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襄王有心神女无梦

    寒天催日短,这才刚到戌时,天色已经黑到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了。苏卿轩被铃铛儿所邀走走逛逛整整一个时辰,路上已经没什么人了。因为明天就是无人之城开启之时,大家都乘着最后一夜赶紧休息一下,调整到最好的状态才有资本和人一争高低。

    聚友阁的方位很好识别,远远望去门口竟然还挂着一个泛黄的灯笼,这么晚了竟然还没有打烊关门,苏卿轩快步向前跑去。

    店内除了正在翻凳子的小二之外,竟然还有一位客人,那客人正剥着花生品着茗,抬眼时看到苏卿轩似乎并不惊讶:“轩儿,你终于回来了。”

    这辈子叫过苏卿轩这个称谓的只有苏敬松夫妇和那个欠了她两百根糖葫芦的齐珏。苏敬松夫妇在此是不可能的,所以这人俨然就是齐珏了。

    齐珏清了清手心的花生壳,走向苏卿轩,帮她拍去肩头的寒意,嘘寒问暖起来:“天寒地冻,快过来喝杯热茶。”将她的冰冷的双手抓进暖烘烘的手心,皱了皱眉头,“这铃铛儿是真没分寸,都把我的轩儿冻坏了。”

    苏卿轩抽回自己的手来,一脸不可置信得看着他道:“谁是你的轩儿。谁准你叫的?”

    齐珏如愿以偿见到她娇羞嗔怒的样子,安抚道:“好好好。不是我的。那叫直接轩儿吧。”

    怎么想都觉得好像掉进了对方设下的圈套,苏卿轩自知理论不过他,撇了撇嘴向小二询问道:“小哥。还有吃的饱的饭食吗?”

    掌柜这会正看着小二擦着柜台,说道:“都这时辰了,厨子都回家咯。要不是这位客人。”眼神看了看齐珏又立马收了回来,似乎挺怕他一般继续说道,“我恐怕连店口的灯火都息了哟。”

    小二正抱着整理好的抹布准备离开,一块在夜里都金灿灿的东西抛到抹布上——是一颗金珠。齐珏起身说道:“我饿了,自己去后厨找些吃的,这些可够?”

    掌柜拿过金珠仔细端详了一番,喜笑颜开点头哈腰回道:“管够。整个后厨您请便。”

    齐珏一手拉起苏卿轩的手就钻进后院去了。厨房里的食材真不少,齐珏下的厨,做了几样色泽诱人的小菜。苏卿轩原本只是想吃碗面,结果配着菜还多吃了一碗面,心满意足的舔了舔嘴角,夸道:“真好吃。齐珏,想不到你不仅功夫了得,还如此贤惠。”

    “贤惠?”齐珏分明感觉到自己额角抽搐了一下,小丫头真是随时能碰到他的逆鳞,自己还对她发不起火来。突然想到了什么,提醒道,“明日便要进城,我看你那么晚回来估计还没有准备随身干粮,你稍许拿一些路上不会挨饿。”

    恍然大悟的苏卿轩捣蒜般点头,她是真没有想到这个事情,还好有齐珏的提点,不然进城之后自己不得去啃树皮了,到时候不知道树皮有没有的啃。

    吃饱喝足回了屋里的苏卿轩脑袋刚沾了枕头边就沉沉的睡去了,奔波了几日,也该累了。苏卿轩倒头未足两个时辰,大地突然剧烈地震动了起来,床架止不住的晃动,连窗框上的油纸鼓鼓囊囊的几近撕裂,桌上的茶杯跌落了下来碎了一地,水渍和碎瓷片密密麻麻。

    揉了揉眼睛的苏卿轩支起身子,听到外面动静似乎很大,穿戴整齐后也下楼查看,人群纷纷涌向东边。所有人都站在那里,有人惊呼出声:“这无人之城是怎么出现的?”

    原来白日里的塔拉族原本东临海面,一望无际,哪里有现在眼前的大片陆地。这片新出现的大地,周遭还环绕着蒙蒙白雾,借着月光竟折射出惊人的亮光。有人兴奋道:“管它怎么出现的,赶紧进城吧,指不定晚去了,神农鼎会成为谁的囊中之物。”大伙都磨拳擦掌跃跃欲试起来。

    为首的人是腾天派的赵亚,他奔得最快。一群人还未闯进浓雾,就被一列脖子上挂着小骨头的塔拉族人拦住了,站在正中间的是池卡。池卡向众人鞠了一躬,朗声道:“各路英雄稍安勿躁。祖上有训——客人们与我们共欢至天明之后方能入城。”

    这是什么奇怪的祖训,众人迟疑间,赵亚再次出头,说道:“城池都出现了,你现在跟我谈什么莫须有的祖训?”

    人群中有人附和道:“什么祖训。不过是你们塔拉族想独占神物的借口罢了,怪不得那么多年无能能够取走神农鼎,不过是你们在从中作梗罢了。”只有林克聪等人才明白,塔拉族人或许比任何人都希望有人能够取走神农鼎。

    赵亚举起长钩恐吓道:“你们速速让开,不然我可要不客气了。”可是池卡本性固执,决定了的事情哪是那么容易改变的,瞧他对铃铛儿的态度可见一切。

    赵亚瞧他好似木头一般充耳不闻,只当他小瞧了自己,执意要露上一手给大家瞧瞧。但见赵亚左足用力踏地激起一片尘土,身子已经冲向池卡。池卡见他来势凶猛双拳护胸以作抵抗,谁知赵亚突然抽出长钩绕到池卡耳后,竟然对一个手无寸铁之人用了凶器,实属卑劣。

    当大家以为池卡即将被赵亚割首时,有一根长带直挺挺的冲了过来,牢牢地卷住了赵亚的钩子,赵亚竟然一时抽不回来,寻着带子望去,竟然是个脚下带着铃铛的小姑娘。自然是铃铛儿舍不得自己的情郎受难。

    这一下挫折,赵亚登时面红耳赤,骂道:“二打一算什么英雄好汉。”但他似乎忘记了,先用兵器攻击他人的是他自己。

    铃铛儿背后走出一位长眉的中年男子,他就往那里一站,真当是渊渟岳峙,令人望而生畏,他开口道:“池卡,莫要缠斗,让客人们自己选择自己走的路。”

    塔拉族的人墙往两边散开,赵亚朝着池卡等人嘿嘿一笑:“多事。”率领几个腾天派的高手和一众群雄向迷雾中冲去。

    长眉男子回首看了看还剩下的二三十人,问道:“你们怎么不进去?”

    铃铛儿叮叮当当的跑了过来,牵起苏卿轩的手说道:“小姐姐还是你乖,你们都进去了祖宗们恐怕得去梦里骂我们咧。”

    苏卿轩心里不是没有没有掂量过,取神农鼎救李梦恕是急,可也不急在这两三个时辰,到了别人的地界,总应当迁就别人一番,既然是祖训必定有他的道理在,笑了笑回道:“我信你们一定不会骗我们。”

    曹氏兄弟候岷山胡天等人的眼睛时刻没有离开过齐珏,只见他身长玉立半倚着高树,双手搁在胸前嗑着瓜子。

    候岷山也注意到了胡天的眼神,走到他身边,问道:“你也不进去?”胡天大力点了点头,老实说道:“我们这里就数云华派和万古派的人最厉害,他们二人都没进去,一定知道了什么消息。而且跟着他们成事便多了份把握。”

    苏卿轩环顾四周,不见平时在齐珏身边影子般的古友道,好奇地问道:“古大哥呢?”

    “你很关心他?”齐珏口气不善的问道。

    被他阴阳怪气的语调问倒了,片刻后苏卿轩才说道:“我随便问问。他对你不是一直形影不离的吗,此刻大家都蓄势待发了,你身边少了个人我问问也不稀奇啊。”

    见她解释的模样分外认真,齐珏又回复了平时吊儿郎当的表情,说道:“开个玩笑,别当真。取鼎我一人足矣,友道我另有安排。”

    角落里厉云正拿着一柄匕首削着竹刺,刺手上裹着柔软的兔毛,兔毛色泽泛黄,显然这柄匕首年岁已久,这是苏卿轩第一次看到厉云阳拿着武器,她慢慢走向他,询问道:“这竹刺是你的武器?”

    厉云抬头看了眼苏卿轩,简短的回道:“是。”说罢又低下头去削竹刺,削完一根便放到腰间的一个锦袋里去。

    纵使他回答得漫不经心,也丝毫没有阻拦住苏卿轩的热情,她手中拿着一个油纸包,继续问道:“那日在密林是你击退泯河五鬼,为了我们解困的,是也不是?”

    厉云手中的东西顿了一下,口气冷淡回道:“别自作多情,我不过是瞧他们不上罢了。”

    碰了一鼻子灰的苏卿轩丝毫没有受到影响,打来油纸包,拿出里面的一个馒头,抓过厉云的手放入他的手心,丝毫没有给他思考的机会,苏卿轩解释道:“我看后厨一直没米恐你饿着肚子,你不爱吃菜,馒头里没油,我只夹了些铃铛儿给我的蜜。”

    皱了皱眉头的厉云刚想拒绝要把馒头还给苏卿轩,远处传来铃铛儿的时候喊声:“卿轩小姐姐,快来与我共舞玩耍。”苏卿轩闻声起立,两眼弯弯向厉云笑道:“你试试呗。”说罢一蹦一跳地奔向铃铛儿。

    厉云很讨厌苏卿轩的笑,觉得难看且刺眼,手中握着被挤压得奇丑无比的馒头刚想扔到地里,肚子却不争气的叫了起来,思虑再三还是啃了一口,喃喃道:“真难吃。”良久之后才艰难地吃完了这个硬馒头。

    木柴在火焰的炙烤下咯哒哒作响,塔拉族人虽地处东南,特别的是倒也能歌善舞,热情似火,苏卿轩被铃铛儿牵着转圈跳舞玩得不亦乐乎。虽然不像大家小酌了几杯,但活动过后的脸蛋上也已经浮起了红晕,向铃铛儿摆了摆手说道:“铃铛,我实在跳不动啦,我得休息休息了。”铃铛儿瞧她额间确实冒出了细密的汗珠,这才不舍的放开她的手:“好吧小姐姐。你且去休息吧,我再舞一段。”

    苏卿轩坐到边上的歇脚石上,刚拿起自己之前放在上面的褙子披在肩头,眼前就有人递上了一块四角尖尖长方的莲灰麻布,顺着手望去,是齐珏。苏卿轩接过手:“谢谢。”擦了擦汗珠,方巾不仅干净而且还带着混着薄荷的茶香,好闻极了,手上停顿住了,心念:“这似曾相识的味道……像极了那日与阿雪姐姐相见甚欢的酒楼里面的茶香。”

    “你跳舞的动作这般难看,你怎么也敢围着火堆跳那么久呢。”齐珏似笑非笑地看着苏卿轩。“啪”的一下,手帕就被无情的扔回齐珏的怀里,苏卿轩咬着下唇,心想着白日里自己出手帮他时应该乘机撕他这张嘴才是,口上说道:“不好看那你看我做什么?看着好看的人便是了。”心中继续暗骂对方狗嘴吐不出象牙,才慢慢对他改观,果然他这个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坏。

    拢了拢自己宽大的衣袖,齐珏大力地点起头来,说道:“你虽然平时笨笨的,这句话说得倒也在理。”转过头去看向篝火边塔拉族的少女们,莲步轻移,袅娜腰肢劲更柔,补充道,“那边果然跳得好,方才我看你做什么。”边大笑还边拍起手来。苏卿轩恨不得往这身边人的背上狠拍一巴掌。才扬起手,就听一个男子的声音唤道:“苏姑娘。”

    苏卿轩立马做贼心虚的把手缩了起来,抿着嘴尴尬得笑着,见来人是林克聪,松了一口气回道:“林大哥寻我有何事?”林克聪从怀里拿出了一个锦盒,递了过去:“这是之前路过镇子的时候买的,觉得适合你。”苏卿轩一脸茫然,除了师兄魏无长之外从来没有人送过自己东西,此刻不知道接还是不接,心中总觉得怪怪的。两人就这样僵持着,火焰没有因为夜深而熄灭反而因为新添的柴火而窜得老高,铜鼓依旧敲击的吭吭作响,连边上一直在削竹签的厉云手上的动作也唰唰更快起来。苏卿轩想了想,说道:“我无功不受禄,不能乱拿别人东西。”

    林克聪急了,手往复地指来指去说道:“怎么叫别人。我们几人一路走来,大家都已经是朋友了。我这番是想问你个问题。”虽然知道林克聪从不爱直着说话,可此刻如此拐弯抹角的言语还是少见,苏卿轩歪着头回道:“什么问题?”

    双拳紧握正了正衣襟,林克聪努力让自己看得更加整洁正气一些,大声问道:“我喜欢你,苏姑娘。你可愿意给我个机会也喜欢我?”虽然大家都是江湖中人洒脱率性,但如此直白地听到一个男子告白也是头一回,苏卿轩立刻回道:“不行。我有喜欢的人啦,所以不能喜欢你。”林克聪愣了一下,没想到对方竟然回的如此决绝,酒劲上头跨步上前抓住苏卿轩的肩膀追问道:“那人是谁,可愿与我一战高下?!”

    听他信誓旦旦的模样,苏卿轩晃了晃神,这一刻林克聪仿佛变成了自己的模样,自己心系师兄魏无长,可魏无长虽然对她多加疼爱可始终比不过魏无长对李梦恕的一见钟情。每年魏无长都会去洛州见他心中的白月光,会拿自己江湖上的阅历同她交流,搜罗到的奇珍异物也会拿去给她。当魏无长回道天池山之后,也会把这种快乐和苏卿轩分享,这种求而不得的感觉着实令人心塞。倒不如快刀斩乱麻,把话说清楚了,苏卿轩坚定地摇了摇头,说道:“林大哥。你打不过我师哥的,他功夫高的很,而且人也很好,不会无故同你打架的。”听出她口气中的崇拜,林克聪更是心堵,不依不挠道:“你下次带我去寻他,我定要……”

    “吧嗒”枝条断裂的声音,是厉云手中削的竹签,他眉头紧皱,一地的竹屑上掉着唯一断了的竹条,口气十分不友好:“你们吵够没?爱热闹去前边火堆那里玩去,烦不烦的,还我清静地方。”这几次相处,从来没有人听过厉云说过那么长的一句话,看来是真生气了。

    素来怕热闹的厉云故意躲在后处,正巧苏卿轩在此处歇息才引来了那么多麻烦事,心中烦闷的厉云更对苏卿轩生出一些迁怒之意。齐珏不动声色地握住林克聪的两只手,单手勾住林克聪的脖子将他別过身来宽慰道:“天涯何处无芳草,你何必单恋这朵没滋没味的小雏菊。瞧,前面那么风情万种的姑娘,你林克聪相貌堂堂难道没了她还不行了?”

    “前辈说得极是。”林克聪口中妥协着,可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眼神低垂也不看人,看来还没缓过劲来。齐珏哈哈大笑,拍了拍林克聪宽厚的背部,一撒长袖,说道:“走,乘天亮前,我带你喝几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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