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她’的转世。”
“难怪师尊对你如此上心。”
“……”
艾莉希亚问：
“‘她’，和凯拉是什么关系？”
“应该算是师徒吧。”
艾莉希亚不记得当时自己是怎么离开那里的。
等她晃过神来，已经在一处石崖边发着呆坐了许久。
凯拉就站在她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
“我不是‘她’。”
当时听那个故事的时候，艾莉希亚就不喜欢。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能者多劳这种话她都不喜欢。
能者多劳后面是不是应该跟一句，多劳多得？
那为什么本事大的人就活该牺牲？
为什么大家会对他们的牺牲觉得理所当然？因为他们是英雄，因为她们是救世主？
如果多数人的存续必须靠一个人的牺牲才能实现，这难道不意味着这个没本事的多数人的基因本就到了该淘汰的时候吗？
什么救世主，什么天命之子，呸。
她果然是个自私的人，永远当不来牺牲自己成全别人的英雄……
“你当然不是她。”凯拉回道。
“……既然我‘本事’大到需要被封印住的地步，该不会我身上也背着什么劳什子使命吧？”
艾莉希亚哑着嗓子轻轻问。
“……我不是她，我不是什么都知道。”
凯拉眯缝着眼看向晨光下一片迷蒙的雾罩云山，静默了一瞬又接着说道：
“其实她早就算出自己的转世大概会在什么时候出现，留下交代要我找到你，教导你继续她之前的未尽之事。”
艾莉希亚刷地抬头看向对方。
凯拉回看她一眼缓缓说道：
“但我违背了她的意愿。”
“我第一眼看到你时就醒悟到：转生之后那就是另外一个人了，即使是同一个灵魂。”
“即使找回上一世的记忆，你也不是她，而你也不是你了。”
“被榨干了一次还不够，还要赔上生生世世吗？”
“认识久了了解你个性之后，我就猜想，也许在内心深处，她也是不甘心的，一生就那样短暂地结束了……但她就是那样被培养的，责任比她自己的心意更重要。”
凯拉也蹲了下来，坐到了她身边，就像小时候陪她在高塔看鸟时那样。
“我说我希望你像一个普通人一样度过一生，那是真心的。”
“不是遵从他人的期望，不用背负与生俱来的使命，做自己想做的事，顺从自己的心意而活。”
“前提是，你能够快速成长起来，清醒且理智地活着，不会被人利用，能为自己负责。所以我才做了那些安排。”
“却违背了你的意愿。”
凯拉偏头看向抱着黑猫静静坐在一旁的女孩。
“希望你不要因此记恨我。”
艾莉希亚霎时收回目光看向崖边，咬紧了下唇默然不语。
她伸腿去够脚边的云，捞了又捞，仿佛里面藏了棉花糖。
好半晌才回她的话。
“我不恨你，我那时发脾气呢。”
凯拉轻笑了一声，道：“你是不是真以为她是圣母了？”
“嗯？”
她换了个问题：“你知道这个世界是怎么运行的吗？”
艾莉希亚勾了勾嘴角，说：“规则你来定？”
凯拉又笑：“不，不是我定，她定的。”
“在这个世界里，人人皆可修炼，凡人也能靠自己脱胎换骨，飞天入地延年益寿。”
“有没有觉得很不公平？和你那个世界相比，这里太占便宜了？”
“凡人都把这里看作仙境，殊不知，这不过是另一个牢笼。”
“无论你怎么努力，无论你天赋多高，天花板就在那里。”
凯拉伸手指指头顶。
“哪有什么大道。”
“就像圣经中永生不灭的极乐天堂虚无缥缈一样，人们理想中的仙境，也不存在。”
“但谁都不信邪，人天性执着于追求力量，只要看到有比自己强的人存在，他们就想往上爬。”
“权利与义务是对等的，既得到就要付出。”
“人性的黑暗面一直存在，魔影就永远不灭。”
“绝的是，她用人性对付人性。”
凯拉说到这里，眼中闪烁着傲然的微光。
“只要人心对力量的渴望存在一日，镇压魔影的封印就永世长存。”
“修炼的来源以及方式本质上与冥神的魔力敌对，修炼的过程就是消磨冥神的过程，她让镇压冥神成为了每一个修炼之人的天职，甚至成了天性。”
“境界有天花板，生物的寿命也是，再厉害的大能，无论身在何方，一命呜呼之时，一切重归灵界、隐入大地，力量怎么来的，怎么还回去。”
“重新化成修炼所需的灵气继续回馈世间。”
“把责任摊到每一个人头上。”
“这，就是支撑这个世界运行的——”
凯拉手指在空中划了一个首尾相接的圆，接着道：
“轮回法则。”
“通俗地讲，也可以说是范围内能量守恒，此消彼长，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现在，你还觉得她是个傻乎乎一心利他的圣母吗。”
听完她的形容，艾莉希亚细一思考，只觉得一阵毛骨悚然。
绝，太绝了。
就算人们知道这个真相，他们也还是会前仆后继。
因为人怎么去和天比？
人都是和人比，只要能比看得见的人强，强一分，他们都愿意为此放弃自己的原则。
那时候，真相也不再是真相，人们只信自己想相信的东西。
……
和‘她’相比，自己大概是个妥妥的废材吧。
这样的人居然是她的前世，差距会不会有点点大？
“所谓以身殉道是编出来唬世人的。”
“她吸收了亿万星辰之力，这种力量过于庞大，身体强化的进度跟不上法力增长的速度，为了封印西索恩揠苗助长，超过了凡人之躯可承受的极限的结果，就是年纪轻轻便大限将至。”
“而奇怪的是，她的灵魂会跟随身体一起死亡，作为魂体存在或者是夺舍重生都没有可能。”
清晨的阳光把云顶峰映衬得瑰丽异常，包括如一座雕像般静坐的凯拉，只是再漂亮的霞光都掩盖不了她侧脸上那一刻的落寞。
“虽然在先天条件上，你比她强很多，但也不要轻易尝试灵魂出窍，风险太大了。”
原来‘梦境’中被喝止的那一次，她是真的差点灵肉分离了？
……
“我们是一起长大的。”
凯拉突然忆起了往昔。
“不过妖的成长期比人族漫长许多，我们那时不过是两个未开化的小妖。”
“跟着她一起修炼然后开了智。”
“……她去之前，施法使我们陷入沉睡，藏进了界心法阵。”
“我醒来不过几万年，一出世就是世间最强者。”
“那个法阵能让我们吸收古神遗落的神力。”
“睡觉就能变强，有没有觉得便宜白占特别爽？”
艾莉希亚没接话，她想起她说过：太过强大的能力不叫天赋，也可能是诅咒……
凯拉看着艾莉希亚沉重的表情噗嗤一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当然特别爽了！”
“把那些自以为天下第一就四处蹦跶找存在感的人一顿海揍让他们跪着喊爸爸的感觉——啊，回味无穷。”
“……”
“虽然，守护两界、镇压西索恩的责任是落到了我头上是没错，但，揍人还是很爽啊。”
“心情不好揍一下，心情好也揍一下……”
艾莉希亚满脸黑线，这瞌睡龙太老不正经了吧。
诶等等，两个小妖？
“我们？”
凯拉拎起她怀里一直悄么声努力降低存在感的黑猫，一把扔了出去。
然后艾莉希亚回转身看着眼前一幕瞪大了眼睛。
黑猫在空中迎风见长，落地时，已经化成了一只头生双角、浑身布满鳞片的威武巨兽。
白色的。
白得发光。
“呃，小，小白？”
这个物种她当然没见过，白得挺好看，但跟软萌一点都挨不上边，看上去一点也不好撸，人人看了都会转头就跑的那种。
一张血盆大口就露出一嘴獠牙，谁会想rua？
偏偏还作出一副扭捏模样想装可怜装柔弱，四条腿蹬着地翘起屁股摆着尾巴歪头使劲卖萌。
丝毫没有已经变回了原型的自觉。
太辣眼睛了。
艾莉希亚嫌弃地转开头。
“我才是小黑……”
凯拉按按额头，瞥了她一眼，目光透过她把一缕怨念投向某个已经作古几百万年的取名废。
“……”
艾莉希亚很坦然地回视，她又不是‘她’。
“你之前说我比‘她’强？”
“因为你不是人啊。”
“……好好说话，不要人身攻击。”
凯拉站起身，示意她也站起来。
一指点在她的眉心。
艾莉希亚感到一阵凉意从额间散开，发丝无风而动拂过她的脸颊。
等等！
她的头发怎么又长了？
艾莉希亚伸手抓过一把头发，然后看着手中银白愣住了，哪里来的成精的萨摩耶？！
凯拉手指一划，在她身前幻化出一面穿衣镜。
艾莉希亚看看镜中身量又拔高了的自己，不难怪她要封印隐藏自己形貌，太打眼了。
五官变化不大，但偏成熟一些，眉目流转间自带风情。
她把鬓发捋到耳后，看着那简直能扎人的耳朵尖尖露出了便秘般的表情。
“我怎么，长得这么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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