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绿妆怔了怔，随即弯着眼睛笑了:“哦，是么。”
他们肩并着肩仰头望着月亮。晚风在他们身边穿梭，钟鼓楼的翘脚上坠着一只铜铃，在风里轻轻摇晃，发出清脆的“叮、叮”声，同钟声轻柔应和。
天空黑的发紫，坐在高处看的月亮变得特别大，楚绿妆晃着脚，突然想，这大概是她度过的最宁静的上元节，以后想起，都不会有遗憾了。
楚绿妆望着人潮密集的窄巷，突然道:“刚才那样好像私奔啊。”
卿临舟怔了一下，像觉得好笑似的:“私奔？我为什么要和你私奔？”
楚绿妆打断他:“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和谁私奔也不会和我私奔是吧？行了我也只是突然有所感慨，我还没和谁私奔过呢。”
卿临舟转过头道:“哦？你还想和谁私奔？你这么蠢，找的人估计也蠢，私奔了估计没几天就要饿死在外面吧？”
“……你放心！”楚绿妆怒道:“如果有一天我想走了绝对不会告诉你！死在外面了也不需要你管！你记好了，谁管谁是狗！”
卿临舟耸了耸肩，不以为意:“首先，我不觉得有谁还会瞎到看上你，还要跟你私奔的。”
楚绿妆咬牙瞪着他看了许久，怒意渐渐敛去了，才崩溃地掩住额头叹了口气，低声道:“行了行了……我到底再在跟你废话些什么？”
他们安静下来，又在楼顶坐了一会儿。楚绿妆看着远处的人群，忽然想起来道：“玫娘该在找你了吧？”
卿临舟道：“唔，也是，我们跑这么远她不太好找。走吧，楼顶有些冷了。”
卿临舟站起来，拍了拍衣摆，伸手给了楚绿妆，楚绿妆拽着他的手站了起来，跺了跺有点麻的脚。
两人从屋顶下一跃而下，去往玉棠斋找玫娘。
玉棠斋在这一片很有名，慕名而来的客人很多，门前排了很长的队，玫娘就在门前的长椅上坐着，拎着精致的食盒，仰头望着屋檐上的灯，有种孑然的伶仃感。她垂头，看见他们走来，便站起来朝他们招了招手，淡淡笑了一下。
“你们约好了在这等啊，你怎么不早说。”楚绿妆道。
玫娘走了过来，看向楚绿妆，笑道：“妆娘之前去哪里了？下次可要跟紧点才是，城中人多拥挤，一不小心便失散了。”
楚绿妆道：“我也不知道，下次丢了就丢了吧，横竖我还是能找回去的。”
媚娘摇头无奈道：“你这次可把公子急坏了。”
楚绿妆看了卿临舟一眼，横竖没在那张脸上看到焦急二字，她撇了撇嘴，没说话。
“好了，前面还有灯展，就快开始了。”卿临舟打断她们，展开扇子，瞥了楚绿妆一眼，似笑非笑道：“这次你可别跟丢了。你说的，丢了可就丢了。”
玫娘沉默着瞥了他一眼。
走了一段路，前方却突然格外喧闹起来。
人群自觉往两侧分开，楚绿妆眼睛一亮，招手道：“三姑娘。”
慕容善看到了他们，欣然笑道:“妆儿，好巧。”
玫娘已自觉行礼:“见过太子殿下，大夫人。”
慕容善今日妆容格外精致庄重，与往日大相径庭，这么瞧着，真的像是一位真正的太子妃了。楚绿妆向她走去，待走到她面前，她才发现慕容善身边还站着一个人。
楚绿妆看过去，那人气质高华清冷，穿着四脚蟒袍，虽面生，但她一眼就知道他是谁。
楚绿妆几乎是立刻转头看了慕容善一眼，慕容善微笑着看着她，面色如常，看不出丝毫情绪。楚绿妆两手交叠，慢慢行了一礼:“臣女见过太子殿下。”
赢轩点头，展开一个得体却实在透着疏离的笑:“早就听闻临舟身边的姑娘与夫人交好，此番一见，果真灵气非凡。”
楚绿妆极轻地皱了下眉，低头笑了笑。
卿临舟哂道:“你可别这么夸她，她笨的狠，容易当真。”
赢轩道:“并非客套。”
楚绿妆看着温雅俊秀的太子，那一点笑仿佛是度量好的，刚刚好的叫人挑不出差错。她不知为何有些烦躁，手指开始无意识地掐着掌心。
慕容善突然握住楚绿妆的手，在她的手背上轻柔地拍了拍，拉回她的注意力:“刚刚还没问，妆儿从哪里来的？”
楚绿妆:“玉棠斋。”
“哦，”慕容善笑了笑:“那儿的甜品还不错，泠儿也很爱吃。”
楚绿妆摇头道：“我觉得没有三姑娘做的好吃。”
慕容善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好了，知道你嘴甜。现在是要去哪里？”
“去前面看看灯展。”楚绿妆道。
卿临舟抬起扇子敲了敲掌心，提议道:“听说此次参展的都是精品，既然遇上了，不如一同前去？”
慕容善抬头看了一眼赢轩，赢轩并没有看她，只是淡笑道:“好啊。”
慕容善和楚绿妆在后面慢慢走着。人群摩肩擦踵，楚绿妆小心将兔子灯笼抱在怀里，换了好几个姿势，终于确定灯笼不会被人群挤到才悄悄抹了把头上的汗。
慕容善望了一眼那兔子灯笼，带着笑意道:“灯笼很可爱，卿大人买的？”
楚绿妆怔了怔，她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好像是暗地里的小开心被发现了那样，有些窘迫，又想强装淡定。她默默将灯笼从怀里移了出来，提在手里，绷着嗓子道:“……今天我的钱花完了，就让他帮我买了。”
慕容善看着她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楚绿妆立刻急得抬手去推她:“三姑娘！不要笑话我了！我知道我很好笑！”
慕容善忍俊不禁地拍了拍她的手臂:“好了好了，不笑了。妆娘一点儿也不好笑，妆娘很可爱。”她道:“这灯笼还是放怀里抱好吧，这么漂亮的灯笼，万一被撞坏了多可惜。”
楚绿妆望着那个灯笼，半晌，还是默默塞回了怀里。
卿临舟回过头，对她们唤道：“还请太子妃带着我们家那缺心缺智的丫头走快些，别让她拖后腿了。否则我们就挤不进去了。”
楚绿妆差点怀里的灯笼捏坏，抬脚就想找他理论：“你说谁缺心缺智？！你再给我说一遍！”
卿临舟：“什么？这种话你还想再听一遍？你要是想听我不介意每天说一遍给你听。”
楚绿妆的脸都气红了。慕容善忙拉住她的胳膊，无奈地笑了笑：“好了好了，你明知道他是故意的。咱们走快些吧。”
楚绿妆一甩袖子，朝卿临舟翻了个白眼。
赢轩回头看着她们，目光从慕容善的身上浅浅掠过，又很快收了回去。
灯展这儿的人更多，他们差点被挤散。玫娘不小心被人撞了一下，踉跄了两步，卿临舟忙上前扶住她：“没事吧？”
玫娘摇了摇头，有些抱歉地道：“没事......我之前不该提议说来这里的，人太多太挤，大人一定不喜欢。”
卿临舟不甚在意地笑了笑：“你很少出来玩，也不曾说过自己的喜好，偶尔有什么想要的，我自然尽力满足你。”
玫娘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笑道：“大人......你可真温柔，但是，千万不要对所有人都温柔啊,不然的话.......”接下来的那一句声音太小，盖不住人声鼎沸，卿临舟没有听清，他困惑地用扇柄抵住下巴，挑了挑眉：“温柔？我？”他往前看了一眼，忍不住笑了一声：“这话要是被某人听到了，不得笑死。”
玫娘沉默了一会儿，摇头笑了笑，垂下眼，没有再说了。
卿临舟摇起扇子往前走去，玫娘站在他身后望着他，目光带了点悲戚。她像是魔怔了那样喃喃，将卿临舟没有听清的那句话又低声说了一遍：“你若是对所有人都温柔......那迟早有一个人要先疯掉......”
从各种争奇斗艳的灯前走过，楚绿妆和慕容善看着却都有些心不在焉。赢轩走在最前面，偶尔会同慕容善交流两句，问她中意什么样的灯笼，让随行的侍女买了些。赢轩对慕容善总是很客气，并不像楚绿妆原先以为的那样冷漠，但也绝对谈不上亲昵。
楚绿妆没有再买什么，慕容善问她有什么喜欢的，她笑笑说每个花灯都很好看，但又不能每个都买下来，看看，记在心里就好啦。慕容善也笑了笑，没有再问了。
时间渐晚，他们很快要分开。
街边的人群也稀落起来。慕容善替她拉紧兜帽，理了理衣服，温柔笑道：“许久未见，真的有些想妆儿了。近来可好？”
楚绿妆目光凝滞了片刻，然后她抿住唇，慢慢笑了笑：“我很好。三姑娘呢？”
慕容善看着她的眼睛，轻轻道：“我也很好。”
楚绿妆低头摩挲着怀里的灯笼，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道：“三姑娘，这些天，你开心吗？”
慕容善顿了一下，伸手拨了拨她的头发：“我很开心。这是我的选择，无论如何，我都该开心。”
楚绿妆低声道：“我现在有些后悔，当初不应该劝你......”
“妆娘，”慕容善打断她，缓缓道：“我不是那种脆弱到不堪一击的人，这既然是我自己做出的选择，我就不会后悔。”她紧接着喃喃道：“这样已经很好了，我每天都可以看到他，不必去想他在做什么，可用过膳,睡了没有......我求仁得仁，真的没有其他奢望了。”
“嗯。”楚绿妆看着她，轻轻应了一声。
慕容善拍了拍她的肩，道：“好了，卿公子在等你呢，快走吧。”
楚绿妆点了点头：“好。”
慕容善看着她走了两步，突然又道：“妆娘。”
楚绿妆回过头，就看见慕容善微笑着看着她:“你已经等到答案了吗？”
楚绿妆猛地一怔，她愣愣地站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无声地笑了。
“没有，不过那已经不重要了。”
慕容善的目光依旧那么温和，那么深重，可眼里却透出悲意：“妆娘，只要是你的选择，不论什么原因，我都支持......不管怎样，我永远都是你可以依靠，可以倾诉的挚友。”
楚绿妆的眼里泛起浅浅的泪光，她对上慕容善的目光，低声道：“谢谢你，三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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