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手就仿佛铁箍,死死捏住张洁洁的穴道,叫人半分也动弹不得。
张洁洁的瞳孔已缩小得犹如针尖,厉声道:“你是谁!你为何会这套心法!”
闻言,白衣人却只笑了笑,并未答话。
张洁洁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又道:“你既然也会这套心法,那么必然也应当知晓我的身份。”
白衣人道:“不错。”
张洁洁道:“既然如此,那你就该清楚,无论是谁,只要手上沾过我们一滴血,天涯海角都必要他血债血偿。”
白衣人道:“我当然清楚。不仅清楚,我还知道你就是所有人中最有价值的那一个。”
张洁洁不由道:“那你为何……”
白衣人道:“也许正是因为我知道,所以才要如此。”
他的语气竟然还很平静,淡淡道:“毕竟教别人来找自己,总比去找别人要来得容易……”
然而他才刚说到这里,便猛地收声,忽然出手如电,反剪住张洁洁两臂,强带她闪进了一间空院子。
下一刻,巷中便飘散出隐约的香气。
缥缈而富有诗意,全天下只有一个人会用这种香气
楚留香!
张洁洁这下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道理?但心念电转之间,她却没有出声大喊,反而冲白衣人狡黠的笑道:“你知不知道我们现在像什么?”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就好像她不是被绑的,而是做贼的。
张洁洁这话虽是问句,但她并没打算等待那人答话,可那人却出声了,反问道:“姑娘以为如何?”
张洁洁眼睛滴溜溜一转,又悄声笑道:“你瞧这小院四面高墙,难道不像个瓮?我们不就是鳖?人家专门来捉我们啦。”
那人淡淡重复道:“我们?”
他的声音竟还很淡然,简直一点都不像要被人捉的“鳖”。
“你知道我有秘密,我也知道你有秘密。秘密嘛,总是不想叫旁的人知晓的,若叫第三个人撞见,岂非又是件麻烦事?”
她眨眨眼睛,悄悄地笑:“出了这条小巷向东去,我知道有个方便说秘密的好地方。”
谁知那人并未答话,好像全然将张洁洁的话当做耳边风。
但他制住张洁洁的手却好像松了一松。
然而这一松也不过转瞬,还不待她有所动作,却忽觉肩臂麻痹,背后一凉。
那人连点张洁洁乘风、天宗两穴,最后一指正正点在神道穴上。
那手简直冷得要命。
“我劝姑娘还是老实些才好,我可不介意现在就送你上路。”白衣人道。
他的声音也好似冰雪一般寒冷,全无半分方才的温和。
张洁洁转着眼珠向身边瞧去,却只瞧见了一双眼睛。
仿佛充斥着永远都无法填满的空虚与寂寞,从那里面你简直瞧不出任何感情存在过的痕迹。
这是一双死寂的眼睛。
张洁洁一僵,手心已渐渐沁出冷汗。
只要这人稍一催动内力,恐怕就算是大罗神仙转世也都没有命在了。
他是真想要她的命。
张洁洁猛地噤了声。
寂静。
一墙之隔的巷内是死一般的寂静。
张洁洁简直什么也听不到。若不是方才那一缕香气,她几乎都要怀疑是否真的有人来过。
而现在,就连那隐约的香气也消散了。
已经过去了很久,然而张洁洁身后那人却始终一动未动。
抵在她背心的手也愈来愈冷。
之前它本就已冷的吓人,但现在却显然更冷,简直已完全不似活人的温度,几乎叫张洁洁全身的血液都为之凝结。
她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忍不住试探道:“刚刚那人是谁?你要躲着他,难道是你的仇家?”
那人虽未说话,但气息却逐渐变得有些不稳。
张洁洁等了一会儿,见对方始终没有动作,便又接着道:“但现在他已走得连影子都瞧不见了,你怎么……”
这次她的话没能说完,就被一阵压抑已久的咳嗽声打断。
那白衣人不知忽然发了什么病,忽然就咳了起来。
他大概很痛苦,身体都不能自已的颤抖起来。听那声音仿佛也是重病已久,显然应该躺在床上盖着棉被吃药的。
他本就苍白的脸色,现在更是惨白得像个鬼。
快要死的痨病鬼。
但尽管如此,他的手却仍旧稳如磐石,一丝一毫都没有松懈。
仿佛过去了多久,那串咳嗽声才终于渐渐平复。
张洁洁隐约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她心里一动,到底不是任人宰割的和软性子,俗话说‘趁你病,要你命’,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不过张洁洁念头才一起,就忽然感到四肢一阵麻痹,经脉更是一阵钻心的剧痛,叫她险些闭过气去。
她毫不怀疑,只要那人力道再稍重一点,自己的背骨当场就会被打断。
但她总算没有死!
因为下一刻便有一道劲风忽然而至,阻住了白衣人继续施力的举动。
张洁洁强忍剧痛,循着方向望过去。
高墙之上,一袭深蓝衣衫正随风猎猎飘动。
蓝衣人垂首而立,漆黑的眸子仿佛也被阳光渲染成了浅淡的琥珀色。
张洁洁喃喃道:“楚留香……”
那人可不就是楚留香?
他正稳稳立在墙上,朗声笑道:“阁下对一个女孩子出手,岂是君子所为?”
白衣人站在墙下,阴影遮住了他的面容,叫人难辨神色。
他淡淡道:“阁下既早已发现我的行踪,却偏偏此时才现身救人,又哪里算得上君子?”
张洁洁不禁一怔,这人说话时将声音压得很低,与之前他和自己说话时的音色一点都不一样。
楚留香道:“阁下难道不知,有的人不能随便救吗?”
白衣人道:“哦?此话怎讲?”
楚留香瞧了一眼张洁洁,道:“有一种人,你出手相救,他非但不会感激,反而还要怪你坏事,说不好便要平白添仇。”
“除此以外,还有一种人,”他又是一叹,“你愿相救,他却不愿领情,宁愿拿命抵这欠下的人情。”
他瞧着白衣人,喟然道,“我若随便出手,岂非平白害了人家性命?”
张洁洁娇声一笑,嘲道:“人家常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我今日算是领教到什么叫白日见鬼了。”
白衣人顿了顿,忽然笑道:“只怕红颜知己相较于萍水相逢还是略有不同的吧。”
楚留香一怔,喃喃道:“却不知这‘红颜知己’又从何而来……”
白衣人淡淡道:“难道她并非阁下红颜知己?难道阁下连认也不认得她?”
楚留香道:“我当然不认得。不仅不认得,简直连见都没见过。”
白衣人冷笑道:“你若不认得她,她又怎么能叫出你的名字?”
楚留香笑了笑,道:“能叫出我名字的人,我就得认得?看阁下的样子仿佛也叫得出我的名字,但显然我并不认得阁下。”
白衣人忽然不再开口。
楚留香一瞬不瞬地盯着对方,缓缓道:“或者你认为,我该认得你么?”
然而他话音未落,白衣人一掌便拍向张洁洁背心要穴。
张洁洁禁不住闷哼出声,唇边溢出一线鲜红。
楚留香从高墙上一跃而下,衣袂带风声轻轻响起又缓缓落下,此刻他距离二人也不过一丈之遥。
他叹息道:“阁下何必为难一个小姑娘。”
白衣人指间挟着一根银白小针,冷笑道:“一个人若已学会暗中偷袭,只怕无论如何都已算不得小了。”
张洁洁又咳出一口血沫,竟笑道:“那你何不干脆杀了我,难道是不敢?”
白衣人叹息一声,缓缓道:“若时机恰当在下自是乐意代劳,只不过眼下显然不是时候。”
张洁洁瞧了楚留香一眼,道:“你若顾忌这人,那大可不必。”她幽幽叹了口气,道:“我和他分明才第一次见面,又怎会在乎我的死活。”
楚留香苦笑一声,显然又忍不住想摸鼻子了。
谁知白衣人也叹了口气,道:“像你这样好看的女孩子,无论哪个男人与你‘第一次’见面,只怕都忍不住要动心,又怎会不在意你的生死?”
张洁洁新月般的眼睛微微弯起,忽然吃吃笑道:“既然如此,那你呢?难道你真心想要杀死我么?”
白衣人道:“我当然忍心,因为我本就没有见过你。”
张洁洁笑道:“既然你从头到尾都没有瞧过我一眼,又怎会知道我究竟好不好看?”
白衣人也笑了,淡淡道:“因为我知道一个身材很好的女人,长相无论如何也不会令人失望。”
张洁洁笑容不禁一僵。
这人明明说着这样的话,但他的语气竟然还是很温和,很客气。
他顿了顿,又笑道:“阁下有没有想过,一个美丽的女人若想对付一个男人,她会想要用什么法子?”
这话显然是对楚留香说的了,他简直就好像全然没有发觉对方拖延时间的意图,甚至还主动牵起了话头。
于是楚留香便也笑了,他连想也不想就脱口道:“当然就是她们自己。女人的美丽本身就是对付男人最快速,也是最有效的法子。”
白衣人赞同道:“一点也不错。”
这一刻,他们的语气竟然都很平和,甚至仿佛还含着丝淡淡的笑意,好像忽然之间就从萍水相逢的陌路人变成了惺惺相惜的知己。
但当真如此么?
可惜没有人知道他们心中究竟是怎么想的。
白衣人仍然微笑着,却忽然出手如电,向张洁洁发间探去。
楚留香的笑容也未有分毫变化,但他的手指却已悄无声息的屈起。
一道劲风急射而出。
白衣人探出的手势一翻,立时变指为掌,掌风打散了张洁洁梳理精致的发髻。而那黑如鸦羽的发丝间好似闪过了秋水般的光华。他长臂一伸,再一探,便捞了那原本掩于发间的玲珑匕首在手。
张洁洁瞳孔骤然紧缩。
下一刻,鹅黄的袖摆便猛地扬起,露出掩藏其下又尖又长的十指,指甲在阳光下流转着锐利的光泽。
原来她双臂的穴道竟不知何时都已冲开了。
张洁洁指尖堪堪挟住刀刃,新月似的眼眸仿佛也映上一丝雪色锋芒。然而白衣人手腕一抖,那柄匕首竟立时从中断开。二人一触即分。
楚留香第二道指风随后而来
白衣人侧身一闪,刹那便跃上了高墙。
他背对着墙下二人,一手摆弄着刀柄,一边淡淡道:“人们常常对利器敬而远之,不敢试其锋芒,却往往对伪装的假面丧失警惕。”
只听“咔”的一声,那精巧刀柄便从两边剥落,露出当中一只银色小令,他磨挲着掌中之物,语气忽然变得复杂起来,喃喃道:“却不知他们有没有想过,抽丝剥茧后,深藏的目的究竟又是什么呢?”
最后一个音节仿佛仍飘荡在空中,却见他掌中闪过一点暗芒,刹那便如利箭弹射而出,直冲楚留香面门尖啸飞去。
这一击简直快得出奇,若换个功夫稍弱些的人,只怕连凶器的影子也来不及瞧见,便要糊里糊涂的被送到地下见阎王。
只见楚留香足尖一踏,人便如一只大鸟般腾空而起,指间登时也飞射出一样翠色物什。
那东西撞上银针的锋芒,顷刻便被割裂成两半,一半随风飘落在地,而另一半却尤未停歇,仍按照原定的轨迹直射向白衣人。
虽后发却先至!
那人流云般的袖摆轻轻扫过,空气中登时响起一阵极轻微的裂帛声。他身形再一闪,便已消失在了墙下。
此刻楚留香却仍身在半空,那银针虽被阻了一阻,但无论是速度还是方向竟都未有丝毫改变。他双腿平起,向墙壁一踏,借力之下身形骤然拔高一丈,仿佛雄鹰振翅而起。
只听“扑”的一声,银针便已透墙而出。
这一切发生的不可谓不快,甚至此时那半片翠绿色才终于落了地,这才叫人发现它的真身不过是一枚刚刚从树上摘下的叶子。
随之落下的,还有一片染了血的袖摆。
鲜红的血染在白衣上,好像落在雪地上的点点梅花。
楚留香瞧着那片衣料,不禁渐渐出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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