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汀心有余悸,双手紧抓着阿钟叔的胳膊才敢将脚尖落在那台阶上。
“我迟早会被这系统搞疯。”她自我调侃道。
“小江,要学会放下……”阿钟叔长叹一声。
“不行,我学不会,我拒绝学习,我最不爱的就是学习。”这是大实话。
“快走吧。”林泛舟瞧她下一级台阶都如此为难的样子,直接抓着她的右胳膊让她扶着,“你放心,我们三人都为你的安全保驾护航。”
“你给我等着,出了这系统,我谢谢你全家。”
江水汀说这话的时候是真心实意地想要表示感谢,但话一出口又感觉像在骂人。
于是她又补充道:“真的,我很感激你。”
“嘴巴抹了蜜,还是脑子进了水,自己选。”林泛舟也知道她是真心的,但还是想呛她一下。
“我选嘴巴抹了蜜。”
“行,看来你脑子没进水。”
两人就这么吵闹着,下完了台阶。
*
“哗哗哗”,一排排灯光齐齐打开,晃得眼睛都差点睁不开。
机器冰冷地运作着,发出低沉的轰鸣声,似乎并未被这私人的突然闯入而打扰工作,齿轮依旧慢条斯理地运转,玻璃罐中装载着的蓝色药液也徐徐地冒着泡,工作台上的文件按大到小有序排列,草稿纸上放置的未合上笔盖的钢笔述说着这处地方的所属者并未离开太久,又或是离开之后却不料自己再也无法回来。
整个工作室干净整洁且明亮,每架机器都严格地沿着瓷砖缝摆设,绝不歪斜。
“这是……工作室?”阿钟叔走进那装着药液的玻璃罐,一颗人脑安宁地睡在里面。
阿钟叔:“……”
“那四兄弟,不会还搞什么非法研究吧?”江水汀拿起那只写了一半的草稿纸,看了好一会儿,发现自己看不懂之后便放下了。
“这些都是什么啊……怎么还有这种东西?”小茵声音还颤抖着,手指指着不远处那台非常小巧的机器。
江水汀快步走过去,发现在那里有一堆密密麻麻的线,分别连接着静静地睡在那里的……一颗还在跳动着的人脑,以及旁边正规律跳动着的心脏。
“快看!这里还有另外两组!”小茵又大叫了一声。
三组人脑和心脏就这样猝不及防地与他们的视线相撞,沉默地散发出森寒的意味。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在这些器械的冰冷监控中,一直有条不紊地跳动着。
“人脑和心脏?”阿钟叔被好奇心驱使,走到离他最近的那一组,“研究这些做什么?”
“张平平有什么特别癖好吗?”江水汀边问着,翻了翻工作桌上的那几份文件夹。
第一份文件夹里记录了研究数据,研究日期是从五年前的6月4日至今,研究对象正是这三组人脑与心脏。
江水汀翻开第二份文件夹,刚一打开便松散地飘落下几张字迹潦草凌乱的草稿纸,应该是对实验数据的分析。
而第三份文件夹,夹着约莫六七厘米如此之厚的标本对象资料!
由于这份文件夹太过厚重,江水汀只能艰难地用右臂垫在下面,左手用来翻阅这些人的资料。
“你们看,这些是什么?”江水汀说,“这里面全都是别人的资料,具体到身份证号码,户籍地址。”
“什么?”阿钟叔回道,一瘸一拐地走到她身边,帮她拿起那一摞资料,一页页仔细地翻着,“难道这些人脑跟心脏全都是他们的?”
林泛舟刚才将这工作室逛了一遍,最后也回到这里,顺着阿钟叔的指点,“应该就是他们的了。做完一组研究,人脑跟心脏就会被实验者丢弃。”
丢弃?怎么个丢弃法?
人类的器官难道能像垃圾一样还分个类吗?
“怎么丢弃?”江水汀彻底将那一本文件夹递给阿钟叔,扭头问林泛舟。
林泛舟这下坏心眼又上来了,明明穿着最正经的衣服,偏偏嘴里又冒出最不正经的话:“比如说你吃的肉很可能就是人肉。”
江水汀:“……”
“天啊,人家要吐了。”小茵小拳拳全都往她自己身上捶,单薄的身体板被她捶得咚咚作响。
“你没事吧?”林泛舟瞧她那脸刷白,忍不住关心道。
“人家很有事,有大事……”小茵作势就要往他身上倒去。
林泛舟及时地伸出手来,撑在她的胳膊上,给了她支撑的同时,也完美地推开了她。
“瞧把你给为难的,温香软玉在怀,你跟柳下惠似的。”江水汀见他那正人君子的样子,不把他头发全给剃掉再辟谷个半月送进庙里当和尚都对不起他这种十分见外的行为。
林泛舟觉得自己迟早会被江水汀这牙尖嘴利的尖酸样给气死,绞尽脑汁地想要找点什么话出来呛得她满脸通红,但话语在舌尖上来回滚动了三两遍,还是还被他咽回腹中。
“这些人,该不会就是我们走迷宫时嵌在门上棺材的那些尸体吧?”阿钟叔眼睛紧眯,眼袋活像两瓶酱油似的挂在双眼下,“我怎么越看就觉得越像啊……哎,小江,你来看看这人,是不是我们第一个迷宫格A3-3门上的那个?”
每份文件上都有照片,江水汀看着那个永远被锁在这工作室内,贴在这张薄薄的档案资料上的照片,回想起第一扇门上那具表情狰狞、体态扭曲的女尸。
她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丢进了冰水里,冷得发颤,但不得不回答:“好像……是的。”
得到了江水汀的肯定回答,阿钟叔叫道:“天啊,小茵,小林,我们发现这档案上的人,全是迷宫棺材里的尸体!”
林泛舟:“做这项实验的人究竟是谁?将他们的大脑跟心脏全都挖出来,又把尸体放入棺材里嵌进墙上……”
“怎么想,都是个大变态啊!”小茵的心脏已经被崩得七零八落。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我们是从台阶上走过来的,可现在……”江水汀拿起桌上的一支笔,走到边缘处,一扔。
没有回音。
“又恢复到了深渊的状态。”
“别忘了那迷宫里,那些尸体,全都活了过来……”小茵投不成林泛舟的怀抱,阿钟叔腿上还有伤,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半倚在江水汀身上。
江水汀心道:“我都还发着烧呢……”
于是她想了想,要不还是干脆把退烧贴给撕了吧,也贴了那么久了,总不可能还在烧吧?
“哗”的一声,又粘了好几根头发。
林泛舟瞥了她一眼,淡淡地挪开了目光。江水汀没理她,心疼着自己的青丝。
*
没一会儿,四兄弟其中之一突然从深渊那端出现。
大家齐齐回过头去,盯得他有些不好意思,立马缩起下巴。
通过这一举动,大家判定这人是张守。
不过他能是什么好人吗?系统里的NPC能算得上是人都是一件不可能的是,更别谈好不好人。
在场的所有人除了小茵以外,都在古堡大厅内被这四兄弟不断分裂出的橡胶人追杀过,所以一看见张守小心翼翼地朝他们走来时,无不露出一种待战的警惕神色。
“阿钟叔你离我远一点,你腿脚不方便,”江水汀压低声音,“等下他要是冲上来砍我,我好方便施展伸手,这样也不会误伤到你。”
阿钟叔闻言,乖巧地向右边平移了一个单元格。
“你、你们怎么在这儿?”张守全程低着头走路,此时用上目线胆怯地打量着他哥哥带回家的这群贵客。
还贵客呢,都差点被你们搞死了。江水汀仿佛刨开了张守的脑子,读出了他的心声。
“你们家太大,我们不小心迷路了,”阿钟叔两瓣嘴唇一开一闭,就吐出完美的谎言,“所以就来到这儿了。”
说完还故作轻松地补充道:“呦,你们这机器还挺新的,我们都看不懂这些实验。”
真的是很完美的谎言,一点儿也让人听不出来他在撒谎呢……
“噢……那、那你们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下,我带你们出去。”张守走到桌前,下意识伸手想要拿起一份文件,但又畏畏缩缩地收了回去。
“你在找什么?”江水汀问道。
张守的眼神在阿钟叔手里的文件夹上落了不过三秒,而后又挪开,扯出一个微笑,说:“没什么,我、我就是来看看。”
“那你带我们出去吧,”林泛舟直截了当地说,“我们不认得路,走不出去。”
张守这下却又犹豫了,站在原地转了个圈,扫视了一遍,换了套说辞:“那个……迷宫的路我也不是记得很清楚,所以你们要是累了的话,就先在这里休息吧……”
“这里?”这下走不出去了,小茵又更急了,巴不得嘴巴一张就把张守给生吞活剥咽下肚,“你刚才不是还说带我们出去吗?怎么又出尔反尔了?”
张守被这劈头盖脸的一通指责训得面红耳赤,但还是坚持着原话:“我、我记得这里,有被子的……”
“还有床位……”
这到底是什么神奇的地方,有人脑,有心脏,一堆神奇的资料之外还有床跟被子。
“喏,你们看,正好有四张床位。”张守“哗啦”一下,拉开了高垂的帘子,里面放了四张……病床。
“你让我们四个那么健康的人睡病床?”小茵扬声问道。
“有、有都不错了,我们平常都……”这话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
小茵还想继续说着什么,但被林泛舟拍了拍肩以示抚慰,于是便没再说什么,气鼓鼓地站在那里怒目瞪着张守。
“那行吧,有总比没有好,来来来,你们想睡哪张床,”江水汀倒是不挑,大大咧咧地往右数第二张床上一趟,“累死我了。哎,张守,等下我们休息的时候,你们四兄弟不会拿刀来取我们的项上人头吧?”
张守被这毫不避讳的话戳中了,连连摆手否认:“不会不会,我们……从来就很和平友好,我们哪里对别人动过手啊?”
语气里的天真无辜单纯都快溢出来了。
张守从旁边的储物室里推出了一张床,说:“我也累了,也想躺一会儿。”
小茵说:“那既然你都躺在这里了,那大概我们也不会有事吧?”
张守这下斩钉截铁道:“那当然了,我们都不会有事的。”
这话说完,大家一直高悬的心脏都稍稍挨着了一点地,长久紧绷的神经终于能在柔软的床上放松了下来。
江水汀的左床便是林泛舟,右床是小茵。
小茵两颗黑珍珠似的眼睛圆睁着,依旧不放心,不敢入睡,眨巴得江水汀心里瘆得慌,于是她翻了个身。
正正好迎上林泛舟向自己投来的目光,没避开,也没任何转移。
本来话多的江水汀这时候也没说什么,看了他几秒之后,什么也没想,渐渐地合上了眼皮。
*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小茵只觉得这场觉睡得分外安心舒服,差点都让她忘记自己身于何处。本想再往温暖的被窝里缩一缩,但从小腹传来的隐隐急意终于让她无法忽视,她只得强撑起疲惫的身躯,连鞋子都没顾得上穿,就这样光着脚踩在地上想要找个洗手间解决一下问题。
地板凉飕飕的,大概是空调冷风的缘故。
但再往前走几步,她仿佛是踩到了什么,黏黏答答的,好不清爽。
可她实在太过困倦,脑子里乱得跟过粥似的找不出一颗完整的米粒,强行忍压渐渐从心里浮现出来的疑惑,又往前走了几步。
这黏答潮湿的感觉终于覆盖住了她的半个脚掌,彻底将她从半梦半醒之间抽离出来。
小茵撩开垂在自己额前的长发挂在耳后,抬起脚来,发现自己整个脚底都沾上了一层红色,甚至还有几滴凝聚在脚趾上掉落回地板。
她伸出手指,在脚底上摁了一下,将这红色转移至食指尖。
拇指食指并拢揉搓了一下,又放在鼻尖下闻了闻。
血?
哪来的血?
是她刚才下床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什么扎破了脚吗?可是没有任何疼意从她的脚上传来。
小茵抬眼一看,发现正有源源不断的血液从某张病床上涌来,一大片一大片,触目惊心,浓厚沉重的血腥味钻进了她的鼻腔里,猛烈地缠绕住她的大脑神经,抓住她的眼球。
她才知道,有人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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