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清睨了她一眼,语气有些森寒,“我听说,红参是在你的家宴中跑掉的?”
赵夭夭垂着眸子,微微点了点头,“是的,师父,那日我阿兄乔迁新居,邀请我回去参加宴席。红参听说之后,非要跟我一起过去,现在想想,她根本是早有预谋,想趁这个机会离开医馆。”
赵夭夭说话的时候,徐清一直紧盯着她,似乎想从她的表情里看出破绽。
但令他感到失望的是,即便赵夭夭的脸上写满了心虚,他的心里也只认定这是她放走了红参的心虚,而不是这件事情还有其他的破绽。
毕竟,他跟红参相处的这几年,他好像从未真正地了解过红参。
所以,当他听说红参做出携款潜逃的事情时,他虽然感到震惊,但却并不觉得意外。
似乎在他的心里,红参本就是一个捉摸不透、随时会离他而去的女人。
赵夭夭回答完徐清的问题,看见徐清有些恍惚的模样,想到红参为他所付出的一切,忍不住开口询问,“师父,红参这样对你,你觉得憎恨还是后悔?”
徐清回过神来,有些诧异地望着赵夭夭,“后悔?我有什么好后悔的?”
赵夭夭犹豫了一下,还是直白地开口,“后悔自己当初没有抓住她,让她成为你的妻子。如果她嫁给了你,说不定她今时今日就不会走了。”
听到这个,徐清陷入了沉思,赵夭夭的问题太过直白,直白到让他不得不正视自己的内心。
后悔吗?
即便她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携款潜逃,他的心里还是希望她能留下吗?
答案是肯定的。
医馆里的人都以为他迟迟不肯向红参捅破那层窗户纸,是因为他心高气傲,看不上红参的侍女身份。
可其实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从他遇见红参的那个雨夜开始,他的心里就无比希望她能成为这间医馆的女主人。
当时的她,是那么地美艳动人,即便满身泥泞,浑身是伤,可还是难掩她绰约的风姿。而最吸引徐清的一点,便是她那种即使走到绝境,也要顽强活下去的姿态。
作为一个大夫,徐清心里最佩服的就是这一种人。
即便满身荆棘,也不会轻言放弃,谁知道下一刻会不会有人帮你拔掉荆棘呢?
那时的红参,就是以这样一个姿态走到徐清的面前,让徐清看到了她的美好,以及对生存下去的向往。
即便徐清现在回想起来,也依然会为她怦然心动。
徐清一边想,一边抬起头望向赵夭夭,“想走的人,不管你用什么方式挽留,她都是会走的。正所谓强扭的瓜不甜,所以我并不后悔。”
赵夭夭一愣,很快抓住了徐清话语中的重点,“所以如果可以留下她的话,师父还是会挽留的,对不对?”
徐清抿紧了双唇,没有说话。
赵夭夭的眼眶不禁红了起来,此时此刻,她是发自内心地为红参感到开心。
如果红参在天有灵的话,得到这个答案,她应该也瞑目了吧?
这样想着,赵夭夭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勉强对徐清笑道:“师父还有什么想问的?”
徐清缓了缓神,才开口道:“我听牢头说,这次我能放出来,多亏你阿兄拿着天子的令牌来官府帮我翻案。救命之恩,为师无以为报,只能趁着我养伤的这段时间,放你回去休息一趟。”
赵夭夭却有些犹豫,“我走了,那医馆怎么办?我还是留下来帮忙吧。”
徐清摇了摇头,直言道:“这段时间,我想暂时关闭医馆,所以你不用担心。况且,你回家的时候,正好也能帮我向你阿兄表示感谢。”
徐清都这么说了,赵夭夭自然没办法拒绝。
虽然她心里一万个不想回去对着刘桃枝,可徐清说的没错,这件事情她无论如何都应该回去向刘桃枝道个谢。
答应了徐清要回家后,赵夭夭便回自己的房间收拾东西。
然而她才刚刚收拾了一会儿,云昆布就冲了进来,一把按住她收拾东西的手,急切道:“夭儿,你收拾东西干什么?”
赵夭夭正要开口回答,却被云昆布一口打断,“我知道了,一定是师父将红参离开的事迁怒于你,所以才赶你离开医馆。他之前还说自己没那么糊涂,我看他根本就是个老糊涂!”
赵夭夭:……
云昆布还在絮絮叨叨,“不行,我不能让你就这么被师父赶走,我这就去找师父,求他让你留下!”
眼看云昆布真的转身就走,赵夭夭连忙伸手拉住了他,“不是的,师兄,师父说他想好好养伤,所以会暂时关闭医馆一段时间,让我趁这段时间回家休息。”
听到这个,云昆布停下脚步,有些疑惑地回头,“真的?”
赵夭夭肯定地点了点头。
云昆布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那就好,我多怕师父迁怒于你,要将你赶走。”
赵夭夭勉强笑笑。
说起来,徐清的确是没有在这件事上迁怒于她。
可只有她自己心里才清楚,她倒宁愿被徐清大骂一顿,也好过像现在这样,明明知道所有事情,可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其他人悔恨、自责、痛苦,而她却只能将这个秘密烂在心里。
云昆布闹了个乌龙,不敢再提让赵夭夭留下的事情,反而开始帮她收拾起了东西,“师妹,你放心吧,你走了以后,我会每天过来帮你打扫的,等你回来的时候,保证你的房间一尘不染,比你自己在的时候还干净。”
云昆布的话,成功地逗笑了赵夭夭。
她拍了拍云昆布的肩膀,叮嘱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和大师兄要好好地看着师父,别让他胡思乱想。”
云昆布却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咋地,你还怕师父想不开吗?以前那个女人在的时候,师父就没想过要娶她,现在那个女人走了,师父恨她还来不及,又怎么会为她而寻死呢?”
云昆布无心的话语,让赵夭夭刚刚缓和一点的心情,又变得沮丧了起来。
她实在太为红参感到不值了!
明明为徐清做了那么多事情,甚至付出了自己的生命,可到头来却得到了什么?
不过是别人的鄙夷和误解罢了。
赵夭夭自认为她没办法这么伟大,哪怕将来她及笄嫁人,恐怕也未必愿意为自己的丈夫做到这个地步。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她的心里愈发地为红参而感到难过。
抱着这样的心情,赵夭夭迅速收拾好东西,独自回了刘桃枝的新居。
龙骨和云昆布本来有点不放心,想送她回去的,但奈何赵夭夭坚持让他们留在医馆陪徐清,他们二人才不得不放赵夭夭一个人离开。
赵夭夭抵达刘桃枝新居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她一个人站在那座大宅门口,却迟迟不愿进去。
她一个人坐在门口的石阶上,脑海中回想着自己过去两年多与红参相处的点点滴滴,眼泪大滴大滴地从眼眶中涌了出来落在地上。
与此同时,刘桃枝刚从宫里当完差回来,看见赵夭夭哭泣的模样,不由停下了脚步。
作为整件事的知情者,甚至参与者之一,他完全能明白赵夭夭的心中无力感,那是一种比恐惧和痛苦更令人折磨的东西。
当你意识到自己对某件事情无能为力的时候,那种绝望会席卷你的全身,让你一步步地妥协,接受,习惯,最后变得麻木。
在宫里待了那么久,面对至高无上的皇权带来的离别与伤痛,刘桃枝的心里已经习惯了,所以并不会像赵夭夭这般崩溃,只是他同样也没办法无动于衷。
刘桃枝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大步上前,走到了赵夭夭的面前。
赵夭夭听见脚步声,泪眼朦胧地抬起了头,当她看见眼前的人是刘桃枝时,表情瞬间就变得嫌弃了起来,“怎么是你?”
刘桃枝一愣,随即一脸的哭笑不得,“怎么不能是我,这里可是我家。”
赵夭夭撇了撇嘴,迅速擦干自己脸上的泪水,起身试图逃离现场。
见此状况,刘桃枝的眸子一沉,主动问道:“你就不想知道红参的结果是什么吗?”
赵夭夭的脚步一顿,有些犹豫地转过了身子,“那……她死的时候痛苦吗?”
刘桃枝叹了口气,表情格外地复杂,“被活活打死的,你说痛不痛苦?”
赵夭夭刚刚收起的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刚才辛辛苦苦藏起来的狼狈,一瞬间在刘桃枝的面前无所遁形。
她突然有些懊恼自己,明知道结果会是这样,那为什么还要受刘桃枝的引导,开口向他问出这个问题呢?
他分明就是想看她的笑话,想让她在他面前狼狈不堪,以报复她刚才对他的不屑。
意识到这一点后,赵夭夭狠狠瞪了刘桃枝一眼,毫不犹豫地离开了现场。
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刘桃枝的唇角勾起了一丝阴谋得逞的笑容,既然想哭,那他就让她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哭够了,是不是也就不会伤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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