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沈赵旻先是去医院简单的包扎了一下，回回家换了套衣服。不得不说家里有个管事的就是不一样，两个小破孩将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沈赵旻心情大好，摸小狗似的撸了把小男孩的头。
“佛主，喝茶吗？”屁股刚靠到沙发，小男孩就颠颠的送来一杯刚泡好的茶水，茶还是去年他妈来看她时留下的，她向来不爱喝茶水，更别提泡茶这种雅事，一包好茶放在她的冰箱里就像打入冷宫的妃子，还不如面包和方便面这种快餐食品受欢迎。
对于她的这种粗鲁，她妈就曾断定她要是生在古代，一定是焚琴煮鹤的粗人。
粗人也比赵成成那个绣花枕头一包草好。当时的沈赵旻除了他妈眼中“粗”这个缺点之外再无其他缺点，样样都是拔尖，只是没想到有一天栽倒了她的常年唾弃对象赵成成手里。
沈赵旻接过男孩的茶，轻轻的抿了一口，慈眉善目的看着小男孩：“你叫什么名字啊？以后不要叫我佛主还佛猪的了，我不是。”
小男孩疑惑的看了眼坐在沙发另一边的齐昭，齐昭笑而不语。小男孩乖巧的回答沈赵旻：“回佛……回姐姐，我没有名字。”
一对兄妹刚生下来就被抛弃，流窜于大街小巷，从恶狗的嘴里讨食物吃，别说是给两个孩子起个名字，估计就不曾有人真正关心过。要不是妹妹的死牵扯出了国际大案，怕是沈赵旻也不懂看似光鲜的尧城，竟然藏着这么多的黑暗。
沈赵旻摸了摸男孩略有些瘦削的脸颊，心里越发不是滋味。男孩的四肢已经被齐昭用针线缝对了起来，穿上宽松的衣服到也看不出伤口。
“就叫一一吧。”沈赵旻摸摸下巴，十分满意自己给起的名字：“妹妹就叫二二。朗朗上口，好听又好记。”
男孩第一次被人起名字，脸上忍不住漾起了两个小酒窝，刚要欢呼，又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齐昭，得到了齐昭的首肯后才开心的跳起来。
沈赵旻斜睨着齐昭，没看出来他这个鬼将军到挺有面子，将小鬼们治的服服帖帖的。
沈赵旻哼哼唧唧扶着腰要起身，齐昭立马迎了上来：“去哪？”
面对齐昭，沈赵旻说心中没气那是假的，如果她能打得过，那肯定早就动手了，只可惜她身体好的时候都不一定打得过，别说现在顶着半废的老腰。
“去找人算账。”
齐昭皱眉：“你的腰还没好，去找谁算账？”
沈赵旻冷笑推开了门：“找送我佛牌的那位大神，哪怕是我今天腰断了，我今天也要废了他。”
时隔多年，有些人的翅膀是越来越硬了，看来是忘记小时候的事情了。沈赵旻的笑容渐渐狰狞，觉得有必要让赵成成再回忆一下，她活动着双手，骨头之间“咔嚓、咔嚓”的作响，仿佛赵成成无形之间已经被她笞打了千万遍。
相隔两条街的赵成成，此时活像丢了魂。
尧城放了一个大晴天，把人晒得发困的暖阳高高悬在人的头顶，尧城的古街上的落地窗倒映着赵成成颓废又沧桑的侧脸。还算年轻的男人胡乱的抓了一把乱蓬蓬的头上，下半张脸上参差的冒出了青色的胡茬。
人妖寸步不离的跟在他的身后，也不懂从商场的哪个专柜摸了一只死亡芭比粉口红，美滋滋的往猪大肠似的厚嘴唇上抹，嘴里还不忘记喋喋不休。
“……你说你不好好把佛牌收着，偏要拿去送人，有小玉在你还怕当不了佛主吗？现在到好，新佛主出现了，我们都要听她差遣了……也不懂是个什么人，我听外面的姐妹们说新佛主打起架来特别凶猛，也难怪，能让鬼将军心甘情愿臣服的人一定不是什么好糊弄的货色。”
赵成成步子越走越急，人妖飘在身后，有些娇喘：“成成，成成，你等等我。”
赵成成越走越快。
“你跑什么呀成成，你不要怕啊，我不会离开你的，我才不管那个佛主是个什么玩意呢，如果她是女人我就弄死她，将佛牌重新抢回来。”人妖眼中闪过一丝厉茬，随即又双手抱腰，硬是给自己挤出了一个□□出来，遐想道：“万一是男人的话……”
赵成成脚步一滞，呆站在原地，他这个样子比街边穷要饭的好不了多少，平日里衣衫整洁穿的人模狗样的，可自从那天从霸王花家出来后就没敢再回过家。赵成成空洞的看着便利店的透明玻璃上反射出来的自己的模样。衣服上的褶皱快堆成了小山丘，还带着一股难闻又浓郁的体味。整个人像是刚从下水道里爬出来，也只有看到男人走不动路的人妖不嫌弃他。
好像一扭头，霸王花的尸体就会出现在他的身后幽幽的盯着他看，空洞的眼眶里还会流出两行血泪。
赵成成心乱如麻。
他活了这么久从没有过像今天这般瞧不起自己。
不管他的人生是因为什么机缘际会变成了今天这个模样，不管小玉他们将自己的生活搅合得有多么的糟糕，这都是他的事情，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将那块该死的佛牌送给别人，还试图转移这一切。
他初见这些个妖魔鬼怪时都吓得要死，更何况是沈赵旻？
或许霸王花只是外强中干呢？
这种饱含着从心底发出的内疚且深深自责的感情直到赵成成鼓起勇气打开自家的大门那一刻戛然而止。
——客厅里灰纱做的窗帘随风而起，洋洋洒洒落在地上，激起一层浅浅的涟漪，蓝灰相间的莫兰迪色懒人沙发软软的塌了下去，一个身材窈窕的女人慵懒的坐在里面，浮光的掠影将她棱角分明的侧脸掩入阴影，只留下一个暗色的轮廓。而前几天还叫嚣着要砍人的小玉此时乖顺的站在一边，低眉顺眼，乖巧的宛如观音菩萨旁边的善男信女。
赵成成哆嗦着双手，飞快的将刚踏进门的前脚缩了回来，然后迅速的关上了门。
“你说那块佛牌找到了主人……是吧？”赵成成咽了口唾沫，想抽根烟让自己变成浆糊的脑瓜子清醒一下，结果却摸了个空。
人妖始终站在赵成成的身后，刚刚没看得清屋里的情形，不以为然说道：“是啊，听说很强呢。”
赵成成咽了口口水，恨不得掐了自己的嗓子然后往后一仰晕过去。
“我早该想到的……早该想到的……”赵成成抱住头，不知是在后悔自己刚刚泛滥成灾的内疚还是在反省自己将佛牌送了出来连累到别人，赵成成的两只眼睛里全是细密的红血丝，如果细看的话，便会发现，那是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与颤栗。
此时，赵成成家的大门缓缓被打开，小玉难得的文静，鹅黄色的小裙子衬得她淑女到不行，少女微微侧了侧身，轻言细语：“赵傻x，佛主邀请你进来一叙。”
人妖从那天赵成成出门后就一直跟在赵成成身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乍一看小玉这么和颜悦色的说话显些将自己的舌头给咬断：“你，你怎么一回事。”
小玉不鸟他，径直开了大门，里面沈赵旻以一种极其放松的姿态坐在沙发里，懒洋洋的转过头，似笑非笑的看着赵成成。
——那是一种绝对的强者面对幼小的弱者时流露出的眼神。
知道后者即将死到临头的怜惜，还有弱肉强食，物竞天择的那点不易察觉的优越感。
赵成成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齐昭站在窗帘的阴影中，手里捧着一本厚的和板砖一样的书，阳光下的睫毛仿若鸦翼一般浓密而纤长。
他立于这喧闹的屋中，却对面前的嘈杂声充耳不闻，到不像是旁人口中凶神恶煞、一刀一个鬼头的鬼将军，反而像是仙侠电影中那些仙气缥缈的谪仙。
时间还要追溯于一个小时之前。
旁人可以说是敲门，但沈赵旻的话，只能是砸门。
她临走前特地去五金店买了个锤子，八斤的锤子她吊儿郎当的扛在肩膀上，到了赵成成的家门口，“哐啷”就是一锤子，他家的锁当即就被砸坏了半边。
中间有热心的邻居探出头来看个动静，沈赵旻头也不抬，手里的锤子左右瞄准看好位置：“臭男人偷我二百万，说自己得了绝症要治病，结果是去偷养小女人……我叫你养，叫你养……”
原来是个渣男。
热心邻居默默的收回了头。
第二锤差不多就已经砸坏了锁。当赵成成家的门像是一把破扇子一样被风缓缓吹开时，门内一个鹅黄色的小身影也映入了沈赵旻的眼底。
不足她腰的小女孩肩膀上扛着一把如月弯钩的大刀，一脸戾气的站在门槛上。
“哦？”沈赵旻挑了挑眉。
小玉是怎么被沈赵旻收服的，赵成成无从得知，但沈赵旻到他家就好像入了无人之境，大摇大摆的坐到了沙发上，还去他的衣橱挑了身衣服给齐昭。
赵成成的个头比齐昭要矮一些，以至于齐昭穿上赵成成的裤子自带了九分的效果，人妖第一次看到鬼将军，原地就选择了弃暗投明，奔赴了花美男将军的怀抱，推搡着齐昭带着一窝小鬼进了卫生间商量着怎么把将军打扮得更加现代化一些。
沈赵旻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听赵成成的忏悔。
“……姐，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我看见你还活着我真的是太高兴了，我很后悔，我不该把那个，那个东西给你，我就该自己留着，让那群鬼咬死我也行，他们怎么着我我都应该受着，我千不该万不该我不该给你，对不起，姐，姐啊……”
赵成成哭得十分动人，如果要是毫不知情的人看了，指不定认为沈赵旻怎么这么丧心病狂，让一个七尺男儿跪在他的脚边哭成这个鸟样，但其实赵成成嚎的每一声，都直往她的心口窝钻。
要不是齐昭最后那一个提示，她有没有命在这听赵成成唱这出哭姐戏还是一回事。
如果说刚开始的时候是差点被气疯，那如今更多的则是对赵成成的审视，沈赵旻的眉头打成死结，看着眼前这个绣花枕头表弟。
她小舅老来得子，对这倒霉儿子一直多有娇惯，打不得骂不得，恐怕对于赵成成来说人生经历过最多的殴打就是来源于她。
小孩子下手没有轻重，直到很长一断时间赵成成的成绩越来越差沈赵旻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赵成成是不是被她打傻了？
沈赵旻的神色愈加复杂——眼前的赵成成颓废了，变沧桑了，沈赵旻还记得赵成成小时候比女孩子还爱美，一天能换好几套衣服，可今天他身上穿的，却还是前天见她那一身。
真像个穷要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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