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夏日祭(三)

    千愿觉得自己头重脚轻的,有好几次差点摔倒在地上。她也不清楚自己走到了什么地方,只清楚这里很偏僻,几乎没有什么来往的路人。

    周围黑魆魆的,她看不清有什么东西,只能大概感知到这是一片小树林。青石板铺就的小路一直蜿蜒,曲折到了更加幽深的地方。

    不知不觉间,她走到了一片大池塘前,月光撒在这清澈的水面上,泛着粼粼的波光。巨大的金色莲花在水中伸展着自己的花瓣,她被这炫目的金色吸引了注意力,居然想采摘这金莲花。

    幸好这池塘里的水不是很深,仅仅没过了她的膝盖。她拨开了层层莲叶,却总是够不到那些金莲花,于是她越走越远。

    渐渐地,她发现莲叶上边也泛着金色的流光,再拨开两片比她人还大的莲叶,她看见一个穿着黑色绣金莲花和服的少年半倚在金色莲花上,手里拿着一杯酒。

    水面上还浮着一个紫檀木的托盘,托盘里放着一个青瓷酒壶,几枚小酒杯,不少金红色的鲤鱼围着那个托盘打转。

    若是她此刻清醒,定会奇怪,这少年为什么能直接坐在水面上,而没有沉下去。

    少年喝酒被人打扰,有些不悦地看着千愿,狭长的眸子里泛着冰冷的微芒。

    千愿一心只想要那朵金色莲花,所以她没有在意少年的存在,看中了他身后那朵最大的金莲花,径直朝他走了过去。

    少年见她越来越无礼,不免有些生气,站起身来抓住了她的手腕,道,“你这……”接下来的话他没有说完,因为他看见千愿手背上那枚红色的樱花印记。

    怎么可能会是她……他陷入了深思,却是百思不得其解。

    手无缘无故被人捉住,她有些茫然,抬头看向那个少年,一双杏瞳盛着温柔的月色,有种说不出来的美丽。

    一时间四目相对,少年局促地松开了她的手,神情有些不自然。

    “我可以……要金色的莲花吗?”像是终于意识到这个少年是那些莲花的主人,千愿醉醺醺地问。

    “为什么会想要?”少年语气里多了几分无奈,又想起了之前一直困扰自己的事情,愈来愈烦躁。

    千愿眼珠子转了转,似乎在认真地思考,良久,她才开口道:“因为像你的眼睛……都是金色的诶,很好看……”

    她脑子里就是一团浆糊,说出来的话也没有丝毫逻辑,“金色很好看呀,我很喜欢……你衣服上也有哇……”说罢,她伸手触向少年的身体。

    少年金色的瞳孔里多了几分动容,但还是阻止了千愿往自己身上乱摸的举动,他声音放轻了些:“只要你不动,我就把莲花给你好不好?”

    千愿好像听懂了他的话,确实停止了动作。

    少年看着她,伸手采下一支金色莲花放入她的手心里,说道,“我之后会去找你的。”

    巨大的莲花到了水中,却迅速缩小到了半个巴掌大,但千愿没有计较大小的变化,只觉得自己拿到了心心念念的东西,所以很是高兴,唇角微微勾起。

    但她不是很明白这个人为什么要找自己,所以她开口问:“你找我的话……是有什么事情吗?”随后她自己陷入了深思,自己跟自己较起劲儿来,“有事不可以现在说吗,为什么要之后,好奇怪啊……”

    看千愿发起了酒疯,少年有些忍不住了,低声道:“好了别闹,说了之后就是之后。”他拿起那朵金色的莲花,别在了她的发间。

    千愿还想反驳他,但她还没有开口,少年就说:“现在你先回去吧。”

    话音刚落,千愿就回到了岸上,衣服上的水渍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千愿,你怎么跑到这个地方来了,我们找你好久了。”远处传来了奈奈生的声音,她迷迷糊糊地看了过去,发现好多人在找她。

    “对呀,千愿大人快点回去吧,马上就要到九点了,要是赶不上跳祭舞的时间,那可就麻烦了。”瑞希说着,拿出了解酒药给她。

    千愿看着那圆滚滚的药丸,以为那是什么好吃的糖果,二话不说就吃了下去,一瞬之间打了个激灵,很快就清醒了。

    “这里是……”千愿环顾着周围,发现这里只有一片快要干枯的小池塘,什么金色莲花,什么黑衣少年,全部都消失不见。

    难道刚刚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吗?

    “你好像是喝瑞希的酒喝醉了,然后到处乱跑……”千愿解释,刚刚瑞希过来跟他们说千愿走丢了,可把他们吓了一跳。

    他们找遍了周围,才在这个偏僻的小树林里发现她,还好她没发生什么意外。

    千愿没有仔细听他们的话,依旧在打量那片奇怪的池塘,发现池塘边上有一块大石头,石头上面刻着三个字:临台泉。

    她并不知道自己绾起来的头发上,被人别了一朵小小的金色莲花。

    “好了,现在快到八点了,千愿大人快回神社吧。”瑞希有些焦急地说道,刚刚千愿那一跑耽误了好多时间,现在回去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什么,快八点了?”千愿下意识地惊呼了一声,那还有一个小时就是祭舞表演的时候了,她还没有换上舞服,也没有化妆,要是搞砸了这次百年庆典,川南树益不得唠叨死她?

    “那我先回去了。”千愿说话之后,朝奈奈生他们挥了挥手,急急忙忙地往山上跑去,还好她今天穿的祭服很宽松,方便她行动。

    她一会到百煌神社,就看见川南树益站在神社的门口,心烦意乱地来回踱步。千愿的脚步放缓了些,在脑子里努力思索托词。

    “川南君,我回来了……”千愿蹑手蹑脚地走到他的身边,有些心虚地说道。

    树益一转身就看见了她,语气有些激动:“小千你终于回来了,再晚一点儿可就麻烦了。”随后他意识到现在不是计较这些问题的时候,忙不迭说,“好了,你快点回去换衣服吧,还有半个小时。”

    “嗯,知道了。”千愿说完就赶紧跑进了神社里,找到换衣服用的房间,推门而入。

    一进去,她就看见了一个穿着红色和服的小女孩,大概八九岁的样子,笑起来有两个小小的酒窝。她的手里拿着精致的祭舞服,似乎是在整理,发现千愿站在门外,“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她的声音很稚嫩,就像是神社屋檐下挂着的风铃一样,清脆悦耳。

    “路上遇到了一些意外,所以耽误了时间。”千愿一边说,一边把自己的外衣脱了下来,“就剩下半个小时了,不知道够不够化妆。”

    “这个小千可以放心,我的化妆技术很好哦,很快就能弄完了。”小女孩帮她把繁琐的舞服穿上,这衣服就是配饰多,一件件地穿戴上很麻烦。

    “那麻烦你了,屋久杉。”千愿将衣服套好,再戴那些东西。期间她把盘好的长发散了下来,交由屋久杉帮自己整理发型。

    屋久杉看上去虽然是个八九岁的人类女孩,但她实际上是一只活了三百年的座敷童子,一直生活在百煌神社中,休息时会变成一枚不倒翁。

    传说家中的座敷童子越多这个家族就会越繁盛,这些年来松集家人丁稀少,连座敷童子都只剩下屋久杉一个了。

    屋久杉将她的长发盘起来,簪上各种各样的发钗,再用烧过的柳条替她描眉,祛除厄运。敷上细腻的脂粉,抹上鲜艳的胭脂,画上浅色的眼影,便是传统的旧式美人。

    千愿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被打扮得如此陌生,不由得感慨原主的皮囊好,这样浓厚的妆容都驾驭得了。

    “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屋久杉描上最后一笔,而后收拾着桌子上的化妆品,“快些出去吧,不要再耽搁了。”

    “嗯。”千愿应了一声,就往跳祭神舞的地方走去,这身衣服出乎意料地重,也不清楚会不会影响她接下来的发挥。

    神社前面特意搭起了一个台子,以供她来表演。树益很早就在台子下边等她了,这下终于看见她下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对她说道:“还有十分钟就要上台了,小千你不要紧张,就按照平时训练那样……”

    “好了好了,我知道该怎么做的,是你不要紧张才对。”千愿调侃道,树益这家伙一紧张起来就会絮絮叨叨的,话说个没完。

    按理来说,在表演祭舞之前,会奏响一段驱鬼除恶的传统民谣,老者在一旁低声和歌。在摇铃响了三下之后,她才能上台。

    她站在了台子之上,有些慌乱地看着下面围观的人,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她勉强镇定,随着乐声摆动着自己的身子,起先动作还有些僵硬,后来便渐入佳境。

    是啊,她学了十几年的舞蹈,如果连这个都做不好,那她就真的一事无成了。她不断给自己施加压力,然后在压力中破茧成蝶。

    乐声悠扬,令人陶醉,少女的舞姿更是动人,像是一直翩翩飞舞的蝴蝶,每一个动作都做的无比熟练且标准。

    突然,天空绽放出了无数朵艳丽璀璨的烟花,划破了所有的黑暗,但是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少女的身上,为她而倾倒。

    美丽的少女和夺目的烟花,为这次庙会落下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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