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石牢中竟还有个人!
张三险些就要叫了出来,他颤抖着道:“这里……好像有个人。”
楚留香一个箭步冲上去
是个死人。
尸身已完全僵硬,显然死了有一段时间。
楚留香的呼吸一窒,因为他已发现这个人的耳朵却与常人不同。比起柔软的皮肤,更像是冷硬的金属。
长着双金属假耳的,这世上岂非只有一人?
这人竟是英万里!
英万里竟已死了!
胡铁花当即再顾不得别的,一下就将火折子点燃了。
火光顿时照亮了狭小的石牢,这下不仅是张三,简直是每一个有眼睛的人,在看清眼前的画面后,都呆呆的站在了原地,什么话也说不出。
英万里死得很惨。
他的胸口被人掏出了一个大洞。
血洞!
又是摘心手!
他的嘴里塞着一样东西。嘴角已被那样东西胀裂,干涸了的血渍凝结在上面。
张三几乎立刻忍不住就要呕吐。
那是一只血淋淋的手!
再看英万里自己的右手,竟已被齐腕砍断!
他面上凝固的表情十分扭曲,脸上的肌肉似已因某种说不出的恐惧而僵硬,配着他口中鲜血淋漓的断手,直叫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不寒而栗。
怎么能有人做得出如此残酷、如此可怕的事?
胡铁花不禁喃喃道:“你们说,他死前究竟看到了什么?”
楚留香缓缓道:“凶手。”
胡铁花道:“这个我当然知道,我是问,凶手是谁?”
张三喃喃道:“自然是枯梅大师,除了枯梅大师,你还有别的人选么?”
胡铁花道:“可枯梅大师与英万里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杀他?”
张三道:“你莫要忘记,英万里之所以是天下第一名捕,靠得就是他这双异于常人的金属假耳,只要一个人在他面前说过话,那么无论这人如何改变自己的声音,都休想逃过他这一双耳朵。”
他叹了口气,道:“枯梅大师下此毒手只怕也是担心英万里听出她的声音。而英万里也万万想不到凶手会是枯梅大师,所以表情才会如此狰狞。”
胡铁花怔了怔,忽然用力拍着张三的肩膀,叹道:“你小子果然比老子聪明,我佩服你。”
张三已被他拍得弯下腰去,苦着脸道:“求求你起码等我问完最后一个问题,再佩服我好不好?”
胡铁花道:“什么问题?”
张三直起腰,道:“你们来看这里。”
胡铁花疑惑的上前两步,向他指着的地方看过去。
英万里的尸体躺在石牢的角落里,他身下还有一小堆稻草,除此以外别无他物。
胡铁花道:“你究竟要让我们看什么?”
张三道:“这里很干净,稻草上几乎没有多少血渍。”
胡铁花道:“我自己也有眼睛,当然看得见这些,我是问这能说明什么?”
张三道:“这说明英万里不是在这里死的,而是被人后来搬到这里的。”
楚留香道:“不错,死在摘心手下的人出血量必然极大,但这里却没有多少。”
胡铁花疑惑道:“如此说来,难道枯梅大师是故意要让我们看到他的尸体?可目的是什么?”
张三道:“我问你,一个凶手在什么时候会希望别人发现被害的尸体?”
胡铁花道:“要么这人自信自己绝不会被任何人捉住,要么……”
他怔了怔,突然惊叫道:“……莫非是在嫁祸?”
张三道:“你想想看,若我们之前没有猜到枯梅大师诈死,瞧见离奇死亡的白猎和英万里,寻常人会怎么想?”
胡铁花喃喃道:“会摘心手的只有高亚男和华姑娘,所以凶手也一定是她们两个中的一个……”
张三道:“但高姑娘之前就有不在场证明,而且还一直和你在一起。这样推测,凶手岂非是华姑娘莫属?”
他顿了顿,叹息道:“我只有这一点不明白,枯梅大师费尽心思的嫁祸华真真,究竟是为什么?”
胡铁花喃喃道:“一点也不错,华姑娘明明是她的徒弟……”
“因为华姑娘是昔年‘辣手仙子’华琼凤的后人。”楚留香可以将这句话说出来,但事实上,他的嘴却像是缝上了一样,半个字也没有说。
他当然不会说。
因为他说出来后,必不可免会提及到高亚男的背叛。但这件事,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对胡铁花说出来。他只希望有朝一日,高亚男能自己亲口向胡铁花坦白。
胡铁花忽然道:“可我还是不明白,英万里这一路上伪装得极好,枯梅大师又怎会知晓他的真实身份?”
张三道:“或许……或许有人告诉了她。”
胡铁花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忽然转过身,喝问道:“勾子长!是不是你把消息透露出去的!”
勾子长的脸色已经十分难看了,但他还是挣扎道:“不是我……我没有说。”
胡铁花道:“你不要跟我装傻,我已经瞧出事情是你做的了!”
勾子长辩解道:“不……真的不是我……”
楚留香忽然道:“我相信不是他。”
胡铁花叫道:“你为什么相信他?”
楚留香叹息道:“因为他已没有骗我们的必要。”
勾子长苦笑道:“不错……我快要死了,骗你们还有什么意义……”
生前的恩怨情仇,死后全部一笔勾销,纵然是血海深仇,也不过化作一抔黄土。
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大抵如此。
胡铁花心里咯噔一声,沉了下去。
勾子长既然没说,那么丁枫、高亚男、华真真显然都不会知道英万里的真实身份。
知晓真相的只有寥寥数人,简直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楚留香、张三、原随云、金灵芝和他自己。
但这几个人都是他心里认定的好朋友,他简直哪一个都不愿怀疑!
楚留香沉吟许久,缓缓道:“勾兄,你可还记得是什么人对你下的手?”
勾子□□着道:“女人,是个女人。”
楚留香道:“一个女人?”
勾子长道:“一点也不错,就是一个女人,一个武功奇高的女人。”
楚留香道:“为何勾兄如此认为?”
勾子长道:“因为我在她手下,甚至走不过十招!”
楚留香渐渐皱起了眉。
勾子长的身手,他们都是知道的。这人虽始终不在江湖上显露名声,在场也没有人见他使出过真正的功夫,但他光凭他那一身能在怒海狂涛来去自如的轻功,便足以跻身一流高手之列。
究竟什么人竟能在十招之内将勾子长制服?
胡铁花忽然叫道:“枯梅大师!一定是枯梅大师!世上还有哪个女人比她更厉害?”
这一点他说的倒确实不错,枯梅大师数十年的功力绝不可小觑,非但是女人,就连男人,也没有几人能接得住她全力击出的十招。而且她似乎也与蝙蝠岛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瞧上去好像除了她,也确实没有别的人选。
但出乎他意料的,勾子长却苦笑着道:“不,这人绝不是枯梅大师。”
胡铁花惊讶道:“为什么?”
勾子长道:“皮肤,因为皮肤。枯梅大师绝不会有那样细腻的皮肤!”
楚留香皱眉道:“听勾兄的意思,莫非此人还很年轻?”
勾子长道:“一点也不错!甚至可以说还是个少女!”
竟是一个能在十招之内击败勾子长的少女……!
这蝙蝠岛上,究竟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石室中陷入了窒息般的静默。
所有人都沉默了,因为他们忽然发现,事情发展到这里,真相好像已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楚留香忽然道:“勾兄难道不是蝙蝠岛请来的客人?他们又为什么要对你下手?”
他顿了顿,缓缓道:“莫非勾兄千里迢迢来到蝙蝠岛,也另有隐情?”
勾子长沉默了很久,苦笑道:“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香帅。”
胡铁花摸了摸下巴,道:“你也没比我多长只眼,这些东西都是从哪儿瞧出来的?”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你见过哪个销金窟非但帮客人处理掉跟在屁股后面的麻烦,最后还想要客人的命的?”
胡铁花摇摇头,道:“岂止是没见过,我简直连听都没听过。”
张三接口道:“所以这个人也许本身就不是‘客人’。”
楚留香道:“不知勾兄可否将你知晓的事情告诉我们?”
勾子长缓缓叹了一口气,道:“事到如今,我又何必继续隐瞒……不过等你们听完,只怕就要后悔来这蝙蝠岛了……”
楚留香道:“请教。”
勾子长道:“香帅之前猜得不错,我确实不是蝙蝠岛的‘客人’,这也并不是我第一次上蝙蝠岛……”
他第一次上蝙蝠岛时,只是为了买一个秘密。
买一个关于自己的秘密——一个他绝不能让除了自己之外的任何人买去的秘密。
蝙蝠岛主从某些方面来讲,是一个很有原则的商人。
因为他手中所有待价而沽的物品,只会卖给一个人,只卖给那个付出筹码最多的人——绝不贱卖,也绝不滥卖。
正因如此,才会有那么多人放心的在此一掷千金。
勾子长苦笑了一声,道:“但若让我再做一次选择,我绝对不会再妄图买下这个秘密。”
胡铁花道:“为什么?你难道不怕被别人知道了么?”
勾子长咬牙道:“我自然怕!但我直到现在才明白,也许蝙蝠公子那时候本不知道那是属于我的秘密!”
胡铁花讶然道:“可是……可是要是连卖东西的人都不知道自己卖的是什么,又怎么能卖给别人呢?”
勾子长冷声道:“这正是蝙蝠公子的高明之处……某些物品也许本不值得他开出的价码,但最后却都能如愿以偿的卖出去,你们可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楚留香道:“问题并不在于卖东西的人,也不在于他卖的是什么,而是在于买东西的人。”
勾子长叹息道:“一点也不错,那么什么样的人,才会愿意不惜花费高于这样东西本身价值的千倍百倍只为买下它?”
胡铁花冷笑道:“我看这些人不是疯子,就是呆子。”
张三忽然叹息道:“这些人既不是疯子,也不是呆子。若是将你换做他们,只怕你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胡铁花瞪起眼睛,道:“我虽然总是喝醉,可那也不代表我就是个傻子。”
张三道:“他们也不是真的傻子,而是别无选择,只能心甘情愿的当那个傻子!”
胡铁花皱眉道:“你们究竟在打什么哑谜,我简直不懂。”
张三道:“我问你,你有没有什么不愿意被人知道的秘密?”
胡铁花摸了摸鼻子,讷讷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楚留香忽然道:“每个人都有秘密,但小胡却绝没有那种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人知道的秘密。所以他永远也不会是蝙蝠公子的坐上之宾,更不会被迫成为那样的‘傻子’。”
勾子长闷咳了几声,缓缓道:“世上绝没有人会比自己更在意自己的秘密,所以,才会有那么多‘傻子’上当。”
楚留香点了点头,赞同道:“一个人若是做了亏心事,无论如何都是不愿让别人知道的。蝙蝠公子只要将所有他怀疑的对象请过来,再似真似假的准备一场‘拍卖’,就能知晓一个原本不会被人知晓的秘密。”
他长叹一声,道:“这蝙蝠公子,当真厉害。”
胡铁花几乎已听得怔住,因为他知道就算自己下半生都滴酒不沾,也绝不会变得像蝙蝠公子这样精明、这样狡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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