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病房并不明亮,只留了一盏小灯,已经很晚了,四围安静如水。
冷立威没有睡着,他躺在这上沽最好的医院最高级的病房里,有些舍不得入睡。
腿当然是疼的,毕竟断了刚接上,冷立威轻轻摩挲着身下的床单,去看被包成粽子一样的右腿,莫名地觉得有些好笑:究竟是木头硬还是骨头硬呢?冷世南的拐杖打上他的腿,断的竟然是他的腿,那根拐杖只是裂了纹。或许是物似主人型,他冷世南的木头,也跟主人一样冷硬似铁,才能一次又一次地,将旁人踩进地底的泥里。
冷世南打断了他的腿,然后把他随意地扔进这家医院,并没有来看过一眼。
但这几天,大概算是冷立威这些年来过得最轻松自在的几天,不用时时刻刻守在冷世南身边,小心翼翼地斟酌每一句话,一个疏失,就换来冷世南的拳脚相向。更重要的是,他不用应付冷世南在他身上那些秘而不宣又洪水滔天的欲望。
冷世南应该算是一个好父亲吧,对于他的亲生子女来说。好父亲不是那么容易当的,为了一双儿女,冷世南的发妻去世之后,他一直没有再娶,怕一双儿女多心,也怕子女受了哪个后娘的欺负,这么多年,连姨太太也没有一个,他那些隐秘而畸形的欲望,便全部发泄到了冷立威身上。
是啊,他多好用,招之则来挥之则去,也不惹一些女人常会有的麻烦,之前冷念之和冷蒙初还在家的时候,冷世南还稍有避讳,后来两兄妹相继出国念书,冷世南便几乎肆无忌惮,现在那个家里,恐怕连管家和佣人,对于老爷和义子间的某些风流韵事也略知一二,看他的眼神偶尔会多多少少透露出一些不屑和轻蔑:什么大少爷,不过是冷世南发泄和利用的工具。
其实冷家根本不该有这个大少爷的位置,他们一家父慈子孝地多完美,是冷世南凭空造出一个这样畸形的位置硬把他安上去,为自己一个人所用。这个位置多可笑啊,被人家口口声声大少爷大少爷地叫着,做的却是最卑微最为人所唾弃的事情。
冷立威现在并不太在乎这些非议,或者说,一个人很难长年累月地去在乎同一种心情,屈辱也好,痛苦也罢,时间久了,便习以为常了。
他只是有些舍不得入睡,舍不得这苟延残喘的一些轻松的时光,明知道或许下一刻又要回到冷世南身边去当那条狗,此刻的自由更加显得弥足珍贵。
他有些想念念之,那个唯一在冷家关心他的人,此刻远隔重洋,不知道她是否安好。
冷念之还没出去读书的时候,曾经不止一次的问他,为什么不离开冷家,去寻找自己的生活。他每次也编出一些好听的借口,什么报恩,什么为了照顾她,都不尽真心。冷念之这样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永远不会懂,一个连性命都无法左右的人,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为什么不离开,说到底,不过是为了能够活着。
冷立威第二天很早就被吵醒了,睁眼一看,冷家的老管家正在着人收拾病房,要接他出院。
医生反对,断腿刚接好,如果不好好静养,容易落下病根儿,最好不要移动。
这种无足轻重的反对自然是没有人听的,老管家说了,老爷的意思,大少爷可以回家休养。
冷立威心里苦笑了一声:一个星期都不到。
他心里明白,冷世南虽然年纪大了,但在某些事情上,仍然如渴骥奔泉。身边无人可用,哪里会等他养好伤?
冷世南居然在他的房间里等他。
在见到冷世南的那一刻,冷立威掌着轮椅把手的手情不自禁地紧了紧,后背止不住往后有个瑟缩。
他悲哀地发现,他真的惧怕冷世南,哪怕再习以为常,也还是惧怕所有这个人要带给他的折磨和侮辱,畏惧和恐慌从心底里升腾而起,无法压制。
冷立威吞咽了一下,扯出一个温顺的笑脸,尽力让声音多一点讨好和平静:“爸爸。”
冷世南打量着他,似乎是冷笑了一声:“回来了?”
冷立威又吞咽了一下:“爸爸,您怎么亲自来我房间,我本来打算,收拾好就去给您请安。”
冷世南挥了挥手,示意管家和下人们出去,一众人安静地出去了,带上了门。
冷世南站起身,朝他走过来。新换的拐杖先是挑起了他的下巴,然后一路向下,抵在了腿根。
冷世南向来是十分直接的,这已经是十分明显的指令了。
冷立威垂着眼,余光所及之处,看到冷世南的西服裤子已经凸起明显的轮廓。
换做平常,冷立威可能对伺,候他的那一套早就驾轻就熟,但今天实在是行动不便,他的右腿包裹得严严实实,只能费力地想脱掉一边的裤管,但越急越乱,反而脱不下来,因为慢,这动作中就又多了一分慌乱的恐惧。
冷世南冷眼看着他的狼狈,轻蔑地嗤笑:“断了腿的狗,越发没用了。”扔了拐杖,俯下身来。
冷立威觉得冷世南像是在发泄——不光是谷欠望,还有怒意。他想不明白的是,他已经如此唯唯诺诺言听计从,冷世南为什么对他还有那么大的怒意。
他屈着左腿,半盘在冷世南背后,受伤的右腿拖在床上,随着晃动,一阵阵尖锐的刺痛。
医生替自己包扎的时候,曾语重心长地嘱咐着要注意些什么事,如何让这条腿恢复得好一些,可这些嘱咐,在冷世南面前有什么用,哪怕是让冷世南知道,也不过是自取其辱。
冷家值得被珍惜的,只有冷世南那一双亲生儿女。
房内无声,只有一些压不住的低喘,冷世南做得兴起,手放在他那条伤腿上,似乎想把他的双腿抬起来。
冷立威忍不住低声惨叫,伸出手,猛然握住冷世南的手臂。
“爸爸,爸爸......” 他望着冷世南,一双发红的眼睛里像有一条细长的河流,安静地流淌着恐惧和哀求。
“爸爸,求您......让我留着这条腿,日后......我还能为您尽犬马之劳。”
冷世南停了下来,虚着眼睛看他,终于,像施舍一条狗一样放开了他的伤腿,然后将手抬起来,拍了拍他的脸。
冷立威松了口气,竭力让自己扯了扯嘴角,眼中的松懈和痛楚揉成一片,再也不辩颜色。
“谢......谢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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