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嫣骑上电瓶车上班去了。虽然没多远就到公司了,文晓柔还是坐上周俊的车。
车停到YR集团总部大门附近,欲言又止的文晓柔还是问了周俊:“你和杨数很熟?”
周俊刚要回答,突然想起前天下午,是杨数急急打电话给他。当时话是六叔代说的。是说纽子在越秀公园湖边,他怕她会想不开,想来想去,只有周俊合适去湖边把纽子带回。
周俊想,纽子的行踪,杨数比他清楚啊。
周俊看了眼文晓柔:“杨数是你什么亲戚?”
文晓柔笑:“什么亲戚?我昨晚在万海商城才知道他叫杨数。”
周俊诧异地看着文晓柔。
文晓柔不明所以地问:“怎么了?我该跟杨数是亲戚吗?”
周俊点头:“你们小时候就在一起呀。”
文晓柔一愣:“什么?小时候?在一起?我以前不认识他啊。”
周俊拍了下方向盘:“纽子,你小姑娘就记性这么差了,你常跟他在一起,有一次为了他还跟我干架了,凶得像个小狼狗一样。”
文晓柔一脸不信:“有这种事?不可能!我这么淑女。”刚要继续夸自己,突然想起了啥:“不对不对,我好像想起了什么。我小时候有个好朋友,我叫他小胖哥,咦,那是你吗?”
周俊笑着摇头:“什么小胖哥是我,是杨数!那时候有人说他像泡过水的馒头,说话又少又结巴,大概是生病的原因可能。”
“杨数是小胖哥?!真假?变化太大了!他没说过认识我,唉,他也忘记了吧。”
周俊不语:杨数从来没有忘记纽子。原来一直以为他俩是亲戚呢。
文晓柔向周俊道了谢下车上班。她一边走一边想着杨数就是小胖哥这件事。小胖哥有没有忘记她呢?要说他没有忘吧,可他见她这么多次都不告诉她。要说他忘了吧,他又叫周俊“救”她。对,等见到杨数好好问他。
想想杨数原来是小胖哥,文晓柔还真激动呢。
周俊等文晓柔进了办公楼,他坐车里拨了个电话出去,又点了支香烟叼着。不一会从YR跑出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人,这人叫了声“俊哥”便坐进了周俊的车里。
周俊问:“大眼镜,这些天,文晓柔遇到不少事啊。你注意到什么没有?”
大眼镜:“这几天,公司议论文助理的人很多。还有章家人都来过。”
周俊:“照理说,章家人先前不知道章瑞兆的事,章瑞兆又去那么远上学,究竟是谁说出这么多事来,就因为外面瞎说的多了,文晓柔才不开心。”
大眼镜:“我们办公室事多,我最近经常外出,没注意,我一定多留心。”
周俊突然问:“你们办公室那个叫夏嫣的,怎么样?”
大眼镜看了看周俊笑问:“俊哥,那哪比得上你身边的几位呀,你不都喜欢波涛汹涌的嘛。”说着还认真地用双手演示了一下曲线。
周俊吐了口烟:“你是说这女的不咋地?”
大眼镜又瞄了眼周俊:“其实,这实习生来这也没多久,先一段时间,看着还不错。后面……”
见大眼镜欲言又止,周俊说:“她跟文晓柔走得近,你说说看。”
大眼镜点头:“先前那章瑞兆常来找文助理,因为你叫我注意这个,我就尽量多的观察了,却发现那个夏嫣似乎太在意章瑞兆。虽然没什么实质的事,夏嫣的表现不正常啊。”
大眼镜又谈了一会。周俊叫他多照顾文晓柔,大眼镜答应着进单位上班去了。
周俊正要开车离开,接到了合伙人温正修的电话。
周俊笑着问:“钢子,怎么了?一早打电话。”
电话那头:“不早了吧,早操结束了,早饭吃了,早会都开完了。那个……纽子怎么样?”
“她还好吧,昨天重感冒好了,今天刚上班。哎,我可提醒你呀,纽子现在自由身了,想追她的排着长队来了,你再不紧不慢的,很快没戏了啊。”
那头停了会才说话:“我……还真慌。”默了会又说:“要晋升军衔了,暂时回不了。……可得请你帮我盯紧喽。”
周俊:“晋升?中校?好!有酒喝了。就朝着这个,我也给你把媳妇顾好。我就怕夜长梦多,马上有机会我就给你向她挑明了,你说怎么样?”
“这个,嘿嘿,哎,你说,她会嫌弃我是军人吗?估计不会嫌对吧,那个章瑞兆不也是当兵的?那她会不会嫌我年龄大?毕竟快三十的人了,人家才二十二三岁,那个……”
很少被温正修如此啰嗦的周俊忍不住插嘴:“你三十。”
“那是虚岁……”
周俊刚正不阿:“虚岁三十一。”
很少被抓住把柄的温正修:“咦,你的智商上线了……”话未说完,两人同时关了电话。
周俊笑着放下手机。没一会,独自一个人的他便恢复了一身的落寞,还有那眼底的伤感。
他又点起一根香烟。看着圈圈烟雾,思绪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周俊想起了小时候,他是在父母无休止的吵架打架中成长的。他十来岁的时候,他爸因伤人被捕,后猝死。没多久,他妈抛下他跟别人走了,后听说他妈在外地吸毒身亡。
周俊从那开始,更是饥一顿饱一顿,在外经常被骂是劳改犯的儿子,亲戚也有的骂他是婊、子生的杂种。只是在居委会的监管帮衬下,他孤单地生活在狭小的老房子里。
他十五岁那年,冬天特别冷,艰难攒的一点钱,不够他糊口的。一天午后,周俊穿着仅有的单薄衣衫,饥肠辘辘地在街上晃荡着,想找机会给自己弄点吃的。
文妈妈文静宜带着文晓柔在街上往家走。也可能是因为不舒服,约五六岁的文晓柔想叫妈妈抱她,可文静宜冷漠地自顾自走着,任凭文晓柔哭闹。
小周俊见此,莫名发怒,找了截砖块就砸向文静宜。街坊见文静宜被砸破头皮,几人抓着小周俊教训了一顿。
小周俊气恼,找到文静宜家外,打算报复。等到傍晚,他饥寒交迫,晕乎乎倒在文家门外。
幸好小纽子出来看见他。当时小周俊迷糊中问了句:“有吃的吗?”小纽子吓得回家叫妈妈,叫了两声妈妈没理她。
小纽子躲在门边向外观察了一会,确定了这个哥哥需要吃东西。她回家够着把刚吃剩的饭菜弄了两趟给小周俊。温热的饭菜让小周俊有了精神。他决定看在小女娃的份上不再报复文静宜。
小纽子收碗筷回家的时候,见这哥哥好像很冷,便让他等一下。她回家东翻西找,竟“吭哧吭哧”拖了两包衣服出来。这些都是文静宜买了放家里的。痴心爱儿子的文静宜,买了很多衣服想送给梁慕谦,结果都没送成。
小纽子叫小周俊:“哥哥,这个给你穿,穿上会很暖和。”
小周俊脸红,冷声说:“我不要。”
他平日受尽白眼,连学校都以收他为耻,可是,什么要,什么不要,他心里清楚。现在,这小女孩偷家里的衣服给他穿,他如果拿走这些他不就是小偷了嘛,这小女孩也会被家里人责骂的。
他转身就要走。
身后响起文静宜的声音:“等等。”
小周俊吓一跳,莫不是因为砸破她的头这要来打他?或是刚才吃了她家饭,这要来骂他?
文静宜站在院门里淡淡地说:“这些衣服都是新的,如果你愿意,我把这些当作工资给你。因为穿这些衣服的人不再回这个家了。我这小丫头平日喜欢在外面到处野,请你以后见到她帮忙照顾着点,行吗?”文静宜明白,对青春期的少年来说,自尊是最重要的。
小周俊默了会,走近前,拎起两个包,准备离开。
走几步他又回头,正好文静宜也走出了院门。小周俊低着声音说了句:“对不起。”只见文静宜将手里拿着的一张卡片,放进了他的口袋:“路那边的爱心餐厅知道吗?这张卡可以去吃饭,你平时不方便的时候可以去那里吃一些。”
周俊知道爱心餐厅,是自助的,平常只能在窗外转转看看。
小周俊僵了僵,头一低,拎上衣服包走了。
从那以后,小周俊有空就到文家附近转一转。特别是在外面受了白眼受了委屈,更是到这里来。有时也见到文静宜,这女人总安静地来来去去,不怎么理他。但那些年那张饭卡却从没失效过。直到爱心餐厅拆掉,那里变成万海商城,现在,这张饭卡还被周俊保留着。
小时候的小纽子只要看见他,必定要给他好吃的好玩的。跟他闹腾一顿。经常是把自己没舍得的分给他和小胖。
有两次看见周俊受伤,小纽子哭得稀里哗啦,各种心疼他,几岁的孩子化身勇敢的小护士,一边向她妈妈请教一边照顾他。
周俊当时傻傻地想,自己总受着伤就好了,看这小姑娘忙得,他心里暖得不得了。后来,有了什么伤了病了的,他又舍不得让小姑娘知道,他心疼小姑娘的心疼。
那时小胖虽然胖,却一脸病容。岁数应该比小纽子大却比小纽子矮。两个小孩总是在院角那里玩耍,小周俊就坐院角边的院子栏杆外面。
后来大概小纽子上学了,小胖好像一直没上学,经常一个人在那角落等。只有小纽子在家才见两人一起玩。
那小胖很不喜欢小周俊近前与小纽子说话,更不喜欢见小纽子给小周俊什么礼物。
有一天,小纽子不在,小胖跑出围墙赶小周俊离开,话不投机他就踢了小周俊一脚。小周俊作势要教训他,恰巧被放学回家的小纽子见到。
小丫头炸毛了,气势汹汹就冲上前要跟小周俊斗。从那以后还不睬小周俊了。
没多久,小周俊被送到另一省的武术学校。
是文静宜送他去学习的。叫他好好学,学得好回来开武术馆。但有个条件:这一切不可以说是文静宜的安排。
周俊后来想想,得亏文静宜的尽心布置。对他来说,这是上好的结局了。他书念的少,去武校还继续学了文化。那里几乎是军事化管理。如果像原来那样在社会上晃荡下去,身边的朋友越来越杂,很可能会有不好的后果。
二十岁那年周俊回来了,还带了几个同学一起回来。这些年他几乎是以学校为家,刻苦锻炼,用功读书,已经脱胎换骨成一个英武青年。
原本他一心想参军,因为父母,他的政审过不去,便没能如愿。
他正常与文静宜通信。可能文静宜把对儿子的思念转化成对他的培养吧。文静宜让他带着有意向的同学一起回来,由文静宜出资开了武术馆。文静宜的条件是:不要对任何人说是她开的。另外,适当的时候收文晓柔学武术。
两年后,武术馆运营稳定了,开始收女生,小纽子这时候进了武术馆开始学习。
几年后,周俊还了文静宜的全部投资,并和好兄弟钢子合资,开了健身馆。整个由武术馆、器械馆、球类馆、游泳馆组成。
后来周俊发现,文静宜对他有意见。他自己也觉得那些年太冒进。重开健身馆这件事与文静宜没有协调好。
不管怎么说,文晓柔对他有救命之恩,文静宜对他有再造之恩,在那段绝望的岁月里,文家给了他重生的希望和无与伦比的温暖。
从此,他对文家,深怀愧疚。在他心中,文静宜胜似母亲。在他心底,文晓柔胜似至爱。
虽然,文晓柔似乎将他忘了。文静宜似乎对他心生嫌隙。
周俊掐灭香烟,紧了紧拳头,像是在提醒自己:文家有恩与他,文晓柔又是温正修的挚爱,他周俊不管在身份上,还是在道义上,只要照顾好文家就好。
周俊压下心中的情潮,默默开车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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