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叫贺川五郎。
贺川,是我居住的河流的名字,五郎,应该是因为我在家中排行老五的缘故吧。
我是家中老幺。
不过,当地的居民只是把我们这一族人统称之为河童。当然,或许你们那里有不同的叫法,这也很正常。就好像在贺川一带有一个人畜无害的妖怪婆婆叫洗红豆婆婆,每次出现的时候人们都会听到洗红豆的声音,但是到了但马那里却被称之为磨米婆婆,而且还会唱着“洗红豆磨红豆,磨完红豆磨小孩”的歌谣出来捉人吃嘞(1)。所以在贺川我们被称为河童,或许在其他地方就被称为了水童河猴,谁又知道呢。不过话说回来,河童河童,河之童,就因为我们都长着一副小孩子的面孔吗?
哎,这些蠡酌管窥的肤浅人类。
但是,跟这样的人类玩好像也不是件太坏的事呢。
当附近的居民来洗衣物的时候,我会悄悄地藏起一两件;当小孩子在贺川吱吱喳喳游来游去的时候,我就躲在河底偷偷地拉拉一下这个的脚踝扯扯那个的短裤,然后看他们惊慌失措甚至吓得哭出来;如果有一个加井生的来放牛,我就会把他的牛拖入水中,谁叫他经常在河中放屁撒尿。
他们被吓得惊慌失措,但第二日又照常来这河里玩耍。
他们有着肤浅的快乐。
还有当花子坐在岸边的时候,我便会潜在水底。痴痴地望着她映在水里的倒影,偶尔,摸一摸那水中脸庞,就连手好像都沾染了一点点她的香气。
当然,这一切都是偷偷中进行的。谁叫我们这一族人长得都有点有碍观赏呢。我望着水里面自己的倒影,也不知道该生谁的气。
不过更多的时候我还是喜欢一个人静静地躺在水面。
那一般都是深夜的时候,人们都睡了,月亮静悄悄地爬上来悬在我的面前,撒下光辉将只属于我一人的贺川之流镀得银光闪闪。天上的星星堆满了,挤挤挨挨地簇拥在一起,还亮着光呢,是不是就像是欧巴桑的首饰盒一样。
河两岸的樱花开得真绚烂啊。飘下的片片落樱在水里打着转,我便拾起几片放在嘴里咀嚼。
月光真好呀,我便飘在水面上唱着歌。
“妹妹背着洋娃娃
走到花园去看樱花
娃娃哭了叫妈妈
树上的小鸟在笑哈哈
娃娃啊娃娃为什么哭呢
是不是想起了妈妈的话
娃娃啊娃娃不要再哭啦
有什么心事就对我说吧”(2)
真是首温暖的歌呢。如果还有一壶酒就更好了。
我翻了个身,让月光晒晒我的背。然后不小心就睡着了。
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过了多久。正如一个古远的国度所说的那样,“山中方一日,洞中已千年。我在河中躺了多少个日夜我都记不清了,更遑论人世间的岁月流逝。
我以为这样平静的日子会一直下去,就像贺川这条河流会一直奔涌一样。
但是……
那天是个阴天,黑压压的云层低垂得就要掉进水里。岸上有一颗樱花树因为虫害的缘故被砍倒在地,发出低低的悲鸣声。
这一切在后来回过头来看都像是在进行着不详的预兆,只可惜当时身处洪流当中的我们丝毫没有感觉到身后的洪水滔天灭顶之灾。
我伏在河里的水草上睡觉,四郎三郎在一旁争吃食正闹得不可开交,吵得我的脑子嗡嗡嗡直叫。
“小心我把欧吉桑叫来收拾你们。”这就是把我从睡梦中吵醒的后果,欧吉桑对哥哥们异常严厉独独很溺爱我,故此我常常用他来吓唬哥哥们,百试不爽。
果然他们消停了。
我尝试着再次入睡,可是上面却又喧闹起来了,这班惹人烦的人类。
我干脆悄悄地浮上水面,顶着一簇浓密的水草露出一双眼睛看个究竟。
那是一群武士,个个身穿铠甲腰佩长刀,留着跟我们相似的发型但却丑于我们。
在田埂上玩耍的小孩都被吓跑了,只剩下几个卷着裤腿拿着锄头镰刀的农民。
“听说你们这贺川出名得很,正是因为有人在河里发现了水虫?”一个武士语气粗鲁地问道。
水虫?难道是指我们?怎么我们有那么多称号而不自知?真有趣。
我悄悄地又游近了点,这下他们的声音听得更加清楚了。
“启……启禀……官爷……,确有其事。”
这农民怯懦得很,怎么说话都要抖上一抖,貌似是井生的父亲,我突然瞧不起他。
“那就好,吾家大名西方有远客而来,想要见识一下我们贺川的奇珍异兽。”
什么?要捉我们?不行不行,得赶紧通报。
我潜回水底,将我在上面听到的一切都告诉族人。
欧巴桑趴在河床上掏了掏耳朵:“五郎你是不是听错了?好像上次我也听你这么说过?”
我极力保证这次的真实性,甚至拿出了我这么多年来收集的宝物做担保,但欧吉桑只是打了个哈欠摆摆手让我可以走了。
欧吉桑在一旁安慰我:“人类怎么可能捉得住我们呢?这条河里我们就是自己的王,他们不过就是小虾小鱼。”
母亲父亲也附和着,他们两个正打算要去千代池探望亲戚,自然是没有闲情雅致来应对我的空口无凭。
哥哥姐姐们更是不当一回事了。
我在水里辗转反则整宿睡不着,只好又浮上水面去探查个究竟,不过那群武士早已经消失了,四处都是黑漆漆的。
或许真的是我多虑了吧。
又平静地过了几天,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贺川依旧流淌,樱花依旧盛开,我又变回了无忧无虑爱闹些小恶作剧的贺川之童。
直到……
等我睡醒的时候,贺川的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黑色,什么都难以看清,我能感受到我的皮肤正在一阵阵地刺痛。
我叫唤着族人的名字可无人应答。四处漂浮着无数的尸体,大鱼、虾蟹、水蛇、水猴子等等,都没了动静。
黑色的河水涌入我的五脏六腑我的浑身血液,我正准备逃离却觉得四肢无力头目眩晕。然后一张大网,便铺天盖地地罩了下来。
我被拉出了水面,我看到了满天的火把照得黑夜亮如白昼,我看到了一张张宛如地狱恶鬼般狞笑的脸。
“快来看!终于捉到只活的了。”我听到了恶鬼的叫嚣。
欧吉桑欧巴桑和大郎二郎已经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谢天谢地父母亲携着三郎四郎访亲去了,只希望他们逃过了一劫。
我从网里无力地挣扎着,冲着岸上的人露出尖锐的牙齿。
我看到全副武装的武士簇拥着一位肥头大耳的大名,旁边还站着一位穿着异服留着长须的怪人。
“柳桑”在我昏过去之前我听到大名这样称呼他。
数度昏昏沉沉,再次完全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我已经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异域。
这是一个小小的池子,池子上总有穿着打扮奇奇怪怪的人来来往往,说着我听不懂的话。
夜晚的时候柳桑总会一个人来看我,脸上的表情就像我每天去观看我圈养起来的乌龟一样。他眼中的我大概就如同我眼中的那只龟一样吧。
我沉在水里躲在暗处,不愿意露面。这不仅仅是因为巨大的羞辱感,更因为我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一个我。
我竟渴望起鲜血。浓稠、香甜、散发着花香的血液。
这是怎么回事?
我想到了那时候贺川的黑水,是不是它给我种下的诅咒。
还是说,我想要复仇的欲望正如一把野火在燃烧我的躯壳和灵魂。
我已经不再是我。
终于,我按耐不住内心极度的渴望,在一个无月的夜晚将一位女子拖入了水中。在她来不及呼救的时候我轻而易举地便撕开了她的躯体。
为什么以前我没发现人肉这种美味。
我一边哭着一边吃下她的内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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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在地上的怪物还有一口气。
七星葫芦只纳生不收死,但叶澜清的七星葫芦却怎么也下不去手。
他看见它身上布满了窟窿,但这不是致命的。致命的是迟玉霄溅在它身上的鲜血,正在腐蚀着它的血肉,发出滋滋的声响。
这鲜血里蕴含着剧毒。显然迟玉霄也正是利用了这一点。
“哎哟!谁打的我!疼死我了!”一苇道人终于醒转过来,只觉得后颈疼痛难忍。他按着脖颈左右转动,才发现现场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玉霄姑娘你没事吧!”他首先瞧见的便是迟玉霄。
只见她左手沾满了鲜血,衣物上也飞溅了不少,仿佛手上严重。但其实她的伤口早已愈合,只是看起来颇为狼狈而已。
“我没事。”迟玉霄微微喘着气说道。这一招太耗心神,她一时之间也尚未恢复。
“还愣着干什么?”迟玉霄冲着叶澜清问道:“你不收他就要错过时机了。”
一苇道人这时候才看到岸边的叶澜清和……咦,地上躺着的人形怪物怎么看起来有点眼熟?一苇道人赶过去瞧个明白。
“嚯,这不是扶桑国的河童(3)吗?”一苇道人惊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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