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短短的一日之内,大小姐连番经历了两次致命的追逐战,经历了从天堂跌落地狱,又从地狱里爬出来跌往另一个地狱,这起起伏伏的复杂情绪与无边的恐惧,落于绝望,却在最后一秒,尽数翻盘,重现希望的曙光。心脏差点的,恐怕在这过程中早就已经被吓死了。
很多人这一生经历的都不如她这一日内的刺激。
她现在躺在床上,明明已经苏醒,却不敢睁眼,生怕一睁眼又遇到什么恐怖的事情,之前获救的一切不过是幻想而已。
这时一道冷冽的声音响起在她耳旁:“醒了?”
魏小白!
她睁开眼睛,入眼的果然是魏小白那张面瘫脸,以及村长和夫人关切的神情。
他递给她一碗药,吩咐道:“喝药。”
药汤是黑的,十分粘稠,看着就苦。
“可不可以不喝?”
她恳求,被果断驳回:“不行。”
他的面色相当不善。
没法子,迎着对方说一不二的目光,大小姐捏着鼻子将整碗药喝了下去。
喝完药,大小姐龇牙咧嘴、苦不堪言。将空碗递给村长夫人,瞥见魏小白脸色不佳,以为他还在生气,噘嘴道:“我已经乖乖吃药了,你怎么还这样子?”
“什么?”魏小白不明所以,问她。
大小姐指责道:“你还黑着脸做什么?”
魏小白:“……”
也不是他想黑着脸的。
村长见状,岔开话题道:“大小姐,我已经吩咐夫人给你上完药了,大夫说,你的伤口不算深,应该很快就能愈合。”
“嗯。”大小姐点点头。
这药敷上后,她背上就不疼了,感觉已经好多了。
“还有这衣服,我已经帮你缝好了,针线功夫一般,希望大小姐不要嫌弃。”村长夫人说着将手中衣服交给大小姐。
“补好了?”大小姐将衣衫展开,只见后背被割裂成两半的布料已经被缝上了,缝线几不可见。
这哪是一般,简直称奇!
抱着衣服,心里暖暖的,不禁想起以前也有人为她缝制布娃娃的衣服,一针一线,皆是点滴心意。
村长好奇追问魏小白:“魏大侠,那个和你交战的蒙面人是谁?”
魏小白还没回答,大小姐就插嘴道:“我知道,是王二对不对?”
村长讶道:“王二?!他会武功?”
魏小白道:“还是个中高手。”间接回答了大小姐那个问题。
大小姐颇为得意道:“他是屠户的同伙,我听屠户说了,应该就是他让屠户来杀我的。我猜,应该是王二看中屠户痴傻,控制了屠户,做他的杀人武器,村里那些个姑娘,也是王二指使屠户杀的,至于目的嘛——”
她突然停住,捏起下巴思索片刻,也没想明白王二为何要杀这些如花似玉的姑娘,难道是他——心理变态?或许只能以她当初的判断来解释——王二是为了妹妹杀人。
“目的是什么?”村长见她停住不言,被她吊起了胃口,连忙追问。
大小姐犹豫道:“这个嘛……正如我昨天所说,他应该是为了妹妹杀人。”
村长道:“对了,王家妹子!既然王家妹子的坟里埋的是王肉的娘,那么她去了哪里呢?村里……可没有她搬离的记录。”
大小姐却抓错了重点,惊讶道:“什么?王家妹子的坟里埋的是王肉的娘?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究竟怎么回事?”
村长道:“今早我和魏大侠去过山上坟地,确认过埋在王家妹子坟里的那具尸骨并非王家妹子。”
大小姐还是一头雾水,“王肉是谁?他娘又是谁?”
村长道:“王肉,就是王屠户。坟地里的那具尸体是个胖子,和王肉的娘体型相仿,所以我们猜——”
“所以你们猜那具尸体实际上是王肉他娘!”大小姐突然想起什么,激动地打断他的话,“我记起来了!王肉跟我说,他娘太胖了,剥皮的时候会有黄黄的……对,就是他,应该就是他杀了他娘!还剥了她的皮!”
想到这个,她不禁感到一阵恶寒,抖了抖身上的鸡皮。
村长震惊道:“他居然残害亲娘!”
大小姐点头道:“对!且让我来推断一下,王肉杀害他娘弃尸湖边,而王家妹子恰逢此时失踪,尸体被剥了皮看不出面貌,因此众人想当然认为那个就是王家妹子,王二以为妹妹死了,就利用王肉杀其他姑娘为妹妹陪葬!”
又回到了她原先的那个天马行空的推论。
村长问:“那王家妹子究竟去了哪里?”
“这个嘛——”大小姐又语塞了。
她的确不知道王家妹子去了哪里。
“在王二家地下密室。”魏小白插嘴道。
“嗯?地下密室?”
他点头,抬眸看向大小姐,继续补充:“……被装在木偶里,刮成了白骨。”
“啊!”
这画面感太强,使得大小姐不禁想起刚刚经历过的噩梦,吓得大叫一声。
村长忙问:“怎么了?”
大小姐心有余悸地拍着胸,解释道:“我、我也被装在木偶里过!”望向魏小白,“她……真的……真的是她?”
魏小白颔首,“所以还有种可能,王二杀了他妹,屠户杀了他娘。二人狼狈为奸、一丘之貉。”说完最后一句话,他支拳抵在床栏上,垂头隐去了面上表情。
村长道:“原来如此。这个王二真是可恶,那他现在跑了,怎么办?”
大小姐拍拍胸脯道:“放心,交给我了,我回去让爹爹帮忙出个通缉令,全江湖通缉他,他跑不了的!”
村长忙作揖道:“那多谢大小姐了,大恩大德,感激不尽!”
大小姐扬扬下巴,正打算自豪地吹嘘一番,床前的魏小白突然栽倒下来,趴在她床上,大小姐吓了一跳,推推他,没反应,掐人中,没动静。
她和村长二人合力将他抬上床,他全程不省人事。
“这怎么回事?”大小姐问。
村长道:“魏大侠中了毒,大夫说了,这毒毒性极猛,常人碰了就会昏迷不醒,魏大侠练武之人,所以才可以断断续续醒来。”
中毒?难道是他替她挡镖之时……难怪他脸色那么差!
大小姐忙问:“那可有解救之法?”
村长摇头道:“请了几个大夫都束手无策,看来现在只有一个人或许可以救他。”
“谁?”
“药王南思玡。”
*
大小姐收拾好包袱出门,村长夫人塞了几个馒头给她,叮嘱道:“路上饿的话可以填填肚子。”
村长雇的马车已在院外停留多时。
大小姐撩起车帘,魏小白躺在车内座椅上,依旧昏迷不醒。
她转身,看向村长和他夫人,红唇张了张,想说什么,却又支支吾吾:“村长,我……那个……”
马打着响鼻,不耐地用蹄子刨地面。车夫问:“何时启程?”
“马上启程。”大小姐回道,抿抿嘴唇,终于下定决心道:“村长,村长夫人,谢谢你们。”
说完,飞快地撩起车帘钻进车厢。
她很少道谢,此刻羞得脸颊绯红,用双手捂着脸颊甚是烫热。
车夫一甩缰绳,两匹马并肩而行,车轮碌碌。
村长和夫人相视一笑,目送着马车远去。
*
行了许久,马车突然停止不前,大小姐正撑着脑袋犯困,一下子清醒过来,大声问车夫:“怎么停下了?”
车夫回:“前方堵住了。”
大小姐闻言撩开车帘,见街上熙熙攘攘,颇为热闹。
原来已经进城了。
街上人来人往,充盈着市井气息。
扎着羊角辫的小童耍着小木刀追逐打闹,淡妆素抹的姑娘争抢新款胭脂水粉。
面摊老板拉着拉面招呼客人,刚出锅的素面冒着腾腾的热气,香得让人肚子咕咕直叫。
手艺人闲适地坐在树下雕着玉人。他的手指灵活无比,手里捏着的刻刀随着手上的动作上下翻飞,如有神助,雕出的玉人个个细致,十指分明,身上的衣服层层可见。
大小姐趴在窗上看他雕刻,余光瞥见一抹红,眼前一亮,忙伸手拦下卖糖葫芦的小哥,要了一串糖葫芦。
马车继续缓缓前行。
她放下车帘啃糖葫芦,吃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
在山上可吃不到这般美味。
糖浆裹得厚厚的,一口咬下脆生生地响。甜味从舌尖蔓延至整个口腔。大颗的红山楂又酸溜溜地磨牙齿。酸甜交织,两种味道相辅相成,这才是糖葫芦最妙之处。
她正吃得爽,听见魏小白轻轻地“唔”了一声。
她忙查看他状况,见他双眉紧皱又松开,两眼缓缓睁开,迷蒙过后逐渐清晰。
大小姐面上一喜,“醒了?”
魏小白的视线落在她脸上须臾,很快被她手上的糖葫芦吸引了过去。
大小姐嗤笑道:“哼,吃货。”丝毫没觉得自己也是个同类。
虽在嘲笑他,却大度地扯下一粒糖葫芦作势要喂给他吃,“啊,张嘴。”
魏小白没动。
大小姐催促道:“张嘴呀,还吃不吃啦?”
他还是没动,一直盯着她的手看。大小姐于是顺着他视线望向自己的手——两根脏脏的手指捏着一粒流着糖浆的糖葫芦,似乎有点膈应人?
大小姐噘嘴不满道:“我好心给你吃,你还嫌弃我!”
“哼”了一声反手将这粒糖葫芦送进自己口中。凶凶地将剩下的糖葫芦往前一横,横到他面前,翻了个白眼道:“喏,你自己吃。”见他咬下一粒,才不舍地缩回手,将剩下的糖葫芦吃了个精光。
魏小白撑起身体想坐起身调息,刚刚起身就感到头昏脑涨、气血涌动,差点又两眼一黑晕过去,大小姐忙扶住他,骂道:“你个病患,就别乱动啦!”
魏小白坐正后,推开她的手,打坐调息,便感到肩上一阵酸麻凉意往下蔓延,直逼心脉,已扩散到左臂。他这么一动,伤口又在隐隐发疼。
大小姐见他蹙眉,关切道:“伤口是不是又在疼了?”她情急之下伸手抓住了他手臂,本想查看他伤势,却不想撕扯到了他伤口,疼得他差点背过气去。
好心做了坏事,她忙松开手,连声道歉:“啊,对不起,对不起!”
魏小白咬着嘴唇忍疼,闻言瞟了她一眼。
那一眼看不出什么情绪,却让人脊背生凉。
“我真不是故意的嘛……”大小姐戳着手指,颇感委屈,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二人沉默一阵,大小姐扭头高声问车夫:“到药王斋了没?”
车夫回:“快到了,快到了。”
大小姐戳戳闭目养神的魏小白,小心翼翼道:“快到了,你再忍忍。”
她这近乎卑微讨好的语气很是不寻常,但他只是“嗯”了一声,再没言语。
过了半晌,没了动静,他才好奇地撩起眼皮。
眼前的大小姐欲言又止,小脸憋得通红。
见他望向她,她双手握拳,大起胆子道:“谢……咳咳咳……”话还没说完,就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引来一阵咳嗽。
咳嗽过后,她喘了口气,迎上他深沉的目光,又飞速别开视线,说了一句“谢谢”。声音细若蚊呐。
他挑挑眉,问:“什么?”
他是习武之人,听力极好,刚刚分明听到了,却在这装听不见!
大小姐气道:“没什么!”
吹胡子瞪眼朝他做了个鬼脸,就要回座椅坐好,谁知这时马车一个颠簸,她脚下不稳,向前栽倒,千钧一发之际被一只手拦腰抱回。
她的身体依着惯性撞向他胸口,撞得他又是眼前一黑,大小姐缓过神,扭头见他嘴唇发绀,慌道:“你没事吧?没事吧?”
话音未落,马车又是一阵颠簸,腰间的手收紧了些,她忙缩到他怀中乖乖坐好,生怕又压到他伤口,害得他毒发身亡,一边大声责问车夫:“怎么回事,你怎么驾车的?怎么这么陡!”
车夫回:“山路崎岖,小姐再忍忍,就快到了。”
大小姐仰头看着魏小白苍白的面色,问他:“还好吗?”
对方回以一个淡淡的“嗯”字,推着她的腰肢,示意她坐到边上去。
大小姐乖乖坐到他边上,时刻关注他的脸色。
终于,在漫长似过了几天几夜的颠簸之后,马车忽停,车夫在外头喊道:
“药王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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