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月峰顶,石梁之上,毒雾之中。
“小风。”一个非常熟悉的、却已经很久没有听到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地呼唤着。
风起从沉睡中苏醒,惊喜地发现雪舞就在眼前。白裙飘飘,青丝如瀑,眉眼如故。
“雪舞!”风起一下子爬了起来,一把将她拉住,紧紧地拥入怀中,却发现抱了个空。再看时,雪舞依然站在眼前。
“小风,你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雪舞说罢,便转身跃入深渊,只留下一个浅浅的微笑,和一句不太完整的话:“外面的世界很广阔,好想——”
“不!你别走——”风起声嘶力竭,想要追上去,却发现身体根本无法动弹,一时之间心潮激荡,便失去意识,昏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很漫长,又似乎只在一瞬间。当淡薄的意识渐渐回到身体的时候,风起只感觉浑身疼痛难忍,像是刚刚从很高的地方狠狠地摔下来一样。然后他渐渐地想起刚才的那一幕,他想睁开眼,却又不敢。他希望那只是一个梦,却又怕睁眼后见到了真实。
“小风。”又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畔轻轻地呼唤着。
风起艰难地睁开眼,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温泉湖畔,躺在那片草地上,远处有一座巍峨的雪峰。目光收回,迎来飘飘关切的神色。
“又做恶梦了?”
风起缓缓地点了点头,随即又想起了什么,神色变得更加黯然。
“你、不是回去做圣女了吗?”
“你希望我——留下来吗?”飘飘紧紧握住风起的手,充满期待地问道。
风起正要回应,却赫然发现一柄黑色的魂剑自飘飘的背后刺了过来,那黑色的笠帽一如既往地令他觉得厌憎和仇恨。
他想要拉开她,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想要提醒她,却根本发不出声来。
淡青色的天空浮现出无数荒凉的裂纹,所有的裂纹都在快速地蔓延,整个天空变得支离破碎。
天要塌了!
当第一片天空的碎片将要落下的时候,风起终于醒了过来。他发现自己依然躺在梅舍卧房的床上。
原来是梦中梦!
外面的天光还未大亮,但风起再无睡意。强忍着宿醉后的头痛挣扎着起来,他想出去走走,只是在经过床头几案的时候不得不停下了脚步。桌案的一头放着一叠整齐的新衣,新衣的旁边有一个精致的小玉瓶,小玉瓶下压着一张纸,纸上有字。
小风:
我回圣光城了。抱歉没有当面与你道别。我怕你不会挽留,更怕你会挽留,而我终究还是得离开的。那里有我的责任,亦是我的宿命。
你曾经问我的那个问题,我现在依然没有办法准确的回复,或许只有圣碑可以告诉你答案。圣碑无所不知,但答案未必会如你所愿。每个人最多只有一次问碑的机会,如果将来你有机会站在那里,请一定要再三思量。
你的魂器存在非常严重的问题,如果不解决这个问题,可能永远无法突破罡体境。好在你还有雪魂的魂器,你的雪魂魂器已经突破了罡体境,这是双魂器的优势,却也是劣势。想要继续修炼,可能会无比艰难,因为她的魂力需要你自身的魂力去转化,而你本身的魂器存在的问题又限制了这个转化的速度。修炼过程注定是缓慢的,你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这一点我不担心。只是不论在任何情况下,不要再次尝试魂爆!雪魂魂器不是你自身拥有的,尽量不要让她受到损伤,否则会永远地失去。
想必你已经注意到了血之翼的存在,我认为这是她的本源七魂中的爱魂所化,跟雪魂魂器一起化作了执念,留在了你的心中。如果她真的可以复活,这份执念不可或缺!不管最后怎么样,你要尽可能地将她修炼到更高的境界。
小瓷瓶里面装的是忘忧丸,再严重的伤势,它都可以让你恢复过来——除了魂爆以外!但是它有很大的副作用,它能让人失去所有的记忆。我不希望你有机会用到它,更不希望你真的使用它!
梅子是我的妹妹,帮我照顾好她。
不准忘记我。
不要担心我。
不要让我担心。
飘飘。十四日,夜。
信纸刚刚飘落在风中,又被风起迅速的抓了回来,紧紧握在了手中。桌上的青衫足有十来套,不论颜色还是款式,处处都流露着她的审美观。小玉瓶攥在了左手心,上面已经没有了她的温度。
桌子的角落处还有一杯残酒,想必是昨夜留下的。风起端将起来一饮而尽,就像喝了半杯白水。
苏梅其实很早就醒了,只是觉得有点头痛,所以没有立刻起床。她昨夜只喝了浅浅的几口,却也逃不过宿醉的难受。女人的感觉总是更细腻一些,所以她确认飘飘昨晚并没有回房睡觉。小丫头年纪虽小,却比风起二人更加明白事理。想着几天前的那个早晨,她没有立刻走出房门,直到听到外面的洗漱的声音,这才悄悄走了出来。
门外的廊檐下,风起默默地洗漱着。苏梅偷偷地朝那边房里瞟了一眼,惊讶地发现那里面空无一人。
“我出去了,可能会回来的比较晚,不用等我。”
“叶姐姐呢?”
“她走了。”
“去哪里了?”
“回家了。”
风起说完便径直走了出去,留下苏梅站在原地发呆。她不是发愁自己没有饭吃——梅舍的食宿费用已经预付了一年,在这方面她根本不需要另外花钱。她只是对飘飘的离去有些难过,不知怎的,她就觉得风起今天的声音有些寂寥,身影显得特别落寞。
清晨的大街上,依然人来人往,热热闹闹。
风起站在人流中,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但总得走走。
钱庄里面依然挤满了人,或者将零碎的银子换成轻便的纸票,或者将大额的纸票换成零散的银子。
赌坊里面一大早就充满了激烈的吆喝,总是有人赢,也总是有人输。
那间名叫怡红快绿的地方,总是张灯结彩,却经常都是关着门,不知道是做什么营生的。
回春堂里的人流最大,不论是清晨,还是暮时,总是飘散着各种药材的味道。
唯独那个叫墨香书屋的地方,总是很冷清,虽然里面的字画很不错。清晨的时候,总会看到一个儒雅的青年站在二楼的廊檐下看书。
不知道那个专心的读书人今天有没有继续读书。
今天,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柳堤上,没有一道人影。柳枝无精打采地低垂着,纵然有风经过,也不过勉强地摇晃几下。偶有几丛叫不出名的花树在柳林中若隐若现,然而枝头却已经变得光秃秃的,只有地上落英无数。
郊外的草地上,本来有三堆间距较远的灰烬,经过一场春雨的洗刷之后,再也找不到明显的痕迹。
一切都仿佛失了颜色。
风起静静地站在空旷的原野上,直到天上又下起了蒙蒙细雨。他没有打伞的念头,虽然那把油纸伞还收藏在他腕间的珠串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他再次停下脚步的时候,发现自己站在一户人家的大门外。
门上的牌匾上写着“林府”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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