仍披着师父的斗笠偷偷离开了,而我在刑部呆到苏微到来。
我把这日发生的事情尽数说给苏微,并告诉他,我打算和谢庭柯联手,摸清楚和栖云楼有关系的朝臣。
苏微越听,眉头收得越紧,我苦笑道:“你也觉得这样不稳妥对不对?”
“陛下,微臣以为,区区鹤纹,未必能证明武侍郎与栖云楼有关,他试图偷袭陛下也只是谢相的一面之词;再有,纵然这二者都不假,也难保谢相不会借机清除异己。”
我烦躁地点了点头。经过昨晚一番交谈,我几乎要完全相信谢庭柯了;然而残存的一丝理智告诉我,不能。
“暂时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不过,我与他定下的第一步计划还只是排查身有鹤纹的官员而已,应无大碍。在此期间,你帮我做两件事:第一,暗中调查鹤纹,注意不要打草惊蛇;第二,盯紧武筠轩。”想了想,我又补充道:“谢庭柯或许也会查,小心不要撞上。”
苏微点了点头,转身要走,却又回过头来,迟疑地道:“陛下,还请不要过于相信谢相。”
我苦笑:“这种话顾云灼常念叨,你倒是第一次这么嘱咐我,是因为顾云灼不在,怕我昏了头?”
苏微没有接我的话,而是道:“也不要过于相信顾云灼。”
我无奈地笑道:“那依你看,我可以信谁呢?”
苏微垂眸,略一思索,抬起眼,认真地注视着我道:“陛下自己,太上皇,以及,微臣。”
这话听起来似乎有些可笑,可我的心里却是一震,不由自主地敛了笑意,认真地点头道:“好,我记下了。”
谢庭柯利用他无所不在的眼线,把各大臣的家、京中各大浴池和青楼,以及各处可能会接触到不穿衣服的朝臣的地方,都搜查了个遍。
短短三日后,他便在一个深夜进宫见我,递上了一份名单。
字是谢庭柯亲笔写的,一共七个名字,除尽皆身居要职外,还有一个共同点。
我一眼扫过,心底一沉,又仔细记了一遍,然后把纸条放在灯上烧掉。
我抬起眼,只见谢庭柯坐在下面的椅子上,手半拢在袖子里,面带微笑地望着我,似乎已经料到我会说些什么。
这种被看透了的感觉非常不好,我不合时宜地生出一点尴尬,轻轻咳了咳,尽量四平八稳地假笑道:“是朕用人不察。”
七个人,皆是我的亲信,没有一个是谢庭柯的人。如果栖云楼对整个朝廷都有敌意,那总不该不在谢庭柯身边安插眼线。
除非,名单有问题。
谢庭柯笑而不语,将手从袖中伸出,向我身旁的内侍递出个什么东西,然后道:“这个结果也让我觉得很是意外,很可能并非巧合,背后一定藏着什么东西。”
听起来他倒坦诚,可我总不能太过相信他的自我剖白。内心忐忑间,内侍将那东西呈到了我的面前,看清之时,我心中一震。
京城禁卫南军的虎符!
保卫京师的两支禁卫军,我只控制着力量较弱的北军,强大的南军从谢增时便捏在谢氏手中,一直是令我坐卧难安的原因之一。
而此刻,谢庭柯竟主动交出了南军,简直相当于交出了他控制于我的最重要的筹码之一!
对面谢庭柯悠悠道:“一支南军,抵不抵得过那七个废物?”
这话说得难听,却也不无道理。可用之人太少,所以只要不依附谢庭柯的,我便都收来用,其中自然不乏平庸之人。可现在再看,我却不免猜测,平庸的背后,会不会是一颗异心?
我握紧了虎符,继续对谢庭柯假笑道:“多谢丞相为了朝廷不计个人得失。”
官腔打得我直恶心,谢庭柯却听了笑话似的笑了,摇摇头,道:“你也不必拐弯抹角地试探我,我之所以愿意吃一点亏来换取你的信任,只是为了这场两利的合作能够顺利进行下去罢了。”
鉴于此种情况,我和谢庭柯商定,从这七人中官职最低的几个打开突破口,调查、审讯、处置等一系列的事情均由我亲自处理,他只负责向我提交名单。
谢庭柯走后,我辗转难眠,心里七上八下,总觉得一场大的变故近在眼前。
与我隔着一道屏风的苏微大概是被我翻身的声音吵醒,低低地唤了我一声,“陛下睡不着吗?”
我苦笑道:“抱歉啊,吵到你了。”
“陛下言重了。”一阵窸窸窣窣,屏风那边的人影坐了起来,“若是陛下愿意,可以将心事对微臣说说。”
睡意全无,见他愿意听我说话,我干脆坐了起来,“还能有什么?顾云灼、谢庭柯、栖云楼,一个比一个烦人。如今朝野上下一派山雨欲来之象,可这‘雨’究竟是哪方力量,我都还弄不清楚。”
他应了一声,道:“与谢相和顾云灼相比,陛下可能更希望对手是栖云楼。”
被说中心事,我在黑暗中尴尬地笑了笑,然后突然意识到,他竟顺着我刚才的话,把顾云灼和谢庭柯、栖云楼一起列在了“对手”之中,可我明明不是这个意思。
心头再次生出疑惑,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直接问道:“苏微,我记得小时候,你和顾云灼亲密得跟亲兄弟似的,你们到底是如何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的?”
对面沉默了很久很久,在我几乎要为我问了不该问的问题而道歉时,苏微道:“因为他曾经做过我没有办法原谅的事情。”
我怔了怔,不由自主地猜测顾云灼到底做了什么,却一个念头都没有得到。
顾云灼这个人虽然手欠了点嘴贱了点脾气坏了点,在大是大非上可是从没出过问题。不过,苏微也不是小心眼的人,难道顾云灼真的做了什么天理难容的事?
我不知道是否应该追问,便用开玩笑的语气道:“这个混蛋怎么招惹你了?”
苏微不答反问:“陛下您认为,一个犯过错的人,改正以后,还应不应该被人信任?”
这话说得我心里愈发忐忑,“要看是什么错吧,十几天不换袜子这种事,我觉得顾云灼一辈子也改不掉。”
苏微完全无视我的玩笑,道:“我不敢信。所以哪怕他只有万一的可能再犯,我也必须防着。”
我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便道:“你说得对。”假装打了个哈欠,“我困了,休息吧。”
其实聊了这么一通,我更睡不着了。心里暗暗盘算,等到找回了顾云灼,我一定狠狠抽他一顿,好好审审他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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