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温泉四周都弥漫着水汽，雾蒙蒙的，让人看不见温泉里有什么景致。突然水面荡开一圈圈涟漪，一阵水珠溅落的声音，模糊的身影隔着这水雾，看起来曼妙美丽。
千愿已经洗好了澡，穿过这热气氤氲，打算上去把自己的祭服穿好。
不是她故意挑刺，她是真的觉得这个祭服繁琐闷热又麻烦，里外各三层的是想热死谁？可怜她只是个被神明压迫没有自由的少女，就算穿上祭服代价是被热死，为了她敬爱的神明大人，她也在所不惜……
呸，敬爱那个无趣的神明，这辈子都不可能。千愿骂骂咧咧地扔掉三件衣服，只要套上最外边那件，谁能看出她少穿了衣服？
她不信那个自持清高的神明，会突然厚脸皮到拿透视眼偷窥她。
祭服外套是大红色，艳丽得像一团火，一摊血，带着一种摄魂夺魄的美。千愿不喜欢穿大红色的衣裳，觉得颜色太艳，容易晃瞎人眼。
她重新梳了一遍自己的头发，将其简单地盘成一个发髻，再簪上几样红宝石的发钗，鬓边垂着一串藤萝的仿花玉，更映得她面容柔美。
妆容什么看上去没有问题了，千愿按规矩往自己的鞋子里撒上一层干的樱花瓣，这才穿上鞋子，慢悠悠地往百煌神社的大殿走去。
这走的姿态一定要端庄优雅，这头绝对不能四处张望，这步子要迈得小，走起来像莲花绽放般婷婷袅袅，不然都是对神明的不恭敬。
千愿发誓她活了那么多年，第一次走路走得这么暴躁，每一步都是酷刑，偏偏川南树益的淳淳教诲还在耳边荡漾，不能这样不能那样，她干脆把两条腿卸了得了。
不要问周围没有人围观，她为什么还走得那么认真。因为别人不看，那个驻守在大殿的无聊神明会全程观赏，不仅看得津津有味，还会挑刺。
你顶嘴，他就会用禁言术把你的嘴粘起来，你反抗，他会用傀儡术操纵你的四肢，要你在大庭广众下跳极乐净土。
不要问千愿为什么知道得一清二楚，因为神明大人发明的每一个惩罚，她都尝试过。或许会有些她不知道的新花样，但千愿相信在不久的将来，她会一一体验。
她松集千愿，真的好惨一女的。
好不容易挨到了大殿，她慢吞吞地跪在了蒲团上，朝殿上巨大的金色神像俯身行礼。而后坐直了自己的身子，双手交叠放在大腿上，朗声道，“小女是松集家第十六代美惠子之女，名为千愿，流淌于身的血脉让小女得以与百煌神明对话，小女为此感到万分荣幸……”
“以虔诚的心献祭您，以忠诚的血奉祀您，小女信奉神明，属于神明，听命于神明……”千愿努力把这段肉麻兮兮的话讲完，也不知道这么文绉绉的话是谁编出来的，她觉得自己在这个神明面前的脸都丢光了。
想当初她不肯背，川南树益就唠叨了她整整一个星期。别的不说，那家伙碎碎念的功夫真的让人胆战心惊，令人烦不胜烦，最终她还是屈服于树益大魔王，老实地背起了这个神明供奉词。
“因为尊贵的神明的怜悯，我鹿崎岛才能风调雨顺百年之久，百姓安乐，市井繁荣；因为伟大的神明的庇佑，我们鹿崎岛才能举办如此盛大的夏日祭，灯火煌煌，樱花灼灼……”千愿觉得自己是个莫得感情的机器，正在竭尽毕生所能地吹捧那个无聊家伙。
也不知道说了多久，千愿终于将准备好的那一通长篇大论讲完，她都觉得自己嗓子眼正在冒烟。
说完之后好久，她都没有听见那个神明的声音，她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声音太催眠了，所以把这个神明哄睡着了，正在她打算开口试探一下的时候，那家伙冷不防地开口，“说完了？”
千愿毕恭毕敬地回答，“说完了，我的神明大人。”随后像是察觉到自己的话多有不妥，她立刻改口问，“如果我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还请神明大人指教一二。”
“你真的想听？”神明反问了一句，声音就像是山间泉水互相碰击，清越至极。
“我一点都不想听，神明您可闭嘴去吧。”她在心里小声逼逼了句，希望上头那位家伙没有听到。
“你刚刚在想什么？”他身为神明，自然能够轻而易举地读到人类的心声，只是他有些惊讶，这个看上去乖巧的少女，刚刚居然凶了自己，他当神明也有五六千年了，还从来没有人敢当着他的面说他坏话的。
“啊？”千愿开始习惯性装傻，然后一副纯真无辜，并且感激涕零的样子，说道，“神明大人肯赐教，是小女的荣幸，小女感激不尽。”
“那好吧，我开始说了。”神明现在故意隐匿了身形，所以千愿看不见他在哪里。
“其错一，祭服共有六件，行祭礼时必须穿戴齐整，否则是对神明的大不敬。你身上只穿了三件，算是衣衫不整，亵渎神明。”悦耳的声音在这个空荡荡的大殿回荡。
出乎千愿的意料，她原本想着这个神明不会看出来，果然她还是低估了这个神明的厚脸皮。
“其错二，对神明不恭敬，这个可否需要我一一列举出来？”神明又换了个位置，在她身边不远处站着，蹲下身子来与她平视。
但是千愿看不见他，只能低着头乖乖的接受训斥。
唉……半神少女什么的真不好当，想她在现世接受了十几年的唯物主义教育，现在莫名其妙来到了一个有神的世界，那感觉真是一言难尽。
更何况神明还可以随意主宰你的思想，控制你的身体，真的是令人不爽。
“小女知错，还请神明宽恕。”千愿装出一副柔柔弱弱的可怜样子，希望博得这个神明的半点同情，这样自己也能少受一点罪。
“先不说这对错，我还有其他事情要问你。”
神明这次居然这么宽宏大量？千愿半信半疑地抬头往神像望去，却不料神明突然现出了身形，那张俊逸的脸就在距离自己不到半米的地方，千愿吓了一大跳。
“神明大人，有……有什么要问的？”千愿咽了口唾沫，主要是神明出场自带神威，所以她双眼不敢直视，只能别扭地望着另外一边。
他自知神威会对人类造成压迫，所以撤去了身为神的威压，“你床底下，那些龙族的珍宝是怎么回事？”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床底下藏着珠宝，还有他话里所谓的“龙族”是什么东西？
千愿疑惑地扭头看着他，眉头微微皱了皱，反问道，“龙族……的珍宝？”
眼前的人穿着月牙白的衣裳，借着外头照进来的光芒，可以看见衣服上银色的暗纹。他五官生得精致，一双浅灰色的眸子静静地望着千愿，像是一方幽井般深不可测。
他看上去真的不像神明，更像是森林深处中诱惑世人的妖精。
这就是百煌神社的土地神——百煌夜乌。
“嗯，上面全都是龙族的味道，不过看样子应该是条修为很高的泉龙。”夜乌轻描淡写地说出这样的话，千愿也不清楚他想要干什么。
“你的意思是，是一条龙在晚上的时候，潜入我的房间，不劫财也不劫色，只为了扔下贵重珠宝？”千愿就不明白了，这年头怎么还有人上门送钱了？
夜乌看着她这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没有劫财倒是真的，至于有没有劫色……”话说到一半，他掌心幻化出一面水镜来，放在她的面前。
千愿听出了不对劲，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伸出修长纤细的手指，往千愿的眉心点了一下，“你自己看看。”
千愿把脸往那面镜子上凑，发现自己的眉心中间多了个金色的莲花印记，她伸手去擦了擦，发现根本擦不掉，“诶，这个是怎么回事？”
“哦，你被那条龙亲了，这是他留下的印记。”夜乌云淡风轻地说，却不知这番话落在千愿的耳朵里，却是一个晴天霹雳。
她……她她被一条龙亲了？千愿脑海里龙的形象，就跟身体被拉长的鳄鱼差不多，这么一想，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不对，不是，那条龙……我跟他没什么关系啊……”千愿被吓到语无伦次，她虽然平时能看见很多妖怪，但是她从来没见过什么龙啊，这凭空出现一个怪家伙把自己给亲了，那感觉真是……无法描述。
夜乌又说了句，“看他送给你的东西都用金莲装着，他应该是想娶你做他的龙妃。”
“那些珍宝，就是他送给你的聘礼。”
又是一个晴天霹雳，差点就把她劈焦了。
千愿现在处于一种极度懵逼的状态，先是说她被一条龙占了便宜，现在又说那条龙看上了她，要娶她？
“神明，你没有跟我开玩笑吧？”千愿真的接受不了这个说法，到底是从那个山旮旯里边跑出来的龙，为啥又看上了她？
夜乌从地上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觉得本神会撒谎骗你？”
说的也是，百煌夜乌那么自持高贵又不喜欢麻烦的神，应该不会特意编一个故事来耍她。
所以，她是真的被一条龙看上了？
“那神明，我该怎么办？”难道把聘礼退回去，然后对那条龙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跟他说人龙之间是不会有幸福的？
又或者是找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悄摸摸地潜入他家，用一道魂飞魄散符，把他做掉？
“等他晚上过来了，跟他说你要侍奉神明，不能出嫁就好了。”夜乌看着她脸上的神情变幻莫测，总觉得她哪里想多了。
“就这么……简单？”电视剧里演恶霸强抢民女，不都是你不嫁就得死的吗？神明大人你确定他会这么善解人意吗？
“不然呢？”神明大人面无表情地反问。
千愿觉得自己前路迷茫，总觉得这个神明，不大靠谱的亚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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