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飞起绯红的晚霞，似是谁沾着艳丽的墨水几笔在天空勾成的水墨画。
玉清尘看着窗外的天色，估摸着也是叶汐回来的时候了。
虽然叶汐聒噪，但好在乖巧，他说过的话，除了离他远点这件事，叶汐都照做了。
玉清尘收回目光，耳边听到屋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只有叶汐才会这么疯跑。
他自己都未发觉的勾了一下唇角。
以叶汐往日里的习惯，一定会进屋里先喝口水，然后跑到床榻上坐着，小心翼翼不敢作声，接下来睡前的所有时间，她都会都用来紧盯着他看，从不会觉得腻烦。
玉清尘不喜欢被人这样看着，可现在也学会了只要她不靠近，就能无视她的存在，也就作罢了。
可今日叶汐却没如玉清尘所想的那般，而是一头冲进屋子，急切地跑到玉清尘面前，也未给他反应的机会就扑倒他的身上，张开手紧紧抱住了他。
玉清尘猛地睁开眼睛，震惊的一时都忘记自己该说些什么。
“玉清尘，丁小仙和我说你是天族，你是一个叫什么荡魔神君的神仙，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对吧？是她在和我开玩笑，是吗？”
叶汐的头靠在他的右肩上，声音闷闷的，却不难听出，她在强忍着哭意。
可玉清尘不明白，这有什么好哭的？
他皱起眉头冷声说道：“放开！”
“我不！你告诉我，你不是那个狗屁荡魔神君，否则我就不放开你！”叶汐很是倔强的喊了出来。
听到狗屁二字，玉清尘觉得一阵好笑，又有些好奇叶汐是什么东西变的，他现在严重怀疑她是驴变得，怎么有时候脾气这么倔？
她的手越收越紧，小小的身子把全部的重量都倚在玉清尘的身上。这让玉清尘的背脊不得不向后紧绷着，生怕碰到不该碰的地方，可他越是小心的躲开，叶汐就越像是要和他比胜负一般紧贴上来。
他闭目缓了一阵被叶汐气的翻腾的气血，最后缓缓叹了口气，淡淡的说道：“听好，我不是叶昭，也不是什么荡魔神君。”
听见他的话，叶汐身子一顿，缓缓抬起脸看向他，眼眶里有泪水在打转，可她好像只听进去了最后那句，唇角露出点点欢喜的笑意，怕是自己听错开口又询问了一遍：“真的？”
“真的。”玉清尘很是无奈的回答。
她这才彻底展露笑颜，却不肯放开玉清尘，而是又紧紧的抱住了他，额头抵着他的肩头，撒娇一般的蹭了蹭：“太好了！”
玉清尘眉头皱得更紧了些，声音里已经开始有些不耐烦：“放开。”
感觉到他要生气，叶汐急忙放开他，抬起袖子将眼角的泪花擦了干净：“真的是太好了。”
玉清尘看着她的脸，虽一如往常的淡漠，却像是在思考什么，良久问道：“哪里好？”
叶汐默了一下，眸中闪过一道黯然：“人与妖在一起就有重重困难，若你真是天上的神仙，那我们岂不是更难在一起了，我不要！”
玉清尘看着她发亮的眸子，皱着的眉头松了开，脸上却换了一种更复杂的神情。
那双幽深的眸子里难得有别的情绪在流转，可最终却暗淡了下去，慢慢的低垂眼眸：“无论我是何人，都不会和你在一起的。”
玉清尘本以为这么说，会让叶汐伤心一阵，却没想叶汐连个失落的神情都没有，转尔灿烂的笑起来。
“没关系！你是你就可以了，我喜欢你是我自己的事，我就是想对你好，你不喜欢我也可以。”说完她便站起身跑了出去，也不知要去做什么。
玉清尘却没有心思去想这些。
叶汐刚刚说话的神情一直在他的眼前晃过，玉清尘没体会过儿女情长，却自然而然的明白了，叶汐是真的爱着叶昭，不计得失，倾其所有。
她是妖，却比寡情的玉清尘更像个人。
思绪如一团杂乱的线，越缠越紧，玉清尘无论如何都解不开。
因为叶汐，他开始混乱，他坚定不移的事一一开始动摇。
如果说妖是恶，那叶汐的存在也是恶吗？
和她相处久了，玉清尘虽然总是把怀疑揣着，可他心底很清楚，叶汐不是恶。
叶汐的出现是个异数，打乱了他心中的信念，还在他的心中种下无数的惑，解不开，除不掉，逼迫着他去想。
心有所惑，若是不得其解，终会成为魔障。
玉清尘蹙眉看向身旁的玄墨，掌心搭在冰凉的剑柄上，一点一点向下划过剑鞘。
或许玄墨就是因此不愿再出鞘？
“我曾立誓斩尽天下妖魔...”他低声喃喃道，可向来波澜不惊的眸子却闪过了动摇：“...何为妖魔？”
第二日，叶汐一大早上起床准备出门，前脚刚在门口迈出去，后脚还未抬起，整个人立刻受了惊吓般又退回到屋子里，“嘭”的一声将门合了上。
“怎么了？”玉清尘听到声响转过头看向她，她这样大惊小怪的毛病，玉清尘已经习以为常。
叶汐惊慌失措的看向他，指尖有些颤抖的指着门，说出的话也有些结巴：“外外外面有一堆奇怪的人！”
玉清尘微微皱起眉来，然后站起身走到门口推开门。
门外站着十多个人，男的女的，高的矮的，老的少的，胖的瘦的，全都不是村子里的人，而且玉清尘和叶汐都不认识。
十几个人聚在他们家的院子里，本来围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说着什么，听见开门声后就齐齐看去，在看清门口站着的人后，十几个人齐刷刷地一起跪了下来：“见过神君！”
玉清尘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些。
叶汐挪到他身后，紧张的拉住他的衣摆，然后从他身旁探出半个脑袋，提防的盯着外面那一帮人：“他们是谁？”
玉清尘淡淡的瞥了一眼她，然后视线转回到屋外的人身上。
没等玉清尘开口，跪在最前面的一个白胡子老头抢先说道：“昨日这里的土地仙说见到了神君，我们还不信，今日前来看看，却没想真见着了神君本人，小仙这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啊......”说着，这白胡子老头，身子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一看就是很激动的模样。
听他说完，叶汐立刻恼火起来。
那个大嘴巴丁小仙！竟然这么快就把玉清尘的事情传出去了！
越想越是生气，叶汐撸了两下袖子：“不行，我要去找丁小仙算账！她怎么......”
见她这架势真的是要去打架，玉清尘淡淡地抬手拦住了她。
叶汐一脸憋闷的看向他，玉清尘倒是不为所动，明明这帮人就是冲着他来的，可就好像是别人的事，与他无关般。
“小仙是大泽山的守山山神，日后若神君有何吩咐，小仙随叫随到！”那白胡子老头堆着满脸的笑意说道。
玉清尘转头看向他们时眸子瞬间凉薄下去，在那帮人身上一点一点扫过，一字一句的问道：“天界的地仙现在都这么闲了吗？”
众人一愣：“这......”
玉清尘：“你们认错人了，日后不要再来这里，不恪守仙职，反倒四处跑着谄媚奉承，若是让天君知晓，怕是要撤了你们的仙骨贬为凡人了吧？”
他这语气透着丝丝寒气，跪着的众人皆是打了个寒颤，连低头回个“是”字的胆量都没了。
神君不愧是神君，就算转世成为凡人，说起话来还是这么有气势。
叶汐见那帮人还杵在那里不肯走，她越想越是气闷，直接拉着玉清尘进了屋里，然后用力的将门合了上，背靠在门板上气呼呼的样子。
见她气得不轻，玉清尘不解，半晌开口：“我的话还没说完。”
说着他想要将叶汐拉开，开门再出去。
“不行！”叶汐躲开他伸过来的手，身体紧靠在门板上，死活不肯把门口让出来。
这个动作有些惹恼了玉清尘，他时常不明白叶汐的行为，包括现在她为何不让他出去将话说清楚。
他没有哄她的心情，若是放在从前，玉清尘早就一掌拍开她，如今他因为受伤和玄墨才会和她浪费这么多口舌，可这已是他的极限。
玉清尘眸色又深了几分，沉声说道：“叶汐，我不是叶昭，不会照顾你的性子，马上让开！”
见他发火，叶汐也委屈到了极限，抬起头看着他：“我何时让你照顾我的性子了！我承认我是笨了些，可你知道我不是为了让你照顾我才跟着你的。”
“我不知道！”玉清尘不知为何连带着昨日的烦躁一起吼了出来。
叶汐被他吼的一怔。
这分明是阿昭的脸，可面前的人真的一点也不了解她。
玉清尘从不知道她的欢喜因何而起，也不知她的不安和委屈是从何而来。
“因为喜欢你...”叶汐看着他，声音有些颤抖的回答他，本该甜蜜的告白，此刻却显得无比苦涩：“我喜欢你，所以想和你在一起，我不允许别人伤害你，你受伤了我想照顾你，怕你孤单我想陪在你身旁，只要你开口说所有的事情，我都愿意为你做...”
她顿了顿，声音弱了一些，小心翼翼的接着说：“门外那些人都是天界的神仙，他们认定了你是荡魔神君，而我是只妖，他们肯定不喜欢我，我怕他们会赶我离开...而且，我也不喜欢那么多人看着你，我...只想你是我的...”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眼中还涌起泪光，满目的委屈，又含着些许期待看着他。
玉清尘清楚她在期待什么，若换了旁人，这番话可能会让人动心，可这话却让玉清尘极其的厌恶。
“我不是你的。”他向前走了一步，满目的无情，声音凉到心底，眸子的深处冰冷的让人心寒。
“你喜欢的是叶昭，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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