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启做了很长的一个梦,梦到了他自己。
这些年从早到晚,日出日落,宁启从记事起便是跟着一群乞丐,他也只记得这些。
乞丐们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来的,就告诉他那天下的雨很大,宁启自己一个人昏倒在小庙,等醒来便开始跟着这群乞丐要饭。
这一要便是三年,宁启甚至都不曾知道自己今年究竟多大,饥一顿饱一顿。
他为何总是头脑发热的去书院那里待着?不过是羡慕那些能吃饱的日子,羡慕那些先生故事里才子十年苦读一步登天的生活。
同样让他奇怪的是书院里老先生摇头晃脑讲的那些,自己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是一种从骨子里激发出来想要靠近的欲望。
接着所有的日子便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能让宁启记清楚的,只有为数不多的吃饱的日子,再有就是下雪的日子,腿上,脚上满是冻疮。
宁启觉得自己真的命大。
每年和每年的乞丐都不太一样,旧人死去,偶尔来几个新人。唯独他,竟是奇迹般的活了下来。
其他乞丐一边和他说,他该感谢他这张可怜的脸,又一边啐一口唾沫说,自己应该是哪个秦楼楚馆里的□□和别人偷情留下的。
宁启不以为然,娘?他知道娘是什么意思,只是不知道这是种什么感情。
在宁启捡到李雍的时候他是当救命稻草的。
他能猜测出李雍有钱。
不能改变人生,捞一笔也好,他想活着,好好活着。
等到宁启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马车一直没有停下,此时已经进了京都,这一路上,宁启再也没有见过李雍。
皇宫辉宏,光墙院就有几人高,宁启却是还没有来得及开开眼界便被送往了一处名为朝阳阁的地方梳洗打扮。
这一切都很正常,自己不能穿的破破烂烂的在皇宫里招摇,也不该脏了吧唧的冲撞了哪位贵胄。
宁启没有留人伺候,他有些别扭,更不要说明月还是个女子,虽说他是个乞丐,可是他知道什么叫做礼义廉耻的。
简单冲洗后,宁启拿起刚刚明月送来的衣服。
只是,这衣服的颜色是不是鲜艳了些......
桃色的,一件裙衫......这明月莫不是误会了什么......
宁启看向镜子,看着干瘦的自己,又想了想李雍的身形,无奈的说:“明月,你在吗?”
“在的,在的。”
“你进来一下。”
宁启将那件桃色裙衫衣服简单披了一下,确定没漏什么不该露的地方然后把门栓打开。
“您穿这衣服,真的很漂亮,这可是我特意选下的。”
“感谢明月姑娘了,可我一男子穿这件桃色裙衫可能有些不妥当。”
“额......明月有点蒙,您等一下........是奴误会了。”
明月忍不住抬眼打量着眼前的宁启,你长得好看,真不怪我!
“明月姑娘见怪了,还麻烦姑娘再帮忙找一件衣服。”
“明月赔不是了,是明月没有问清楚。”
倒也是不怪明月,是宁启长得太过瘦小了。
明月急忙又找了件男子穿着的衣服。
之后,宁启被明月带一间厢房,宁启不知道这是哪里,接下来几天,他一直在这里度过,每天和明月谈谈话,在这附近溜达溜达,很是悠闲。
元和历,四十二年,初冬,新帝登基。
至此。更变为元雍历,一年。
新帝登基政务繁忙,宁启在京城得了座宅子,是李雍封给他的,他这也算是救驾有功的大功臣。
宁启得了不少赏金,明月也被他以厨艺高超的由头带了出来,他的赏赐本来不止这些,不过他全都跟李雍换了,换成了一些个礼乐射御书数的教书先生。
五礼 六乐五射五御六书 九数这君子六艺五德四修,都是那些显贵人家从小耳濡目染的,如今靠着这位新帝陛下的庇护,宁启终于是实现了他心心念念的生活。
元雍历六年
除了李雍的贴身太监,宁启是跟他时间最长的人,虽说鲜少能好好说上几句话。
明月端来一杯茶水,把书桌上已经写好的墨宝收了起来,顺便又送上书信一封。
宁启拿起来一看,是衙门给他的户籍,原来他是个乞丐,自然就是个黑户。
“另外,今日各位大人都有给咱们府上送来些请帖。”
明月将东西呈了上来,宁启一一看过,不过是一些游园诗会赏雪的活动。
“都一一帮我拒了吧。”
“可咱们自从打宫里搬出来,就没与外人有过接触,这........”
“我一无官职在身,二非金榜题名,三又不是什么贵胄子弟,如今我和之前的我除了能吃饱穿暖也别无差距。”
“帮我备好东西,我该去学堂了。”
宁启心里明白,于他,推脱的越是干净,便越是安全。
他还小,还有个几年的机会可以科考,终究以他的身份这样进入朝堂才该是正途!
急不得,急不得。
明月备好东西便急忙去了屋外房,张罗马车。
府内虽说丫鬟小厮的不多,加起来也有十五人,包括明月在内这些人都是李雍赐下来的,据说这些人从小跟李雍长大。
但就人数对于陛下赏赐的这宅子来说,人手多少有些勉强。而且这里面的人还经常偷懒出去闲逛-----这是宁启观察来的。
对于宁启来说,无伤大雅。他日子过得充实,也过得飞快,临近傍晚,宁启终于下了学,回到了他的宁府内。
同时也迎来了一位客人,这人,宁启最是熟悉不过,是李雍。
“拜见陛下。”
李雍观察者宁启的动作,很是流畅,动作也很优美。
心下点点头,他确实不凡,不贪不懒。
“我不过,来看看你,听闻各家公子举办的诗会赏雪的你都给拒绝了?”
“是,我不懂那些,就想着,读读书。”宁启给李雍端了杯茶,自己刚沏好的。
“坐下吧。”李雍接过茶水,品了一口。
“那日,我叫你逃走,你为何留下?”这么多天,这是李雍唯一有机会和宁启聊上天。
“不瞒陛下。开始我以为陛下是哪家的落魄公子就是想着救了您,也救救我自己,省下以后饿死街头,不成想您的身份如此高贵,您当日叫我走,我心怀感激,于是便鼓起勇气。”
“你明日进宫当值吧,跟着我。”
这时候,宁启看了看李雍,看见了他有些微微翘起的嘴角。
“我说的,带你回家。吃喝住行都管了不干活没得吃。”李雍说道。
“好生休息,以后每日下了学就直接进宫。”
宁启心里头清楚,关于他的行踪这些李雍知道这些都是从明月那里得知的。
自己这巧合的捡到李雍救下李雍,“忠心”于李雍,都像是刻意安排的一样。
换作任何人都会起疑心。
其实,李雍确实对宁启并没有怀疑,没有人会为了之前的他下这么打一盘棋,从小就培养下的细作在街边乞讨多年就等着今日的他?大可以有更完美省事的方法。
可李雍心里边明白,哪里来的什么忠心不二,只有你永远把握着一个人的欲望,,才是最靠谱的。
宁启便是这样,李雍派孟崖查了查他。
宁启父母不详,出生地不详,如果不是宁启碰巧“捡到”自己,那他过得就是一眼能看到底的生活,或许哪天冻死饿死,得罪了人让人打死,然后草草的被人丢到乱葬岗。
过完他这潦草的一辈子,很干净的一个人。
李雍也明白自己所想要的,这些年来他一直征战在外,京都中各个势力早就被那些个狼子野心的人分割的一干二净,短时间内,几乎没有可用之人。
李雍觉得自己上当了,这个皇帝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如此情况,他就不得不培养些人以备不时之需,例如宁启。
无父无母,无牵无挂,不会被他人掣肘,而自己就是他在这京都中最大的靠山。
且不论宁启做事的出发目的,就宁启现在的表现,是很合李雍的胃口。
知进退,目光长远,最重要的是他有野心有欲望。
京都很大!但是依旧找不到一个可用之人?每年科考多少学子难道都被各家势力瓜分了不成?
其实也不然,,任李雍怎么在心里怎么思考说服自己也是无用。
他就是欣赏宁启,这个年龄不大,出身不好,却顽强的想要活下去的人。
欣赏那个在山谷下,明明双腿一直打颤却绝不手软,一刀刀刺向那些刺客时目光的决绝。
其实他也不是就一个目的。
今日李雍是穿着私服出的感觉出的宫,出宫前特意嘱咐只许暗中保护不可现身。
今日过去,满京都应该就会暗中传出他不顾安危去找宁启的事情。
这些个老狐狸们怕是要按捺不住了!
月朗星稀,李雍在月光下走向皇宫。
早些年前也有这样一个身影,比他矮小瘦弱。也是这样一个夜晚,不同的是,他是小脸上带着泪痕从皇宫吓破胆子一样的逃出去,而今日,他是朝着反方向闲庭信步!
这时候的宁启其实远比李雍当年要冷静,他不得不承认。
他也好奇,宁启是怎样长成这样------他远不像是在一群乞丐之间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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