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无奈

    虽然委托是接下了,但是轮到分配人员的时候,却又有了一些矛盾。

    现在武装侦探社也就这几个人,虽然说等到乱步先生回来可能是最有效率的办法,但是从今天早晨社长和乱步先生匆忙离去的身影可以看出他们需要处理的事情并不会简单,归期也不定。

    更别提近日以来横滨的气氛可以说十分紧绷,一个甜美可爱的小女孩失踪的时间越久,就越容易遇上危险。最好的办法是现在就出动。

    已经产生了共鸣的黑发少年早就蠢蠢欲动,自告奋勇的要接下这个任务,只可惜被国木田独步直接按了下去。

    国木田独步看着芥川龙之介眼睛里压抑着的愤怒,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严肃的说道:

    “芥川,被愤怒所掌控的头脑是最没有效率的。”

    “更何况……”你同样也需要找你的妹妹。

    国木田独步没有说完,但芥川龙之介却已经明白,他不说话,侦探社的气氛也冷凝下来。

    他的拳头握紧,黑色的发垂在脸颊两侧,紧紧抿起的唇角倾泻出一些早已压制不住的痛苦神色。

    他就像一只困兽,凶狠却早已鲜血淋漓。

    忽然,芥川龙之介感受到自己冰凉的额头上传来某种温和的触感。

    那是一只柔软而干燥的手,芥川龙之介甚至能感受到那双手指腹上的老茧。

    是那位女性。

    芥川龙之介在心里这么说。

    黑发的女性近乎于温和的看着他,苍白的面容早已经逐渐变得红润起来,暗紫色的眸带着他看不懂的色彩。

    但在那一刻,芥川龙之介竟然感受到了一点暖意。

    像是一阵微醺的热风,又像是一丝微弱的暖光。

    以至于芥川龙之介忽略了她身上的种种不和谐之处,比如说她指腹的老茧,又比如说她眼里过分平静的神色。

    她说道:“我想,你和我一样需要冷静。”

    他略显痛苦的阖上眼,时刻燃烧的愤怒之火让他的心脏无时无刻都在被灼烧,令他的声音都带上了干燥的火气。

    但在这个时候,却仿佛有一盆雪水,浇在了他的心头。

    他需要冷静。

    只有冷静,才可以找到银。

    芥川龙之介想。

    于是他缓慢松开了手,白皙的掌心又新添了几道痕迹。重新睁开的眼睛恢复了往日的冷淡。

    芥川龙之介感受到额头上的手逐渐收回,但温暖的热度却仍然残留在额头上,令他并不感到冰冷。

    他轻声说了一句话:

    “谢谢。”

    -

    最后的结果已经敲定,国木田独步和谷崎润一郎决定外出,而谷崎直美和春野绮罗子会在社内,用电子设备进行查找。

    至于芥川龙之介的工作——

    他需要陪伴那位柔弱女性,以至于不要让她太过于担忧。

    寂静的侦探社里偶尔传来谷崎直美和春野绮罗子敲打键盘,翻找资料的声音。森鸥外身侧的少年近乎于严谨的端坐着,冷淡的看着面前的热茶,不发一言。

    对在武装侦探社见到了芥川龙之介这件事,森鸥外是稍微有些意外的。

    原本的森鸥外只是稍微有些无聊,在看完了如今的港口黑手党之后就想着来看一下武装侦探社,不然也对不起她搞得事。至于之前的说辞也只是因为森鸥外过于无聊了而已。

    但她没有想到,在这里他会见到芥川龙之介。

    港口黑手党未来的人间凶器之一,太宰治亲自收下的弟子,【无心的恶犬】。

    竟然以这样脆弱而又稚嫩的姿态出现在武装侦探社。

    这一丝微弱的不同,令森鸥外产生了一个奇妙的想法。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

    这样过于胆大妄为的猜想令森鸥外兴奋得微微颤抖起来。

    但她还是掩饰得很好,她对着芥川龙之介说道:

    “说起来,还要麻烦你陪我呆这么久了。”

    芥川龙之介为人冷淡,但他由于之前的事件,对这位女性带上了一些微弱的善意,以至于他回答道:

    “并不会。”

    森鸥外捧着热茶,茶水向外漂浮的白色雾气令她的眸都变得朦胧起来,她带上了几分苦恼的神色,说道:

    “不过,你同样也遇到过什么令你不安的事情吗?”

    面前的黑发女性以一种平静且睿智的神色看着他,这样的平静令原本擅长于沉默的芥川龙之介有了一丝倾诉的欲望,更别说他们本就是拥有着相同不安经历的两个人。

    于是芥川龙之介沉默了一会,才以一种沉重而又缓慢的语气说道:

    “我……也有一个妹妹……”

    “可是由于我的无能,我失去她了……”

    森鸥外问道:“你也是和我一样,前不久失去她的吗?”

    “不。”

    芥川龙之介摇了摇头,僵硬的动作令他看起来像刚刚上了发条的老旧木偶人,带着一种滞涩感。

    “我在四年半前,就失去了她……”

    “我……“

    他张了张嘴,然后又闭上。

    这个过分冷淡的少年并不擅长于同他人倾泻他的痛苦,过了片刻,他微微吐出一口压抑了许久的气,补全自己的话。

    “找了他很久。“

    他的话里,藏着深沉而又厚重的情感,也藏着一只困兽的悲哀与无奈。

    森鸥外只是始终平静的看着他。

    这样沉甸甸的情感并没有左右她的意志,她依旧抛出了最关键的那个引子。

    “如果是爱丽丝酱……我也会一直找下去的吧……”

    黑发的女性苦涩的笑了笑,说道:

    “或许,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放任她自己一个人出去玩……“

    “不是这样的!”

    芥川龙之介忽然打断了她的话。

    看着芥川龙之介的反应,森鸥外的眸里忽然划过一丝光芒。

    “银她根本不是自己离开的!她是被一个黑衣男带走的!”

    森鸥外的眼里划过一丝了然的神色。

    原本依旧被安抚下去的黑发少年又即将失控,被雪水浇灭的怒火又死灰复燃,灼烧着他的心脏。

    “银她明明……那么乖……”

    黑发少年低垂着头,咬着牙根,把所有的愤怒都咽了下去,像一座被冰雪覆盖的的活火山,稍有不慎,就会爆发出来。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森鸥外不再试着刺激芥川龙之介,她只是轻轻抚摸着这只遍体鳞伤的黑犬的脊梁,以至于他可以更舒服一些。

    但森鸥外内心中的猜想却拥有了第一块拼图。

    她似乎明白了,这个世界变化的根源来自于何处。

    混乱的这一切,无序的这一切,她不曾经历过的这一切,全都是因为一个人而存在,而改变的。

    ——太宰治

    他应该拥有,和自己差不多性质的能力

    一份,来自于另一个平行时空的,自己的记忆。

    森鸥外想。

    -

    其实很多时候森鸥外不明白很多事情。

    比如说她不明白为什么她需要进行这场旅行,又比如说为什么她来到的是这个世界。

    森鸥外并不是是会因为怀疑就止步的人,确定其无害性和有利性,并且保证收支平衡之后,她就会直接去做。

    所以森鸥外并不是很在意这两个问题。

    但直到这个时候,感觉她似乎隐隐约约摸到了一丝这两个问题的边缘,一些思绪的触角在她脑海中轻轻探出,但在她试图接触后又忽然消失不见。

    拥有记忆的太宰治、刻意带走的银、故意留在侦探社的芥川龙之介。

    如果他没有猜错,港口黑手党里应该同样拥有着一个特殊的家伙。

    ——人虎

    名为中岛敦,异能力为【月下兽】,隶属于武装侦探社,是太宰治叛逃之后教导的第二个学生。

    她似乎隐隐有些明白太宰治要做什么了。

    但仍然有些地方说不明白。

    比如说,动机?

    又比如说,这么做的手段?

    亦或者是,收尾的方法?

    忽然,森鸥外听见两声清脆的敲门声,然后春野绮罗子放下手中的文件去开了门,见到来人的那一刻,春野绮罗子像是有些欣喜的叫道:

    “织田君。”

    那个人懒洋洋的应了一声,收好手中尚且还在滴水的伞,然后跟着春野绮罗子进门,并且放好伞之后温和的合上了门,谷崎直美也抬头看了过去,温和的打招呼道:

    “织田君。”

    这似乎也是武装侦探社的成员。

    虽然这个姓氏稍微有些熟悉,但是森鸥外并不能直接下结论,直到那人从门前走进来,森鸥外才看清她的容貌。

    他穿着米黄色的风衣,腰间鼓鼓囊囊的应该是别着一把□□。他的头发是暗红色的,并且似乎由于并不是很精心的打理有几缕翘了起来,他面上的神情懒洋洋的,眼底也有一些青黑,下巴还带着一些胡茬,像是个颓废的成年男人,但他的眼睛却十分锐利明亮,令人不由自主够想到潜伏在森林里休憩的猎豹。

    这是个并不普通的男人。

    但森鸥外并不是因此而关注他。

    她只是认识这个人。

    织田作之助

    太宰治的挚友。

    也是太宰治未来从港口黑手党叛逃的原因之一。

    森鸥外又得到了一块拼图,她忽然明白,太宰治的动机了。

    即使她仍然不知道,太宰治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又是带着怎么样的信念,去做出这些事情的。

    森鸥外会因为横滨和港口黑手党去选择保护一个人,同样也可以因此选择一个人背负着一切在黑暗中踽踽独行。

    但森鸥外绝对不会因为一个人或者一份感情而去背负上这些东西。

    说她过于冷淡也好,说她过分功利也罢,森鸥外的内心自有一个度量衡去评判一切事物的价值。

    可即使是如此,她还是微微叹了一口气。

    真是,输给你了……

    太宰君。

    黑发紫眸的医生嘴角,却忽然带上了一丝笑意。

    很浅,很淡,还带着一丝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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