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萤感觉到周遭从冰寒刺骨到如今的温暖,渐渐恢复了知觉,只是眼皮沉重,浑身上下使不上劲。隐隐约约听到温婉动人的女声响起,似融了雪的春风。
“多谢大夫…这孩子何时会醒?”是那幽幽的兰花香。
“老夫也不知道她在雪地里躺了多久,饿了多久。如果她醒了,可以喂一些清粥。”
女子辞谢了大夫,唤了门外的婢女进来侍候着,自己走向了小院子里的厨房。
沈萤逐渐清醒,睁开眼看到的是间富贵小姐的闺阁,楠木雕花式的床榻,垂着珠链,被子是棉做的,秀着兰花样式。稍远处有一雕漆梅花式屏风,花梨木的食案。一旁守着的婢女也穿着干净整洁的衣裳,双球髻上插着花簪。
只记得找萧儿的时候突然失去了知觉,随后便被人救了起来。
“萧儿…”
沈萤突然想起没了萧儿的踪迹,猛地跃下了床,可这么一下直接让自己头发麻眼前黑了一会。
“小心小心…”婢女扶住了沈萤,立刻喊着“快去告诉小姐,这姑娘醒了。”
门外的婢子闻声匆匆跑去厨房,随后一阵小跑的脚步声中,沈萤看到了那个救了自己的女子。云老板虽然美艳绝伦但眉目中带着一丝英气,眼前的女子举手投足连微微蹙眉都显得温婉,就像从古画卷中翩跹而来的仙子。
“你快躺着,粥一会就好。”她亲自走了过来,扶住了沈萤,但是沈萤恢复了一下就跪了下去,让眼前的女子惊讶不已。
“多谢小姐的救命之恩,只是萧儿仍没有踪影,沈萤心下着急,不能立刻报恩。”
沈萤人还十分虚弱,却诚恳万分地磕头,那小姐莞尔一笑,梨涡浅陷。
“我救你可不是为了报恩的。”她扶起了沈萤,安抚着她的情绪,“想必萧儿是你很重要的人了,你先养着,我让人出去帮你寻寻。”
沈萤眼泪又止不住的掉了下来,“您已经救了我,还帮我找萧儿,沈萤一辈子也还不了这个恩情啊。”
“我不求回报,我只是做我力所能及的善事。”
沈萤与她大致比划了沈萧的身形和长相,昨日穿着的衣裳。这个小姐立刻去书案上提笔简略的画了下来,虽不是完全一致,但眉眼与萧儿一般无二。
她唤来了一个赵姓嬷嬷,将纸和自己袖间的一块玉牌递给了她,“嬷嬷亲自跑一趟京都府,寻一下府尹大人。”
嬷嬷神色为难,她看了看沈萤,“小姐,这不过是个捡到的丫头,何必用这么大的人情。”
小姐轻轻拍了拍嬷嬷的手,“知道嬷嬷担心我,平日这人情也用不出去,明儿就是除夕,今日做的善事,来年都会顺利的。”
嬷嬷知道拗不过她,无奈地看着她,温柔的就像看着自家孩子,“姑娘莫要给小姐多惹麻烦了。”嬷嬷抛给沈萤这句话后匆匆离开了小院。
“不知恩人名讳,日后若有需要,必赴汤蹈火。”
小姐捂嘴笑了笑,“这儿也没什么人,不用这么辛苦的。我姓季,名琅月。”
季琅月…沈萤觉得这名符合极了她,夏夜晚风轻拂,一轮明月当空。
下人送来了清粥,季琅月没有半分小姐脾气,亲自舀了一些放在那瓷碗中。用小勺子挑起一勺,轻轻吹了一下,喂给了沈萤。沈萤被她温柔的对待,也鬼使神差地接受了,喝完粥后才发现不妥。
“季小姐…萧儿真的能找到吗?”
“京都府尹大人虽然势力了一点,但能力不差。就看大人能不能发发善心念着点旧事了。”
沈萤也不是八卦长舌之人,没有多问个中缘由,季琅月说的话有魔力让自己安心。就像几日前军营里,许将军那番话一样。
一个时辰不到,赵嬷嬷就跑了回来。她年逾四十,跑了这么久喘的不行,平了气后,脸上的愠色让季琅月有些担心。季琅月先让沈萤躺着,唤了嬷嬷出去。
二人走到小院拐角后,沈萤知道与沈萧事情有点瓜葛,但不敢惊扰,只是悄悄走到窗边,竖起了耳朵。
赵嬷嬷将季琅月照顾大,私下里也不崩着个样子,十分生气地把方才经历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季琅月。
“忒欺负人了,老奴拿着您郡君的玉牌好声好气与那兵卫说,连那兵卫都不给个好脸色,随便打发着‘寻过了找不到’这些话。”
季琅月面上仍是温婉没有其他波澜,心中酸楚,本想着找人这种事情自己是女眷不方便出去寻,想着四品郡君的爵位这种小事情也能让府尹帮着一点。
没想到时过境迁,四品郡君连麻烦兵卫通禀的力道都没了。
“无妨。让阿祥备马,我去一次。”
“老奴与您一道…”
沈萤听到二人的对话,心中很不是滋味。虽然不知季小姐的过往,但那些势利眼的做法无异于伤口撒盐。何况季小姐是为了自己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平白无故收到这种对待。
沈萤跑出了房间,跪在季琅月跟前,连磕了三个响头。
“求小姐带着沈萤一同前去…小姐大恩大德,沈萤永生难忘。必定当牛做马报答小姐…”沈萤哭了,她不知道自己上辈子积了多少德,明明自己如此卑微低贱的一个人,能受到这么多人的帮助,京城看着冰冷,可在冰层下流动的温暖沈萤确实感受到了。
“嬷嬷替我寻件前几年的衣裳吧,给她换一身干净保暖的,别又给她冻着了。”季琅月看她如此决心,便允诺带着她同去,只是她身上的旧衣裳又破又薄,好在有几件三四年前的衣裳,还新着没穿过,自己长了个儿穿不了又没想着处理掉,现在正好给她。
沈萤被一个婢女姐姐带到屏风后,给她换上了赵嬷嬷拿出来的一件丁香色的乌金云绣裳,又给她扎起了双球髻,挑了朵粉色绢花。
沈萤羞赧着,又欠着人家救命之恩,又穿着人家送的衣裳。自己没什么能力,事后只要小姐不嫌弃,自己就当个奴婢一辈子伺候她来报恩。
随着马车晃晃悠悠来到了京都府,季琅月不愧是大家小姐对外交谈从原来平易近人温婉动人,现在带着一种不能让人轻视的气场,她护着沈萤,赵嬷嬷再一次递上了郡君的玉牌。
这次兵士瞧见正主亲自拜访,即使家道中落,也比自己这些没有品阶的喽啰好,立刻跑了进去通传。
没过一会,兵士便请着季琅月进去,沈萤同赵嬷嬷也有序地紧随其后。
府尹大人李荣贤虽然不想管这种琐事,但季琅月这将军遗孤的身份,背后又有和那位大人有点关系,反正京城这么大,随便派几个人溜达溜达再给个笑脸就了了。
沈萤站在季琅月身后,看着季琅月一个十五岁的深闺小姐面对一个四十多岁虚与委蛇的势利眼,毫不怯懦,甚至从礼而言占了上风。
李大人安排的手下溜达着回来假意通禀,被季琅月看出了端倪,她恼了,但不能表现出来。
“大人,这沈萧是我季家表亲,又是个六岁小儿,京城虽大,除去皇宫还有那些鱼龙混杂之所和烟花柳巷,就几条商街民巷,还请大人能多派些人手相助。”
李荣贤没想到这季琅月如此难缠,虽然与那家有点渊源,但这点事三年前都没了个干净,季琅月之父季远德虽然与自己同朝为官多年,又是襄国英烈,但过去就是过去,没必要给死人卖恩情吧。
再者说季远德的恩情圣上已经封他独女为这四品郡君,还有俸禄可拿。何必让自己去干这些破事。
“这个…”
沈萤听着他长篇大论地拖延时间,讲述着曾经和季小姐父亲季将军的一些事情。赵嬷嬷不忍看到季琅月再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丫头受到这种侮辱,轻声劝她算了,沈萤也能理解赵嬷嬷的意思,也点了点头。
也已经是未时了,再拖下去磨性子也是徒劳。沈萤打算自己独自去寻,季小姐尽力了,自己没理由强求。
“晚辈许晏清求见府尹大人。”
这一声下来,客堂中四个人四个表情。
沈萤呆滞的以为自己听错了,李荣贤惊掉了下巴,赵嬷嬷抑制不住嘴角的笑容。
季琅月表情有点凝重。
“晚辈许晏清见过李大人。”
那人穿着盔甲走了进来,一步一步沈稳有力,腰间的令牌和长剑象征着身份。是那个许晏清,那双眼睛自己忘不了,虽然冷冽,但在米缸里自己回过身看到时,带来了希望。
此时此刻,沈萤又莫名地感觉到了那种希望。
“原来是许将军,来人给许将军搬个椅子,快!”李大人笑的很僵硬,本以为季家和许家的交情再深也会因为三年前而淡化了,再加上此次季琅月没有提到一点许家。自己果真年纪大了,没料到为了这点事能牵扯到许家。
这叫什么沈萧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如此重要。
“不必。晚辈偶然路过,便来拜访。”
李荣贤一边说着蓬荜生辉,一边滴着汗。虽然许晏清的官阶低了自己半品,但他父亲的位子还有世袭的爵位终有一天是他的。
在沈萤的记忆里,许将军不爱说话,他眼神告诉李荣贤要避开三个女子说点要事。只见他二人走到一边,背对三人讲了一句话后,李荣贤拜了礼笑了笑,说了一句“一定一定,是老夫的荣幸。”
李荣贤回到主位上赶紧唤了地下的官员,“来人,拿着郡君手中的画像找人,都找仔细了,找不到不许回家!”
许晏清看了过来,看着别过脸不与他对视的季琅月,又顺着她的肩看到了沈萤。
沈萤还记得他的恩情便要跪下磕头,被季琅月叫住了,季琅月对着许晏清莞尔,“麻烦将军了。”说完面无表情地离开了京都府,沈萤和赵嬷嬷担心她也跟了出去。
刚刚出府走的是偏门,也是上了马车回去之后沈萤才发现,这哪里是什么季府,自己虽然不识多少字,但那牌匾上分明写着四个字。什么什么侯府。
联系着最近听到的一些事情,这儿想必就是许将军的家。
勇毅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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