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里安静得有些可怕。
过了好一会，裘千尺才出来发了个省略号，“…………”
他知道这串省略号什么意思，白天说你爹妈都是随口一来，现在说路弦西反倒成了私事？
他觉得再星没安好心。
不回答，认了，都不失为应对的好办法。但现在一个“私事”整得不清不楚、不明不白，似乎他们的孽缘永无尽头了。
为了不让群里再起别的麻烦，路弦西设置了全员禁言。
【亲子乐园（3/3）】
断了的弦：截图.jpg
断了的弦：全部禁言了是否显得过于□□
断了的弦：？
武Sir：你设都设了，别想那么多。
武Sir：我操！这是再星说的吗？！这人怎么老这么纠缠不清？
断了的弦：……
断了的弦：你用错词了吧
到了第二天。
路弦西还是觉得他不该如此□□，设身处地想一下其他学生的感受，无法发言也是很难受的，于是刚醒来就关了禁言。
上学路上他一直看着群消息，发现群里虽然看着聊得热闹，但实际上暗潮涌动。印象中能认出来的几个东广学生只和东广的聊天，东矿那边也是一样。
虽然合并到了一个班，但他们还是像一盘散沙。
别说替陈瑞这个班主任头疼，他自己就挺头痛的，他这个班长就像一个将军，带着两队临时拼凑的人上阵杀敌，关键这两队人还互相瞅不顺眼，不出乱子就没万幸了，还讲个球的团结前行。
更别提这个队伍里还有个笑面虎军师了。
这个杀千刀的笑面虎，打小就揍了自己一拳，后来终于也没在眼泪中明白，到现在还变着法接近他，折腾他。
路弦西盯着他。
笑面虎军师说道：“卷子给我啊。”
路弦西这才停下脑补，回过神来，松开了手。
四目相撞的那一刹那，确实有点说不出的尴尬。其实几年过去了，从前那些冲突已经隔得远了，只有当时不喜欢和抗拒的感觉留了下来。
看到再星一次，就会想起来一次。
他们当初到底是为什么打了那一拳的？
陈瑞敲了敲桌子，“注意力集中。”
路弦西定下心来看向试卷，当题目映入眼帘，他的眼神一下变得炽热起来，仿佛这不仅仅只是一套简单的摸底试题，而是通往清北高校的高速公路，下一秒就会说我要提速了。
他并不像再星，那是个变态的天才。路弦西常年保持东广的榜上第一只因为他很勤奋，也因为他把学习成绩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没合并之前他把第二甩得远远。
但这次合并之后，他就得跟再星竞争第一了。
想到这里，他觉得身上的血都燃了起来——这比开学打再星的时候刺激多了。
自那时一别，他们分隔两校，彼此都是第一，从不知道对方已经到达了什么水平。
差得远吗，还是不分高下。
一切都在这次考试之后能见分晓了！
想到这里，路弦西脊梁挺直，聚精会神钻研起第一道题。他没发现四周的目光从发卷子开始就悄悄注视着他了，那眼神也是一样火热，这股火是从论坛一个帖子烧起来的。
【路西和再星这次谁能拿第一？第三次世界大战值得您来押宝】
这帖子不知道是哪个吃瓜群众开的，说想参与的人可以来13班下注，两校的学生在这方面也较起劲来。押路弦西的都是东广人，带头押最多的就是叶武炎，金九也跟着投了几波，1班的学生听见声都去了……这些路弦西都不知道，他和其他学霸一样，一心只有圣贤书。
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后果就是，他压根就不知道自己的一分得失会和那么多人的快乐挂钩。
他只是带着平常心考完了所有，和金九一块抱着卷子去了办公室。
两人路上聊天。
金九：“路哥考得怎么样？”
“还可以。”路弦西回想片刻，认真道：“数学的最后一道题有些来不及做，以后还得提升一下速度。”
金九笑了下：“那道题我都没时间做的。”
路哥真的太变态了，还要往哪里提升，往天上吗？
两人说着已经到了办公室，里面的老师站着整理卷子，看起来非常忙碌。陈瑞看到他们来了，手里停了一下，“我看过你们两个的卷子了，金九，这次作文写得不错。”
然后又看向路弦西，这个学生他没什么话可说，一直都让他非常放心，但他还是问道：“最近有遇到什么困难吗，路弦西？”
涉及到学习相关的事情，路弦西都非常郑重其事，“还没有的，陈老师。”
路弦西一向是没有困难，也要给自己制造困难。
陈瑞点了点头，刚要说话，就听到隔壁恨铁不成钢的声音，“什么！你说的瓶颈是游戏里的瓶颈？”
这位嗓音尖利的女老师和陈瑞带着相似的眼镜，正是13班的班主任叶菱，她的女儿和外甥都在13班，提起这个外甥她的头都变大了。
叶武炎：“是你问我我才说的，你就不能对我温柔一点吗姑姑！”
叶菱真是掐死他的心都有，看他一眼就要升天，转过头去问另一个看起来还靠点谱的人，“说说，为什么要打架？”
这个人也是个面熟的。
胡边远气得不行：“他把我从游戏公会踢出去了，开什么玩笑，自己瓶颈了就嫉妒我？”
叶菱闭上眼，咽了口唾沫，像是把这两个人也给咽下去了。
再说话的声音像是苍老了五十岁，毫无波澜。
“回去写检查吧。”
“太过分了！”
回去的一路上叶武炎都在嚎啕大哭，“我只写过三千字的检查，谁写过一万字的，见都没见过吧！这个女人她太狠了！”
金九：“行了别哭了，你到底干什么了，惹得叶老师这么生气？”
路弦西也看了过来，他也好奇。
叶武炎：“可能是我当上班委了吧，她觉得我应该有点班委的样子。”
金九：“当班委能有什么样子……”
叶武炎：“她说最好跟你一样。”
金九：“……”
叶武炎：“你好，1班的学委，我是13班的学习委员叶武炎。”
一阵寂静。
楼道里发出了惊天灭地的狂笑声。
如果还有什么比吊车尾的叶武炎当了学委更奇葩的事，那应该就是胡边远当了13班的班长了。
回家的公交车上，三人坐在后排，一边跟着车身摇晃一边吃烤翅。
叶武炎：“副班长是谁你们更想不到，郭嘉，哈哈哈！这个孙子居然当了副班长！”
路弦西：“……”
这到底是个什么班啊。
叶武炎似乎想起什么，“对了路哥，你认识我们班宣传委员吗？叫薛玥，很白腿很长。”
路弦西摇摇头。
叶武炎：“奇怪了，她今天来跟我打听你呢……难道是要跟你告白吗？我的天，高三第一春！”
路弦西骂他：“你就可劲放屁吧。”
叶武炎：“我真没有！”
金九：“我想起来了……这姑娘好像跟我们班宣传委员玩得好，她们应该是在妲己酒吧跟路哥碰过面。”
路弦西想起那个路口，硬硬的车胎，似笑非笑的眼神，被人围在中间的再星。这回他想起来了，“哦，我们当时拍过照。”
“和苏雅吗？”
“苏雅是谁？”
金九无语了：“就是宣传委员啊……”
叶武炎瞧着，按住金九的手，打了个暂停手势，“得了，就路哥这记性，也就告别撩妹了。”
平时抠死的叶武炎今天买了一大把烧烤，嘴里嚷嚷着什么等下注结束，这波全得赚回来的胡言乱语。路弦西虽然不怎么吃辣，但是吃东西好过呆坐着，不然晕车反应更严重，于是也吃了一些，回到家的时候，路弦西已经半饱了。
家里没人。
路国兴最近很忙。合并这事不止折腾学生，更折腾这帮大人，但是挺好笑的，这本来就是这帮大人决定的事。
路国兴和他最近的关系稍微有些缓和了，给他打了钱让他出去吃饭，路弦西不怎么饿，拿着钱去了糊涂网吧。
胡利远见他又来了，“你那老位置被人占了，我给你换个挨着的成不？”
别的网吧没有给人留座的规矩，老胡这是个例外，要放在平时他也会给路弦西留着，但今天来的这人是自己弟弟的好朋友，他怎么着也要卖弟弟一个面子。
路弦西不在意：“安静就行。”
他不喜欢和网吧那些吵吵嚷嚷蹦脏话的人坐一块。
胡利远给弟弟发了一微信。
【你那朋友吵不】
【镇宅瑞兽，不惹他绝对安静】
胡利远觉得路弦西也不像个惹是生非的人，他对着电脑屏幕学习的认真程度，似乎他这网吧炸了才能匀出一眼。
他给路弦西开了机，“还是角落那位子，你顺着多挨一个人。”
路弦西转过身，熟门熟路去了他那片区域，果然看到有个人坐了自己的原位，深深地窝在座椅里，浑身都是软骨头，长什么样都看不见。
他也不想管这邻居，万幸的是邻居也不管他。
这邻居打游戏也不发出声音，安静得像头镇宅瑞兽，实在太得路弦西的心。这一个小时他都学得无比畅快，直到卡在一道数学题上面。
说是卡也不恰当，因为他能做出来，这就是白天和金九说过的那道题。
但考试的时候他差点来不及做完，这可不行，路弦西决定找一找更有难度的类似题目，把时间刷到10分钟以内。
11分。
10分。
10分半。
然后就卡在这儿死活不动弹了，时间总是在10分半上下浮动。路弦西微微皱眉，刚要开始新一轮的复盘，却听到旁边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思路不对，换个思路可以缩短到8分钟。”
路弦西转过头。
镇宅瑞兽还是用那种懒散的姿势窝在座椅里，不知何时注视起了自己的屏幕，帽子下的脸一现形，他就知道是谁了。
这是再星。
与你无关。
路弦西没理他，又找了一道开始做，这回时间卡在了12分。
退步了。
这个天杀的灾星！
灾星还不懂眼色地继续说服他，“我早说了，你思路不对。”
路弦西把显示屏移到了他看不见的地方，又把座椅挪得更远了些，他本来想换个位子，但是一来一去也挺费时间，他现在最不能浪费的就是时间。
最不能浪费的就是时间。
换个思路是8分钟。
少了4分钟。
路弦西心动了。
他转头，再星也没再执着看他做题，又陷回了座椅，屏幕的光折射在他锋利的五官，看不出此刻是什么心情。
路弦西咳了一声，心里操声顿起：我好做作。
再星没有转头，他今天带了一副黑框眼镜，有些大比较潮的那种眼镜，听到路弦西做作的咳声，他的眼睛淡淡瞥了过来：“怎么了。”
路弦西：“你说的换个思路是什么？”
屏幕的光一变，像是再星的表情也跟着变了，“噢，你想知道？”
路弦西心里有两个小鬼在拔河，一个拿着锤子狠狠敲他脑袋，骂他何必如此，另一个抱着一个巨大的4分钟不撒手，痛哭流涕，委屈巴巴。
路弦西：“嗯。”
这个嗯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再星听了，放开自己的鼠标，探起身子来够路弦西的鼠标，因为有些远拿不到，他又提醒了一声，“拿一下。”
等路弦西反应过来，再星已经拿着自己的鼠标在屏幕上点来点去了，“你没必要费时间在这种刁题，怪题，这种压轴大题你没法控制。”
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近的地方流进了自己的耳朵，像是某种无害的水。
再星喊了声他的名字，“路弦西。”
路弦西仓皇抬头，“嗯？”
太近了，似乎他们之间只隔着薄薄一层镜片，路弦西都能看见再星脸上的伤痕了——那道出自他手的伤痕，已经快要消失不见。
再星：“你在听我说么？”
路弦西回过神：“嗯。”他看向屏幕，将注意力转移到那些安全的题目上面，“你说的换思路不是做这种压轴大题？”
再星言简意赅：“多练选择。”
路弦西懂他的意思了。选择题一共12道，里面的题型和知识点都是固定的，通过大量刷题可以提高速度，但大题只有一道，再怎么提也终有天花板。
看他懂了，再星又坐了回去，重新变作软脱骨头的模样了。
路弦西重新握住鼠标。
是温热的。
回到家，路弦西呆呆看着自己的手，回想起晚上的一些片段。
再星要鼠标的时候，他没思考就传给了他。这是本能的反应，是和再星曾经朝夕相处8年才会有的“不假思索”。
这些画面搅得他有些乱，乱不是个好兆头。
路弦西拿起震动不停的手机，期望网上冲浪重新带给他快乐，点开了99+的群消息。
这些人又在匿名聊天了。
【张无忌：路西早就和再星认识了好不好】
【张无忌：那时候再星和谁都处不来】
【张无忌：就路西一个人喜欢他】
路弦西像被电了。
他飞快打出几个字，点了发送。
【班长-路弦西：我喜欢他】
【班长-路弦西：？】
发完他把手机一丢，躺了好一会才起来，这一看，脸都绿了。
刚才的记录已经被顶没了，但能看到只有【我喜欢他】四个字。
那个问号没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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