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界最大的谜团得解了。
界主大人是‘她’。
王座上黑发黑袍的女人长了一张有些雌雄莫辩的脸，鼻梁高挺，下颌线条锋利，长眉入鬓，眼尾上挑，眉宇间英气天成。
随着她慢慢坐起，那种像是才睡醒的慵懒怠惰退去，气质里添上了几分凌厉昂扬，神情不怒自威。
虽然外表无一处相似，但这似曾相识的气场还是使她和记忆里那个随时能化身黑手党的金发女人身影重合了起来。
“这才是你真实的样子吗？”
艾莉希亚抬头静静地看着她，叫出了她的名字：
“凯拉。”
……
她曾经想过，索尔口中那个用法术封印自己力量的存在究竟是谁。
她心中一直隐隐有个猜测，来到这里以后，那个猜测一分分变得明朗，直到现在被落实。
即使对方表现得就像是一个只是比较有手段的普通人，虽然有一点点神秘，但她有世俗的职业，还无偿做了多年社工，她从小教她最多的是，遇事三思而后行。
和这个世界里用压倒性的暴力征服所有的‘界主大人’完全不像是一个人。
但在她生活中出现过的人里，除了她还会有谁呢？
柯南道尔有言：排除所有的不可能，最后剩下的再不可能也是真相。
……
王座上的女人站了起来，挺拔的身姿立在那看起来比自己也没有高出太多，但来自她身上自然而然的压迫感使得艾莉希亚就是感觉自己像是在瞻仰一株参天巨树。
随着她缓步步下台阶，披在身上曳尾的长袍消失了，变成了惯常穿的黑色轻便吸烟装，脸也化为了艾莉希亚熟悉的那张面孔。
女人走到她身前站定，看着她嘴角噙着一丝笑意：
“外表什么样有什么要紧，你不都是靠气味认人的吗？”
艾莉希亚皱皱鼻子，说：“那名字也不要紧吗？”
现在看来，她所谓从事医疗兼职社工的身份是假的，而‘凯拉’显然也是一个假名字。
“我是不是该称呼你一声，‘界主大人’？”
“对我来说，名字还真不代表什么。”女人顿了顿，继续道：“就叫凯拉吧，都听习惯了。”
“……”
见面就先抬杠的艾莉希亚抬眼看着对方有点愣愣的，她也不是真的在意一个称呼的问题，她想知道关于封印的事，想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来到这里，想知道从前她为什么会出现在她身边，想知道自己身上为什么会发生那些事，想知道她的身世，还有其他很多个为什么……
她想要知道答案的问题太多，但回想起先前经历心中念头百转千回，话还没问出口，鼻子先突如其来一酸。
毫无预兆的，如大坝决堤，眼泪扑簌簌地就往下掉。
像是流浪日久的野孩子终于找到了亲人，面对一个可倾诉可依赖的对象，过去不在意的诸多挫折苦难瞬时就化为了满腔委屈，眼睛一下子胀得通红。
凯拉从没见过她这个样子，瞪着眼一时有些踌躇。
才多久没见，这熊孩子演技又有精进了？这哭戏简直炉火纯青浑然天成，给个一百分都没问题……
但她到底谨慎了一回，没把这话说出口。
艾莉希亚哪有心情演戏，她自己都有些恼怒自己突然就情绪失控、眼泪收都收不住，干脆一个转身抬手捂住了脸。
“你说话不算话。”她话里带着明显的鼻音。
凯拉当时答应了有事会应她电话，却一个招呼也没打就从她生活中消失了。
然后她在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里经历了诸多种种，那些经历改变了她的生活，也几乎改变了她这个人。
意外一出接着一出，好在事情总不算太坏，她不是孤身作战，有很多人一直站在她身边。
收获了善意被温柔对待的她早释怀了，没有记恨凯拉的‘背弃’，而对方在她生命中的分量也从没有减轻过。
艾莉希亚曾说，她不在乎自己还有没有亲人，对她来说，这世上没有人比凯拉更像一个家人。
她说这话不全是为了套凯拉的秘密，她说的是真心话。
凯拉在她生命中的意义是独一无二的，远比她以为的重要。
现在得知了她的真实身份之后，艾莉希亚更没理由揪着她的过错不放，掌管一个世界的大忙人，一时抽不出身来没什么不对。
所以她只是陈述这个事实，没有埋怨。
“当时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出车祸变成了植物人才接不了电话，或者是被黑道仇家暴躁前男友什么的灭了口……”
“……”
身后凯拉翻了个白眼，无语的同时又不免心中惴惴，这毒舌孩子从前可没这么多愁善感过，打小眼泪在她这里只是作为一种手段一种武器存在。
看来经了一些事后，她又变了不少。
她是她看着长大的，向来没心没肺的熊孩子，一改常态在自己面前哭得梨花带雨，按正常操作来说，她现在是不是应该出言安慰安慰，至少解释一下？
“呃，这边有点事需要我亲自处理，忙完之后有点累，一不小心就睡过了头——”
“……”
这一觉睡得可真久……
她还不如不解释。
艾莉希亚胡乱抹了两把眼泪回过身来。
“你就那么放心我不会去祸害别人，或者把自己玩完？”
红发白裙的少女眉头轻皱，蓬松乱发卷翘在额前，眼睑微肿、鼻头发红，脸上泪痕犹在。
就像一只乖巧的长毛猫，娇俏玲珑，我见犹怜。
处在后青春期的女孩本就一天一个样，比起一年前，艾莉希亚外表成熟了许多，又长高了些，脸上的稚气也不见了。
甜心少女的人设不再流于表面，虽然还是有点倔，但从前那种漫不经心的漠然消失了，她整个人气质变得柔软了许多。
“你已经长大了，再说你身边不是还有其他人守着你吗。”
凯拉一脸看透所有的表情，意有所指地微微笑着。
“……”
艾莉希亚仔细品品她的话拧起了眉。
“你什么都知道。”
她想起那个清醒的‘梦境’，关键时刻使她回神的那声呵斥。
她也知道玛蒂娜的存在。
因为她什么都知道，所以那时自己出于安全考虑要不要学格斗时，她说她不需要。
她知道她出不了什么大事。
但是，并不确定她的威胁是否真实存在的尼克弗瑞尚且对她严防死守。
凯拉既然知道她是个不□□，又怎么在多事之秋还能放心撒手不管，是因为对自己的封印极其自信吗？
还是因为别的？
“你知道梅是什么样的人，你也知道彼得最是善良心软，重点是，你还知道他另一重身份，知道他的特殊能力，对不对。”
“你故意把我送到他们家。”
艾莉希亚的话音一声声冷下来。
“你利用他，利用他们。”
凯拉没有否认，她知道艾莉希亚能反应过来这些不过是迟早的事，她总有一天要面对这孩子的质问。
“你就不怕发生什么意外他们被我连累吗？”
“你不是没有让这种事发生吗，至于另外那个‘你’，她也翻不出什么浪来。”
“万一呢？！”
“没有万一。”
凯拉脸上神色淡淡的，反问道：
“我说过，你会遇到真心待你的家人，你不认可他们吗？”
就是因为认可，所以艾莉希亚才更为气愤。
所谓‘遇到’所谓‘巧合’不过是一场单方面的处心积虑，这样的真相令艾莉希亚感到心中膈应。
“既然你什么都知道，那你不知道那个医生有问题吗？”
“这种小考验难倒你了？”
“……是不是后来不管发生什么，都在你的预料当中？！”
凯拉轻描淡写的态度让艾莉希亚尤为光火，不由自主拔高了音量反问道：
“你是不是把自己当成高高在上的神，其他人只配被你玩弄于股掌之中？”
“他们都只是你手中的棋子吗？”
“是不是连我也是？！”
一句话冲口而出后艾莉希亚自己也顿住了。
一旦大脑暂时接受了这个假设，再回想过去人生，习惯性忽略的许多细节现在看来似乎都带着几分刻意。
她脑子转得很快，快到她的情绪反应都跟不上思维跳跃的速度，在她呆愣半晌回过神时才发觉自己手指沁凉，刚挖掘到的事实使得她整个人如遭雷击。
……
她以为自己的人生之所以跌宕，虽说和她的任性脱不了干系，但最大的原因是生活中充满了偶然。
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自主，她以为她靠自己努力一步步掌握了自己的人生。
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的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一个精心安排的谎言。
仔细想想从小到大凯拉对自己的灌输引导，她每一次进入不同的寄养家庭，她‘遇到’的每一个对她产生过影响的人，她所做的每一个选择……
都不是偶然。
她认识的每一个人都可能是她可以引导安排的。
她所处的环境、身边的人会对她的人格形成起到什么作用，都是凯拉能料到的。
她什么都知道，但她什么都瞒着自己。
她不常在她身边，但她用一手精心设计的剧本规划导演了她的人生。
而自己，大概只能算是一个不明就里按部就班的演员。
一只被人冷眼操控着的提线木偶。
一个任人揉捏成型的泥娃娃。
一个另类的楚门。
……
或许是因为短时间用脑过度，艾莉希亚突然觉得有点晕眩，而这大殿似乎过于狭窄，空气稀薄以至于让人有点喘不过气来。
她后退了几步，背后却空空一片无物可撑。
控制狂乔安娜想掌握她的人生至少是明着来的，自己不愿意可以说不。
而凯拉是她最信赖的人，却瞒着她做了自己最痛恨的事。
她在触犯她的底线。
我到底是谁？
她想着。
我真的是自己以为的自己吗？
不。
她只是一个按别人意愿精心打磨出来的‘产品’。
“我恨你！”
她紧攥着手低吼出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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