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荫始终觉着自己也不怎么傻。
可总有人愿意把他当傻子。
关家村“贤达”的后人就真的不知道他们祖先是个什么玩意?
他们难道就真的不懂关家村对他们的厌恶吗?
不!
他们可能什么都懂,但他们只是把他关某人当傻子。
关荫表现的比较克制,他知道有些账不能算在狗老财的后人头上的。
而且,这帮人虽然给他们祖先树碑立传过但现在一旦转变了也好。
关荫看两眼那几个既谦恭又傲气的家伙,他先让知乡别多嘴。
“投资乡府的企业了?”关荫先跟知乡问别的事。
知乡笑呵呵地赞美道:“一个家具厂一个蘑菇养殖场都要承包了,这……”
“等下。”关荫回头问爷爷这两个小厂子,“他们不是经营地挺好吗?”
爷爷很奇怪:“昨天赶集我还问过,一周几辆车拉东西,那生意肯定还行啊。”
“你不懂,那生意只能维持厂子周转,主要是我们想要打开更大的市场。”知乡回头问花骨朵,“凉城商城开了,这个能合作?”
关荫已经摇头了。
这不是个好东西。
他又看两眼同知和老同学,那两个奸猾一听知乡这么说立马往后退去。
在关某人面前,你就是给别的老农说话也得和蔼点。
何况那可是他爷爷,你当面说人家不懂也没事但你这口气……
关大爷愣了一下,但也没跟知乡一般见识。
他倒是很认真的争辩了一下。
那家具厂本身就是个空架子,全靠乡府的财政拨款才能支持。
可那蘑菇厂是个能赚钱的。
“生产设备一套几百万,买来也打不过川里的蘑菇场,电视里说的就是生产过剩,没销路,你能推销到哪。”关大爷说道,“没把销路找好就贸然投资那么多钱……”
“不投资,主要还是拉动生产链条。”知乡信心十足手舞足蹈,“人家实力雄厚买得起外地的厂子,主要还是打上我们乡的招牌,”说到这,知乡脸上的笑容真切许多,“关大爷要是知道销路其实只要一个代言……”
“糊弄人。”关大爷明白这帮人的打算是啥。
人家是要不管好的坏的买外地的,打上本地的标签,然后想办法让大孙子给打广告,糊弄外面的老百姓掏钱买这些东西。
这就不是做生意的样子。
关大爷始终认为做生意跟种地一样,你有啥就办啥没啥就不要弄虚作假。
很显然,这几个人这次是要胡整了。
可这话知乡不爱听,我都付出那么大努力了你怎么看不见吗?
“关老师,我认为这个事情可能需要从长计议。”知乡竟试图趁热打铁找广告,“我们的蘑菇只需要有个销路……”
“自己办。”关荫问,“承包两个厂子,还要在外头收购蘑菇厂,咋的,又要把关家村的土地收购了吗?”
那几个都没说话,打通了知乡的关节那就让他办事儿。
知乡有话说,神色极其郑重了可谓。
这家伙给关荫带来两个任务。
“关家村是个自然环境极其便利,自古以来贤达之人层出不穷,如今正应当赶上春风强势崛起的时候,我认为,硬实力软实力都要齐头并进。”他把那几个拉过来介绍,“都是良心人,很良心,不但承包下经营不善的厂子,还有拉动本地文化发展的决心。关老师啊,这个事情其实是一个系统工程,我认为……”
“直说。”关荫干脆打算快刀斩乱麻。
这人是知府那边派来的?
让礼部去解决问题。
但他得先把事情搞清楚。
知乡谆谆善诱罗列计划:“第一步,当然是把经济实力提高起来,这一点人家做的相当好。这第二步,我的想法是这样,而且也和别的村的代表交换过意见,基本可以肯定,他们投资钱,关老师有空闲时间的话,最好把古代贤达表现一下,钱,他们是能够出的,乡府也能垫付一些,目的嘛,首先肯定是把关家村的古代贤达之士表现出来,同时呢,想想办法总是能给几个厂子打点广告,经济发展上去了,以这几位对社会的贡献,一定能够反过来带动本地软实力的增强,这也算是为关老师减轻一点压力……”
关荫完全明白了,人家花钱想给他们祖先洗白。
这还只是第一步的,第二步就是把他变成人家的打手给人家代言产品。
一个字。
挣钱!
厉害人!
精明!
“乡中心小学和中学的建设,有计划没有?”关荫问。
知乡奇怪道:“关老师听说这件事了?对对,这几位打算再给两所学校增加一点设备,其中小学增加电脑设备十台,总计十万元,中学基本上可以确定,以先祖的名义,起一座教职工大食堂,乡府想办法为古代贤达立个雕像,基本上可以确定这是一次很合算的基础建设……”
关荫看看村里一帮人,他就有一个问题没弄懂。
一帮老农民都看出那帮王八蛋打算给他们的祖宗洗白,知乡难道不知道这一点?
或者说这个人压根没注意这个?
甚至他在里头的利益超过了风险?
这浑水里头有猫腻啊。
对了,十万元的电脑……
十台?
“你怎么看的?”关荫问同知。
同知踟蹰再三打哑谜道:“有总归比没有好。”
他又多加了一句:“关家村小学建立起来别的村子上学的小孩子可能就比较吃亏。”
意思就是这小学要修在你们指定的地方才行?
“要不要我看下你们指定的工程队,材料承包商?”关荫当即翻脸,“两个没一个好东西,一个思想精神极其低下,到乡小半年,会开了几百场,稿子发了几百篇,唯独好事一个没打算做,另一个唯唯诺诺半点主见都没,一天光知道怨天尤人,丝毫没有把劳动人民的生活放在眼里,要你们有啥用?滚,收拾一下背着铺盖卷回家抱孩子去。”
你……
“还有你们几个,真以为现在谁都会向金钱看齐?关家村的名字是你祖宗起的?你问问老子手里的镰刀答应不答应,你还给你祖宗洗白,被你祖宗抓住活活渴死在泉边的那个人还在关家村的悬崖边上看着你们呢,投点钱就想把祖宗洗白,还想把老子变成你的打手?原本这只是比较普通的旧社会的现象,你偏要让老子给你弄成典型,行,如你所愿。”关荫抄起手机当即给赵部堂打电话。
他提出了一个计划:“把我们所在的这个乡府,集体提到礼部公开会上树立成为典型,他们的罪行有三,第一,毫无职业心,嘴上喊着为一地谋发展,心里全想着自己的前途,眼巴巴就看着哪个知县空缺。其二,毫不了解本地老百姓的喜怒哀乐,只盯着有钱人的口袋,只要有钱人的口袋越来越鼓胀,则他们的任务完成,兴高采烈去当自己的老爷。第三,这几乎是我见过最道德低下,十分观念混沌甚至完全没有,根本不在乎我们的初心是什么规矩在哪里的一帮奴才,我懒得跟知府扯淡,直接上电视,旧社会皇权不下乡的情况,我看现在完全体现在这帮人的身上。”
赵部堂很奇怪,这货又把谁给得罪了?
关荫先介绍地主老财的“壮举”,又列举乡府的打算,落脚点在自己这里:“这是典型的拿钱买金山,很有代表性的收钱买前程,唯独把我们老农民当傻子的两个团体,此外,乡府急功近利妄图不劳而获,毫不尊重本村最朴素的劳动感情,更把我们世代相传的规矩,以妄图翻覆青天,重新召唤三座山的狂妄行为,在这件事里面体现的淋漓尽致。吏部不是正在考虑加强这些知乡的教育呢吗,机会,会同吏部以此作为突破口,我看是时候让这些孙子重读经典,把那张见钱如奴才的狗子嘴脸收起来,明白他们吃的是谁的饭,应该给谁办事的作风重拾起来。”
赵部堂坐正了身体当即记录下来。
这是搞事情的一次契机。
关荫还建议:“我不知道这些知府现在都在忙啥,本该他们抓的一概不管,放任自流到了如此地步,这些人,也应该脑子清楚起来,而不能只顾着看数据,发展是必须的,但发展的成果决不能全部被这帮地主老财的后人拿到,如果他们妄图凭着手里的钱翻覆天地,我看应该起南山弓马,以使大圣归来,让他们知道拳头是谁的才更厉害才可以。”
那帮人再没一个敢坐着,站起来垂着手低着头全成了孙子。
老同学心里再委屈也不敢表露出来。
谁让她在有些事情上毫无原则见风使舵的?
关荫听取了赵部堂的建议,回头又给京兆府打去个电话。
这事儿可以越过知府,但要跟京兆府尹说明。
关荫也没想到,那家伙一听这事儿不但没怒反而一跳三丈高。
他就在找这么一个机会。
“不说假的,我最近已经注意到这个问题了,辅都因为历史比较悠久,各路文人墨客现在纷纷跳出来,试图把我们定的事情推倒,重来一次‘按历史功绩整体定论’。你知道人家想给谁洗白吗?”府尹哼哼,“他们说那是当年那个水平面上的整体局限,所以要用历史的眼光看待,不应该给他们留下沉重负担。甚至有人把那王八蛋好事从没做过,唯独在找女人的事情上为所欲为的行为,当成‘大名士真风流’解释。这事我很赞同,那就从你老家开始,我看应该进行三级跳,空中挥舞着棍子见谁腿短就拍倒了。”
关荫大喜,当即决定今天晚上不吃饭了。
他打算明天一早就去磨面,这一顿咱得吃新面粉。
至于说,这可能会让那几个人一家痛哭。
那就不是他愿意管的事了。
北宋王荆公还说呢,一家哭何如一路哭。
咱们总不能连古人都不如?
那不成了开历史的倒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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