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嚏。”绍轩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有点无奈的叹了口气。
“感冒了?”坐在他对面的年轻男人淡淡的问了一句,手里捏了半天的白子终于落在棋盘上,这人看着也就是20出头的年纪,五官端正,只是眼神有些凌厉。
绍轩遥了摇头,抱怨道,“你请我电话游泳去了,估计是有人找我找不到呢。”说着从棋盒里捡出一颗黑子,随意的仍在棋盘上。
这个时间,姜译应该发现自己不见了吧,邵轩有点发愁,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发现自己留的字条。
“只要你肯开口,马上就让你回去见你的小情人。”
“该你了。”绍轩烦躁的敲了敲棋盘。
那人捏起一枚白子,看了半天,又扔了回去,“不玩了,你也不让我一把。”
绍轩也不在意,把棋盘上的棋子捡起来分回棋盒,“心情不好,让不了。”
“我心情也不好。”
绍轩抬眼看他,眼底浮起一抹怜悯,“人死不能复生,羽毛,你爸希望你以后过好自己的日子,而不是替他报仇。”
刘博羽冷眼看绍轩,“你还是这么爱说教人。”
“我说是方信害得你爸,你信么?”绍轩平静的看着他问。
“不信。”
“非让我说,说了你又不信。”
“证据呢。”
“他现在贩/毒呢吧?”绍轩目光冷冽,“你不知道你爸最恨这个么?”
“......”刘博羽沉默了片刻,“信叔不会害我爸。”
“羽毛,别跟他混了,回美国去,过去的事你知道结果又能怎么样?有时候真相比你想象的更残忍。”
“绍轩,你明知道我爸是让人害的,为什么不告诉我凶手是谁,枉我曾经最信任的人就是你。”刘博羽的声音里带着恨意。
“当初的确有人陷害你爸,但你觉得你爸就是被那个人害死的么?”
“本来就是!我爸不碰毒,条子在他那搜出来的毒/品是有人故意放进去的!”
绍轩沉默了片刻,“就算没有那些毒/品,你爸做的事也足够他判刑了。”
砰地一声,刘博羽暴怒的掀翻了两人面前的棋桌,一把揪起绍轩的衣领,“绍轩!你这个叛徒,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条子有来往!”
棋子散落在地,发出七零八落的坠地声,弹跳声持续了很久。
绍轩皱着眉不由分说的掰开刘博羽的手,一把推开他,拢了拢衣领,“不好意思,你这么拽我我会觉得你想吻我,有点跳戏。”
刘博羽顿时愣住,半天才像见了鬼似的看着绍轩,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你...你...你个死同性恋!”
“你觉得当初是我出卖你爸?方信跟你说的?”绍轩整理好衣服,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问。
刘博羽没说话,别过脸不看绍轩,满脸的怨愤。
绍轩叹了口气,“羽毛,你想没想过,他叫你回来的目的是什么?他碰毒,就是一条不归路,他绝不会有好下场,如果你爸知道你跟他混,九泉下又知会是什么心情?”
“我用不着你管。”刘博羽冷着脸说完,砰地一声摔门而去。
邵轩看着闭合的门,皱着眉深深叹了口气。
.
苏霖关上门,把手里拎着的外卖递给脸色难看的姜译,“没吃饭呢吧。”
“没心情,你那边有消息了么?”姜译接过随手扔在一旁的餐桌上追问道。
“我找新闻网站和电视台的朋友都问了,今天H市没有什么严重的事故新闻,警察那边也打听了,没有跟轩哥有关系的报案或者交通事故,巡儿那回信了么?”苏霖问。
姜译失望的摇了摇头。
“我再催催他。”苏霖说着拿手机边给尹巡发消息边劝他,“我跟小枫说了,让他那边跟黑道有点联系的人去打听一下那个棕老大的事,看看能不能有轩哥消息,你先吃点东西。”
姜译还是摇头,“你吃吧,我还没饿。”
“那个什么棕老大到底找轩哥办什么事?那天派人跟踪的不就是这人?”
“我知道的也不全,听说是四年前有个姓刘的黑/社会老大被警察枪毙了,那个棕老大和轩哥当时都在他手下,轩哥跟他儿子关系很好,前阵子他儿子突然回来了,那个棕老大想让轩哥劝他儿子回美国。当时是我跟轩哥一起去见的那个人,轩哥拒绝的很坚定,所以我才怀疑他不死心。”
“四年前?H市的大案?”苏霖想了一会儿,突然道,“那不就是巡儿他爸破的那起,后来没过一年,尹叔叔就高升到国都了?”
姜译一愣,“你没记错?”
“我给尹叔叔打个电话。”苏霖也不迟疑,电话立刻就拨了过去。
“尹叔叔,我是苏霖。”电话一接通,苏霖就先自报家门。
“苏霖?尹巡又怎么了?”那边一听是苏霖,立刻警惕的问到。
“......”苏霖汗颜,“不是尹巡,是我想找您问点事。”
一听不是自己儿子又闯祸作妖,电话那头似乎是松了口气,声音也恢复了上位者的威严,“什么事?”
“尹叔叔,四年前您还在公安局当局长呢吧?那年破获的反黑大案我记得是您的手笔。”
“怎么了?”
“我的一个朋友,四年前是那个黑/社会手下的,现在很可能又被那伙人的余党绑架了。”
“胡闹,你们怎么能跟涉黑的人来往?”
“不是,您听我说,轩哥早就不跟他们来往了,现在是那伙人又找上轩哥了。”
那边声音一顿,“你说那个人叫什么?”
“绍轩。”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苏霖敏锐的察觉,“您认识?”
“不认识,但我听过这个名字,好像是个线人。”
.
绍轩始终觉得,刘胖子不像个黑社会。
从某种意义上讲,刘胖子对他来说,比警察更像个警察。
第一次见到刘胖子那天,他刚在巷子里打完一场1V5。
那天一直下着很大的雪,厚厚的积雪掩盖了小巷子里的脏乱不堪,连地面上溅落的血迹,都很快被覆盖。
最后一个小混混被撂倒在地,绍轩从他裤兜里摸出一包烟,微弯着腰靠在墙上,用冻得发木的手点上,抽了一口。
几个小混混都倒在雪地里,死不了但是也得在医院住上一阵子了。邵轩身上也挂了彩,肋骨疼厉害,不知道断没断。
这几个人一时半会是不能再来找麻烦了。但是,因为这几个家伙,他不但丢了工作,也没地方可住了,大冬天的,怎么看都透着点凄惨。
绍轩正盘算着要不干脆把这五个人打劫了,反正是他们自己送上门来的,就当医药费和误工费了。
忽而巷子里的光线一暗。
他吐了口混合着白色哈气的烟圈,抬头一看,一个胖子也叼着烟站在巷子口,挡住了外面射进来的光。雪花在他头顶和肩头积了不少,大概看了有一会儿了。
“身手不错啊?”胖子夹着烟,笑的挺憨厚的,“满18了么?”
绍轩打量了他一番,逆着光有点看不清胖子的脸,“前天。”
“嗯?”
“18。”
“不是本地人吧?”
“嗯。”
“高中?”
“辍学了。”绍轩说完掐了烟皱着眉问他,“警察?”
胖子笑了,“黑/社会。”
“黑/社会查个屁的户口。”绍轩跳过躺尸的某个小混混,在雪上蹭了蹭鞋底,往巷子外走。
“跟我混怎么样?”胖子没动地方。
绍轩走到巷子口,警惕的盯着他,“没兴趣,麻烦借过。”
胖子还在抽烟,笑眯眯的盯着他,“这片我说话比条子好使。”
大约是胖子体温高又挡风,邵轩站在他面前,突然感觉还挺暖和的。
不过他仍是一声嗤笑,“小爷要是没辍学,高考第一志愿就是警校,好狗不挡道。”
胖子也没生气,侧身让开了路,却在绍轩走过他身边的时候轻飘飘的说了一句话,“跟我包吃包住,只上夜班,一个月一万。”
少年脚步一顿。
胖子不意外的笑了起来,继续道,“我就雇你替我看场子,来捣乱的打出去,别的事我不用小孩干。”
邵轩站在原地,沉默着犹豫了半晌。
胖子盯着他,也不催促,又过了好一会才听到那边少年不甘心的啧了一声。
然后他看见少年转身,那张帅气的脸上露出个灿烂的笑容,“老板,有医保么?”
“一条龙包到火葬场。”胖子笑呵呵的说。
少年丝毫不在意他话里的揶揄,“绍轩,车干轩,老板怎么称呼?”
“我姓刘,他们都叫我刘胖子或者老刘。”刘胖子抽完了烟,扔在雪地上,用脚碾了碾,“走吧,小孩。”
“稍等。”邵轩又转了回去,从一个小混混兜里摸出手机,给110拨了个电话,从容的报了地址之后挂掉了电话,这才拍拍手走到刘胖子身边,“行了,走吧。”
刘胖子饶有兴致的看了他半天,挑了挑眉,转身带路。
邵轩跟着他拐出小道,迎面就看见好几个身高马大面目凶恶的保镖一脸恭敬的走了过来,一个给胖子打了伞,另一个替他开了车门。
邵轩有点意外,竟然……还真是个黑/社会?
刘胖子指了指身后的邵轩,“领这小孩去医院看看,然后安排到梅姐那,告诉她以后她手下的场子,就这小孩看。”
两个手下面面相觑,刘胖子却没再说话,径自上了车,再也没看邵轩一眼。
那时邵轩看着雪地里远去的车子,并没想到,这份零工他会打整整三年。
也没有想到,三年之后,这个曾经在H市说话真的比条子还好使的胖子,会那么轻易的化为尘土。
邵轩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明白刘胖子当初为什么会在巷子里选择他。
同样的,那个时候的自己,其实除了那一万块包吃包住,也并非无路可走。
那一天,也许只是两个一直都想尝试改变的人,恰好都做出了一个出格的决定,然后一拍即合而已。
.
邵轩睁开眼睛,窗外的天色还未大亮,大约是故人相见、故地重游,竟然又梦见了刘胖子。
屋子里一片安静,也许是做梦的关系,绍轩觉得房间里压抑得让人气闷。
窗户被加了一道重锁以防某人逃跑,好在是向外推的,邵轩费了点功夫把窗户推开,放进来点冰凉的新鲜空气。
11月中旬的江面已经结冰了,也不知道姜译有没有好好休息,时间赶得太不巧,如果不是周五的话,没准可以瞒个一天两天。
他吹了一会儿风觉得有点冷,往床上走的时候,一不小心踢到了地面上的棋盘,棋盘又撞到地面散落的棋子,发出乒乒乓乓的清脆的的声响。
房间门被突然打开,一个拿着手枪的男人冲了进来,正对上邵轩刚躺在床上正在盖被的无辜眼神。
“你们不找个人来收拾收拾这屋么?”他指了指地面上翻倒的棋盘和棋子,又解释了一下,“羽毛弄得。”
拿着枪的男人瞪了他一眼,骂骂咧咧的关门出去了。
十分钟后,房间的门又被从里面打开,邵轩不意外的对上两个警惕的拿着枪的男人,露出个人畜无害的笑容,“别紧张,那个窗户呢不是有个锁么,我想开窗透透气,结果现在关不上窗户了,屋里有点冷。”
他刚说完,一股冷风从身后灌了出来,吹的两个男人打了个哆嗦。
“拿钥匙关下窗,当然最好是给我换个房间,这屋让他砸的太乱了。”邵轩又补充了一句,然后关上了门。
两人都是愣了半天,其中一个才回神,“这特么当住宾馆呢?”
“……得,我下楼找老大去。你在这看着。”
门外响起声远去的脚步声,邵轩叹了口气,静静的站回窗前。
晨曦的微光打在他表情淡漠的脸上,冷风灌进单薄的衣衫,有点冷,但是他不想动。
在过去那样长久的时间里,绍轩从没有后悔过一天。
只有今天,在不能确定他的少年身在何处,是否安好的这一刻,绍轩才莫名的生出一些悔意来。
刘胖子那个胖狐狸,临死还要算计他一笔。
绍轩从地上捡起烟盒,摸出一根烟,才想起来打火机被没收了。
他撇了撇嘴,转身走到门口再次打开门,看着被冷风再次灌了个哆嗦的男人,叼着烟露出个友善的笑容,“哥们,借个火。”
.
“要什么就给他什么!换房间就给他换!”刘博羽暴怒的将一杯热茶砸到来报信的男人脚底下,“贴身盯着他,我看他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报信的小弟不敢说话,唯唯诺诺的看了一眼坐在刘博羽身旁约莫三十多岁的男人,见那男人微不可查的点了下头,小弟连忙应承着出去了。
“小羽,绍轩从来就是主意正的,你何必跟他置气?”男人重新给他倒了杯茶,“他不肯说,你也不能一直不休息。”
“信叔,你是怎么知道绍轩知道当初真相的?为什么之前从来没人告诉我?”
方信目光一沉,“小羽,你这是在怀疑我了?”
刘博羽脸色一僵,“信叔!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你爸出事之后,我从来就没放弃过调查背后真相,就在两个多月前,我搭上了条子的一条线,得知当年你爸被抓之后曾经特意要求见一个人,那个人就是绍轩。”
方信目光飘向窗外,“当年你爸本来不至于叛死刑,就是在见了邵轩之后,他突然对所有事情供认不讳,甚至不惜把多年基业毁于一旦,亲手将自己经营多年的势力连根崛起,不得不说,当年整个H市的黑道几乎是一夜被洗,我之所以又用了四年时间才能再次调查出点结果,跟你爸当年对警方的全盘配合不无关系。
我也曾经怀疑过邵轩是警方的人,但是这四年来,他的日子过得太平淡了,警察局因为你爸的事几乎是鸡犬升天,没道理他混成这样。
最奇怪的是邵轩那些年虽然跟着你爸,但始终游离于组织之外,你爸临死前交代的最后两件事,一件是要我把你送出国,另一件事就是无论发生任何事都绝对不允许动邵轩。要不是调查过他的身世,我一度怀疑他是你爸私生子。”
“那两件事我知道,我爸跟我说过,他答应过轩哥,让他回去过普通人的生活,我爸一辈子重承诺,答应的事就不会食言。”提起父亲,刘博羽神色一黯。
“我想了很久,为什么你爸在见他之后,就会突然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方信表情凝重,思索着继续道,“邵轩一定是知道什么能够让你爸恨不得同归于尽的真相,除了害你爸的那个人,你觉得还能有什么让你爸那么的恨?”
“如果他知道是谁害了我爸,为什么又不肯说出来?”
“如果那个人,是他想要保护的,或者说,是他的的恩人呢?”方信说到这里声音突然一顿,踟蹰片刻后方才喃喃道,“比如说,棕叔?”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