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
“莫再出神了,已经到云锦绸缎庄门口了。”
虞兮这才回过神来,回头见虞仲一掀衣摆,利落跃下马车,而沈燕婉则紧随其后,她脑中仍思忖着方才公孙子衿身侧的男子是谁。
总觉得十分眼熟,似在哪见过。
方下马车,便被眼前门庭若市,络绎不绝的景象惊住了,虞兮脚下一顿,心中打起退堂鼓。
她扭头一瞧。
瞧见虞仲负手鹤立在门口,因气宇不凡,引了不少入门的小娘子们频频侧目,只不过他此时脸黑如墨,眉间拧作一团,周身散发着抗拒的气息。
似乎快要忍耐到了极点。
可在将发作的前一秒,他和虞兮就被沈燕婉拉着手,一路踉跄拽进了绸缎庄里。
......
入绸缎庄后,沈燕婉只交待了店小厮两句,便复又拉着满脸不情愿的虞兮同虞仲分道而行。
留下虞仲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这边请吧,客官。”
他目光凌厉,扫向店小厮时不怒自威,顿了一顿,而后声音低沉问他道:“作甚去?”
店小厮脖子一缩,胆怯又无辜。
“自然是前去为客官您量身啊。”
虞仲跟在店小厮身后,从人来人往的前厅,绕到一处挡有红木浮雕屏风的小隔间内。
他听到店小厮说,“客官稍候,小的去拿皮尺,这就回。”
少顷,他正背对屏风静坐,听到有细微脚步声在靠近,他没回头,心里知这声响定是店小厮拿皮尺回来了。
“客官,请起身吧,奴家要为您量身了。”
怎么是女的?
虞仲怔住,站起转身,微微低头望向手中握有皮尺的女子,她容貌生得俏媚,身形纤巧削细,是个美人儿。
且妆容精致,衣着丝绸不菲,看似更像世家贵女。
“你......是这绸缎庄的女仆?”
“不然还能有假?”
她眨眨眼睛,眉宇眼角满是灵动得笑意,“客官,莫再多问了,请速速宽衣吧。”
虞仲俊脸一红,犹豫不决。
“客官您莫非还羞了?”
他闻声皱了眉,觑她一脸坦荡,反倒显得他小家子气了,当即不再犹豫,解带宽衣,随手搭在椅背上。
她拿着皮尺,有模有样地游走在他身侧,起先还算规矩,没多时,虞仲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的小手停在了他腰际。
隔着单衣,来回摩挲,还眯着眼语气轻挑,连连啧嘴道:“客官是习武之人吧?瞧瞧这腰身真真是紧实有力,线条分明啊......”
虞仲脸色铁青,身体越发僵硬。
最终在她的手欲滑向他臀部时,再也忍无可忍,一把将她推开,旋身扯了椅背上外衣穿好。
他惯性地抽剑出鞘,指向她,横眉怒视道:“你究竟是何人?居心为何?”
女子面上一惊。
很快又嬉皮笑脸,歪了歪头打趣道:“不过是与公子闹个玩笑罢了,就对我这么凶,你这性情日后怎么娶妻啊?”
二人隔间内的声响,引来了许多小娘子们前来围观,待看到虞仲手中长剑时,众人皆变了脸色,万分惶恐得交头接耳。
虞仲不善辩解,又焦躁不已,便怒喝了一声,都住嘴。
顿时鸦雀无声。
仅片刻,众人中便有一小娘子语出不善,指责他伤人,还扬声说要去报官,霎时间七嘴八舌得附和声又起,聒噪不停。
“你怎知他会伤我?”
忽一道清脆女声响起,打破喧闹。
那女子身形一侧,绕过长剑,走到虞仲身旁,抬手覆在他握着剑柄正微微颤抖的手上,稍用力一拉,便与他一同,将长剑插.进鞘里。
她收回手臂,朝正看她的虞仲狡黠一笑,复又望向众人中方才说话的小娘子,朗声道:“我就站在这里,你可有目睹他伤我分毫了?”
不等小娘子应声,她继续道:“再者说,我与他本就相识,他如何对我,与你何干?我需你在这对他百般责难了吗?”
那小娘子的脸色一瞬通红,正要张嘴出声时,被身旁人扯了扯她衣袖,欲拉她离去,她不依,那人便附耳对她低语了几句。
紧接着那小娘子就神色一变,噤声不语。
那小娘子同身旁人一道离去前,又回头瞧了她和虞仲一眼,神色间满是讥讽。
虞仲冷了脸。
可他身旁的女子却看似全然不以为意,她还在摆着手挥散围观众人。
......
虞兮同沈燕婉将衣裳放置好后,沈燕婉瞧着换上新襦裙的虞兮,瞧得眉欢眼笑,执她手就要动身前去贾府。
若不是虞兮在旁提醒,沈燕婉险些忘却了此行还有虞仲。
二人赶回去寻虞仲,正巧看到众人嘀嘀咕咕得从一处散开,虞兮一眼就督见隔间内满面阴霾的虞仲。
她疾步到虞仲面前,环视一圈,问他:“这是发生了何事?”
话还未落,她就觉得有一道视线盯住了她。
虞兮循着望去。
原是一娇俏小娘子,神色些许失落,目光从她身上移开,落到了虞仲身上。
叹息一声,“你已成亲了吗,真是可惜。”
“既然如此,那我还是继续去捉我那几日未归的不孝家弟吧,公子有缘再见,走了。”
说完不等虞仲解释,就转身匆匆离去。
沈燕婉与她擦肩而过,碰巧也听到了她方才得一席话,脸色几变,最终换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色,莲步飞快奔至虞仲身前,焦急道:“你在这发什么愣?还不快去追上她,同她解释清楚。”
“我与她素不相识,误会又何妨?为什么要同她解释?”
虞仲手压在剑柄上,提步就走,神色冷厉,周身戾气浓重,庄内往来人们瞧见,纷纷面露惧色给他让道。
见沈燕婉气结,虞兮忙上前劝她几句。
随后唤来了脸色煞白的店小厮,询问方才发生何事,得知原来是那小娘子谎称她和虞仲相识,又夺过了皮尺非要代他为虞仲量身。
店小厮抹着额角汗水,低眉顺眼,满面委屈不停道,他不知是扯谎,而且碍于那小娘子身份,他也着实没法子拒绝。
虞兮长眉一挑,督到他怀中露出的银票一角。
但她没说破,只问他,“那小娘子是何身份?”
店小厮神秘兮兮,低声道:“客官这您就有所不知了,她可是郡王长女,公孙子佩啊。”
虞兮错愕不已。
忽然想到,公孙子佩离去前说要捉几日未归的不孝家弟,那人岂不就是公孙子衿......
沈燕婉“嘶”了一声,在旁奇道:“那不对啊,子佩早就成亲了,怎还会与阿仲有所交际。”
她方才并未细看公孙子佩的正脸,而且她知道公孙子佩并非公孙夫妇亲生,其实是多年前道边拾回的。
所以她鲜少听陆箐提起过公孙子佩,对其印象并不深,只依稀记得两年前公孙子佩出嫁时,陆箐似曾告知过她一声。
这事,虞兮倒是心知,但她不便多说。
在公孙一家入狱前,便听说公孙子佩已经与翰林学士生佑,和离了。
***
到贾府已是日午。
碰巧遇上贾文山正躬身送宋修远出府,虞兮刚下马车,站在台阶下一抬首,便毫无防备地撞进宋修远起先是惊讶转瞬又柔情的目光里。
她整个人都僵滞,一步挪不动。
日头正盛,虞兮微微眯眼,不远处宋修远的面容虚虚实实,前尘往事犹带层层云雾,如浮影在眼前飞快掠过,可偏偏每一幕又让她清晰可见。
呼吸急促,心头阵阵绞痛。
念兮殿。
是封后之日,宋修远亲赐,当晚他便留宿念兮殿,在玉帐绮罗内,香枕锦被间,与她彻夜羞云怯雨。
事后,宋修远紧拥着面布潮红的她,神色显得有些激越,附在她耳边,声音极其温柔,又对她道了两年前,二人成亲那晚他便说过的话。
“我未变,此生仍只娶小兮一人。”
在他怀中,听着他如擂鼓的心跳声。
她亦是情动。
可好景不长,宋修远因曾弑兄一事,初登基后帝位不稳,朝中接连有内乱发生,本就已致使他焦头烂额,日日案牍劳形,恰又逢外族入侵,一时战乱四起。
在朝中宋修远所能重用的心腹大臣并不多,当初就是全靠虞齐光拥护他上位。
这期间,质疑声一直未断,渐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眼见他茶饭不思,日益消瘦。
她瞧着心急,可那时虞父年事已高,且虞屹又因妻欲临产,虞家便仅剩了二哥虞桦,可以领兵征战。
不愿再看他独自承担,于是,她自请随二哥一同,战赴沙场,想为他平定天下,尽绵薄之力。
可任她如何说,宋修远都绝不松口应允。
她说,“我既已嫁为你妻,便是要与你分甘共苦,若是永居于这后宫中,只是一味享受你庇护,而不能分担你所苦,恕我做不到!”
这于她而言,是种煎熬。
宋修远默了默,正容亢色地应她,“若是我连护结发妻子的周全都无法做到,那又谈何能护我东宋黎民百姓,更莫说是治国安.邦平天下了。”
“听话小兮,你只需站在我身后,相信我,让我时刻都能看到有你在,这就足够了。”
说这话时,他眉眼温润,声音亦是。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