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已经结束,人作鸟兽散。
客人们大多都去了大厅饮用酒水,也有些安塔纳西侯爵的故交在墓碑前踌躇着,口中呢喃着惋惜的听不分明的话语。
安妮夫人借着身体不适匆匆离去,洁白的手帕捂着干涩的眼角。
米娅被一众贵族包围着,迈尔斯在米娅殿下的身边保驾护航。
“拜托了伊芙,帮吾去打听些关于塔尔斯将军的事情吧。”
米娅着实抽不开身,迈尔斯还需要守卫着米娅,没有人会关心伊芙这名女仆的情况。所以伊芙是最空闲的。
伊芙首先拜访了那名发现尸体的女仆,女仆被安塔纳西侯爵家的仆人们锁在了仓库里。
女仆已经疯了,问不到任何有意义的情报。本来伊芙是不信的,但看到那乱糟糟的头发与痴痴呆呆近乎癫狂的眼睛,她不得不信。
一条线索,断开了。
安塔纳西侯爵府很大,伊芙一边走着,一边记路。虽然可以问路过的仆人,但那样也不是办法,做事还是得依靠自己比较好。更何况,伊芙的记忆力超乎常人,下次来也许会有所帮助吧。认真的女仆这样想着,虽然下次来的时候就是另一幅的光景了。
安塔纳西侯爵府里有一座花园,花园里的百花争奇斗艳。微风吹过,吹来阵阵香气。
她方才路过花园时听到了一些女仆们在背后议论着她们的主人。安塔纳西侯爵家,似乎比她想得还要乱。
女仆A:“啧,我跟你们说啊,这侯爵府早晚得乱!”
女仆B:“为什么?”
女仆A:“你们知道管家和夫人的事情吗?她俩,有一腿!”
女仆C:“不止呢!据说卡尔少爷还不是老爷亲生的呢!”
女仆B:“为什么你们知道的这么多?”
女仆A+C向B露出了嘲讽的笑容。
切,不说就不说。
……
女仆长突然出现,女仆们被吆喝着去做手中的活计。
花园里目前只剩下伊芙一个。
蔷薇与茉莉分庭抗礼,自东洋切尔纳王朝传来的海棠兀自吐纳芬芳,洁白的栀子花与香根鸢尾交相呼应……
伊芙本不是惜花之人,看见此情此景,不由得思考要不要在米娅的办公室或寝宫内放置一些可爱的花儿。
一名老者出现在了花园里,他怔怔的看着伊芙。
像,太像了!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相像的人?
伊芙和那位传奇的公爵,有七分相似,只不过伊芙更秀气一些罢了。
帝国第一外交官安德·杰基尔·冯·马尔萨斯立在了海棠花开深处,伊芙的余光瞥到了这位德高望重的外交官。
外交官的头发已经花白,却被修剪的很整齐,高挺的鼻梁上有一双天蓝色的眼睛,温和而深沉。
外交官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燕尾服,他还拄了一根黑色的拐杖,拐杖上雕刻着他的族徽,是两头狮子。两头狮子拱卫着一个王冠,那是几十年前他的家族被战争吞没之前的族徽。他的家族只剩下他这一个嫡次子,族徽也被沿用至今,虽然继承了边境伯的爵位,但是外交官并没有封地,更没有子嗣。
战争毁灭了一切,他恨战争。但他却无比同情因为战争而失去家园的孤儿。于是年老而德高的外交官总是在帝都里的贫民窟里布施,他愿意亲吻每一名贫儿的脸颊。
外交官的皮鞋是棕色的,被擦得锃亮,非常符合他一贯的作风。他的右手上缠着一块手帕,包住了自己的大拇指,大拇指上像是受了伤。
“贵安,伯爵阁下。”伊芙朝外交官笑了笑,这一笑却显得自己更像那位传奇的公爵安德烈亚了。
“女仆,你长得很像老夫的一位故人。”外交官非常诚实的说道,“那位有个嫡次孙女,如果还在人世,大概和你也差不多大。”
“阁下的故人一定很难过。”
“不,在那孩子失踪前他就已经死去。”
气氛突然变得很尴尬。
外交官首先打破了沉寂,“米娅殿下是个很好的继承人,希望你能好好辅佐她。”
外交官是主和派,三十九年,他一直奋斗在两国和平的最前线。皇帝陛下近年来动作频出,也许战争会在不远的将来爆发。但是米娅殿下不同,她还年轻,她愿意接受并原谅一切已经得到救赎的罪恶。
安德伯爵拄着拐杖离去,伊芙低下身子行礼。
伯爵阁下的大拇指受了伤,除此之外,他的每一块指甲都修剪的很整齐。这是伊芙得出的结论,伊芙有了一些不太好的想法,但又很快被她压下。
她现在已经确定,之前打量过她的是这位德高望重的公爵,原因一概不知。
安塔纳西侯爵府的宅邸前有个用绿色篱笆做成的大型迷宫,那是壮年时期的侯爵为他的孩子们修建的。
但是很久很久以后,侯爵阁下只希望,他的孩子中,唯独不包括那个小儿子!
还好,那个孩子只是一个Omega。安塔纳西侯爵家的家规不许Omega继承爵位。不然百年后,还不知侯爵家里流的都是什么低贱的血脉!
绿色的篱笆围成了一堵又一堵的墙,巨型迷宫里,谁也不知道有怎样的光景。
伊芙刚准备进去,就听到了女人的娇嗔。
“你混蛋!在这种地方,万一有人来该怎么办?”
这个声音,伊芙很耳熟,因为它属于安妮夫人。
所以,安妮夫人那样匆匆的离去只是为了在此偷情?
男人的嗓音很低沉,但显得很愉快,“他们都忙着葬礼,不会有人注意到这里的。放心。”
话音刚落,女性omega独有的信息素弥漫了四周,空气也变得黏糊糊的。
荡漾的声音此起彼伏,使人遐想连篇。
空气是无形的湖水,那荡漾的声音就如同调皮的鱼儿,不断围绕着伊芙的耳朵。
伊芙浑身僵硬,像是变成了一座雕像,准备离去时动作也变得极为机械。
荒yin!
无耻!
伊芙准备去找她的米娅殿下,也许她该把今天她看到的一切告诉她的殿下。
米娅在客厅里,周围围绕着形形色色的人。
贵族A不断赞美着皇储殿下的眼睛,说是连这世上最昂贵的红宝石都不能类其三分。
贵族B不甘示弱,赞美起了皇储殿下眼角的泪痣,说那像是凯尔特神话里的骑士迪卢木多。迪卢木多是少女们梦中的情人。
贵族A嘲笑起了贵族B的无知,迪卢木多最后被野猪重伤而死,他的同胞兄弟故意拖延了治疗的时间。皇储殿下自然是没有同胞兄弟的,但殿下有个嫡亲的表姐——当代切尔斯坦公爵菲特·伊利亚斯·切尔斯坦。
所以贵族B是在诅咒高贵的皇女殿下么?
周围指责贵族B的声音不绝于耳,他们也许想靠着这些来获得米娅的宠幸,米娅只觉着他们很烦。
伊芙立在一旁,看到了一切,心里也只是心疼她的殿下。米娅站在帝国的高处,只差一步便可抵达峰顶,这些是她成长过程中的必然经历。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好了,够了!”周围的人叽叽喳喳,米娅终是觉着忍无可忍,“吾不需要听那些赞美之词,吾也不愿意看到诸位借此来污蔑自己的政敌!”
“有这样结党营私、巴结上司的功夫,为什么不能为帝国、为人民做出一点实事呢?”
皇女殿下很生气,贵族们再三缄默不言,脸上偶尔浮现几缕愧色。
米娅看到了远处的伊芙,脸色稍微和缓,她向前走了半步,贵族们默默让道,迈尔斯也跟在了米娅的身后。
“真正的贵族绝不是那种只贪图享乐的人,他们的心中应该有他们的帝国与荣耀!”
临走时,米娅只留下了这样一句话。
米娅走到了伊芙的身边,拉过了伊芙的手,“伊芙,我们走!”
“如果那是您所希望的话。”
她的殿下,愈发成熟了,真希望自己能永远留在殿下的身边啊,可是不行。伊芙在心里默默的想着,将待会儿要报告给米娅的事情稍稍整理了下。
金色的马车停在了庄园门口,侍卫们列队排列在了马车旁边。当米娅经过时,他们并拢双脚,铁制的盔甲发出“铿锵”的声响,他们手中的长矛与刺刀则发出金属的光芒。
马车里,伊芙将今天的见闻娓娓道来。
“殿下,安塔纳西侯爵夫人似乎与侯爵家的管家有染。”
“嚯,吾说呢,侯爵府里怎么连个管家都没有,是被赶出去了么?”
伊芙欲言又止,却终是说出了口,“不知,但是,我今天看到他俩……他俩在庄园里的迷宫里……”
闻言,米娅一脸高深莫测的看着伊芙,想不到啊,她家伊芙今日还能看一出活春宫呢。却是不知,这样是否能让她开窍。
米娅一直盯着伊芙,伊芙则是抿紧了下唇,脸上也像是被火烧红了一样,好不可爱。
她的殿下……能不能不要再盯着她呀,好羞耻。
伊芙未说出口的话米娅心里都有数,但她却故意装作不知。
“他俩在迷宫里做什么呢,伊芙?”温热的气息突然漫过伊芙的颈项,原来是米娅悄悄向伊芙凑了过去。
伊芙默默咽了口水,双手捂住了脸颊。
不!她绝对不会说出口的!太羞耻了!
就在这时,金色马车内女性omega的信息素突然弥漫,宛若盛开的蔷薇兀那吐露芬芳。
米娅两腿瞬间并拢,身体也十分僵硬。只听得她颤抖着说,“伊……伊芙,稍微控制住一下自己,吾……吾快控制不住吾自己了!”
伊芙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将这十六年来自己经历过的种种不幸在脑海里回复了一遍,终于是压制住了自己体内狂暴的信息素。
真希望殿下能忘记今天的事情,不然她的形象就全毁了!
然而她的殿下在心中却十分懊恼。也许……也许今天应该阴差阳错,然后干柴烈火?最后来个奉子成婚?
米娅摇了摇头,她不能这么做,也不会强迫她的贴身侍女。
伊芙强忍着让自己镇定下来,接着说道,“听女仆们说,似乎连侯爵家的卡尔少爷的真实身世都值得怀疑。”
伊芙并没有回答米娅的问题,而是借其他的信息来开脱,重新恢复了自己一贯的脸色与态度。
“所以这是一出贵族豪门里的丑闻与闹剧?”年轻的米娅殿下今日的心情似乎很不好,说话的时候都微微透露着些许嘲讽的气息,只听得她说道,“侯爵发现了自己的妻子与自己的管家偷情,然后管家谋杀了偷情侯爵夫人的丈夫?”
“不清楚,但是接下来的重点应该会放在侯爵夫人与管家上。”
伊芙看着米娅,接着说道,“殿下,我今日遇到了安德大人。”
“安德·杰基尔·冯·马尔萨斯?”
“是。”
安德·杰基尔·冯·马尔萨斯,帝国第一外交官,曾多次参与过外交活动。三十九年内,为帕达尔科帝国与布尔玛纳皇国的和平做了不可磨灭的贡献。此外,他还是传奇公爵安德烈亚·德·切尔斯坦的忘年交,更是帝国皇帝最忠心的一名臣子之一。
安德伯爵本人还是三十多年前那场战争的幸存者,身为边境伯家的次子,他是战争的孤儿。战后,安德还一直致力于安抚那些受到战乱危害的老人与孩童。近几年内,他常常在帝都贫民窟内布施,并为孤儿与贫儿们建造了学校与孤儿院。
帝都四善里安德伯爵排行首位,这是很有道理的。
“然后呢?”米娅很佩服这位帝国第一外交官,她很早之前就想和这位深入交流一下,但苦于一直没有时间。虽然所有的没有时间都是殿下一贯偷懒的借口。
伊芙非常客观的陈述了事实,“安德大人很好,不过他的右手大拇指似乎受了伤。”
可是,伊芙唯独没有将那位外交官说自己与一位故人相像的事情告诉她的殿下。
“这样啊……那还真是不幸呢。”
金色的马车缓缓驶向了皇宫,下弦月挂在了高空之上,夜幕悄悄降临。
这天夜晚,侯爵夫人安妮·玛利亚·安塔纳西重新任命安塔纳西侯爵府里的前任管家米勒斯·特玛尔斯为管家。
十日前,米勒斯·特玛尔斯曾被已故安塔纳西侯爵驱逐出府。
夜深了,安塔纳西侯爵府内有人彻夜不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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